ct室外,顾煜拉住楚牧,“楚医生,我一个人可以,你能……帮我给她买点吃的吗?”
“你俩还没吃午饭?”楚牧头都大了,不可置信地摇头,“顾队,虽说你命比较硬,但是也别这么作吧。”
他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两人份,你检查完赶紧回病房。”
阚云开今天穿了双新皮鞋,无疑是要“血祭”,适才开车不觉不妥,现下每一步都如踩在针尖,脚后一片淋漓惨状。
她晃悠走进病房,坐在沙发上查看伤痕累累的脚。
楚牧拎着两份盒饭走进,交代两声又返回诊室,临走前不忘威胁阚云开,再敢带着他的病人乱跑,刑具伺候。
有口难辩。
饿过了劲,阚云开没拆封盒饭,从包中取出创可贴处理自己的脚伤。
旗袍紧身,行动不便,她费力勾着脚跟,顾煜进门就见着她姿势别扭的模样。
他走上前来,接过阚云开手中的创可贴,坐在沙发上,握着她细嫩的脚踝小心用棉签处理伤口。
棉签自带酒精,触在伤口上刺激辛疼,阚云开瑟缩躲避,奈何被牵制了行动力,只得缓缓抽气缓解。
阚云开站姿上课近三个钟头,又开了许久车,小腿浮肿,顾煜将她的腿搁在膝上,悉心按揉着,“疼就少穿皮鞋,马上冬天了,也不知道光个腿瞎跑什么。”
“这样好看嘛。”阚云开小声无力辩解,“你去年就说过这话,你怎么这么喜欢当我爸爸?”
顾煜懒理强词夺理之人,手下用劲三分。
阚云开勾着他的衣领,不怀好意笑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喜欢父女play什么的。”
顾煜嗓子发紧,厉声道:“阚云开。”继而放低姿态,“这是医院。”
阚云开晃着小腿,略带深意说:“好,回家说,假正经。”
她嗔道:“你为什么没出院就往外跑?”
顾煜回头看她,手上动作没停,“你心挺狠,知道我醒了,一眼都不来看?”
阚云开勾着脚尖,眯起双眸,“你这是开始算账了?”
顾煜默认,视线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指,“戒指呢?”
阚云开赌气说:“扔了。”
顾煜捏住她小腿麻筋,用了些劲,眸色染上一层审视的寒露,“再说。”
阚云开屈服,指着床头柜说:“在那个抽屉里。”
顾煜起身去找戒指,阚云开从卡夹最里侧拿出纸条,待人走近,她拉过顾煜的手,把那绝笔拍在他掌心。
纸条上的墨迹晕染大半,被每个孤眠夜晚的泪水浸润。“勿念”二字尤是凌乱,甚至看不出字型。
顾煜凝着字条上的水迹,长睫遮不住眼底的黯然抱歉,沉默难言。那晕湿的字面流淌进他内心深处的墨潭。
他不说话,阚云开也不言。
他从绒盒里取出戒指,抬起阚云开的左手,戒指将碰到她的指尖,阚云开收回了手,“我听你话,你让我勿念,我当然不来了。”
“听话你还没日没夜坐在icu门口?听话你还和自己作对吃了三个月素?听话我打了这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顾煜违心斥责。
当王韫和夏知遇把数月过往说与他听时,他不敢想象如若自己真的长眠不醒,她会作何举动。而她选择的那条路,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窗外电闪雷鸣,不时劈过骇人的闪电,划破乌黑的天空,留下几道白烟阴影。
阚云开抿唇垂首,眸间漾着泪水,盈睫浸润,顾煜语气柔和几分,“你别老是断章取义只记得后面的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异国他乡,看着你浑身是血,哪怕我知道战争就一定有牺牲,可我还是接受不了。张赫给我那个信封的时候,我觉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我怕你撑不过去,怕你醒不过来……”阚云开啜泣哽咽,语不成句,断续诉说着。
顾煜环着怀里的人,轻轻摩挲着,抚慰着。
“我当时才发现我自己一点都不高尚,甚至自私丑陋。”阚云开情绪宣泄得解,伏在他肩头,“别再丢下我了行吗?”
顾煜“嗯”了声,他不知如何回馈这样的深情。
最初他以为阚云开对他不过兴致突起,玩玩而已,可如今点滴细节,让他不由暗下承诺。
阚云开说:“刑熠泽的事情,我和你道歉,本想等你醒了再决断,但是那天……”
顾煜亲吻她的泛红的双眸,打断说:“不用道歉,这样挺好的,我不能纵容他一辈子,他可以对我做任何无法之事,但对你不行,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待到晚上九点,窗外大雨依旧。
雨天交通事故频发,顾煜实在担忧,他说:“你别回家了,这么大雨,你一个开车我不放心。”
阚云开不以为意,自在勾着顾煜的掌心,描绘其上沟壑,“没关系,我有赛车执照。”
“那我更不放心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阚云开凑来顾煜耳边,浅吻道,“不想让我走就直说,你求我我就不走。”
别无他法,顾煜颔首示弱,低低沉沉笑着,“求你。”
“好。”阚云开轻啄顾煜的唇角,“可是我没有换的衣服。”
顾煜从柜中取出一件t恤,无奈说:“有些人不就喜欢穿着我的衣服到处跑?”
阚云开拉开旗袍拉链,裙衫半褪,露出腰部纹身,顾煜坐在沙发上,不经意看见那异样的图案,他握着她的手腕,背身拢过索魂之人,“什么时候改的?”
枪与烈酒相逢,在四月二十六日。
阚云开说:“你生日那天。”
顾煜百感交集,理智覆灭,滚烫灼烧的吻落在枪与烈酒的交汇处,手臂横在她小腹间,轻轻一带,阚云开脊骨一颤,跌落在他膝处,她克制说:“别。”
不闻拒绝,吮吻游过每一节椎骨,像是野兽餐前的祭礼,可他偏不一口咬在致命处,他要驯服猎物,看她逐渐臣服沦陷,乖顺听话地任由享用。
手臂不曾放松半分,越箍越紧,她唯有扶着他肌线分明的肢体,灵魂方能附体,闭眼享受沉沦。
那游吻终于落至耳后,欲望灼烧,灵魂腐朽,他说:“谢谢。”
二人侧卧躺在局促的病床上,身形相贴,阚云开单耳贴着顾煜的胸膛,感受他节奏有力的心跳,那是鲜活跳动的生命。
他在,真好。
顾煜留下床头一盏暗黄色的夜灯,轻声问:“害怕了?”
这几个月来的每一份每一秒,没有他保护的日子里,害怕了吗?
她低低“嗯”了声。
顾煜顺拂着她散落在枕畔的发丝,问:“除了阿泽,还有遇到别的危险吗?”
“没有了。”阚云开突然说,“我让医生给你做了结扎手术。”
“什么?”顾煜动作停顿,意外十分,随后说,“可以,你决定。”
阚云开浅笑着,手指在他腹上画圈,“犹豫的两秒在想什么?”
顾煜笑出声,诚实说:“在想,那方面会不会有影响。”
阚云开嗔喃道:“骗你的,我哪里有那么坏?”
顾煜说:“如果你能安心,我可以去结扎。”
阚云开不再听他言语,作乱的手指向下滑动,灵活钻进松紧阻拦。
顾煜忙按住她的手,嗓音低冽如刃,却不见锋芒,压抑着,寒声如冰般淡凉,“这是医院。”
阚云开掌心逐渐合实,薄唇牵动,缱绻多情的声音娓娓响起,在他耳边拖着尾音说:“我又没说我要参与。”
第四十五章
翌日清晨六点, 天边雾色薄明,细雨缠绵,落在地上似破碎的镜子, 打着圈儿泛起涟漪。
阚云开和缓睁开眼睛,手背虚挡在眼前, 脑袋往里侧埋了埋, 适应透进窗子的明亮光线, 身侧的男人浸梦熟睡,薄唇轻启,被子恰遮在胸口, 随呼吸起伏波动。
那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感受。
昨夜虽说报复取乐一番顾煜, 可又被他活活欺负回来, 两军交战, 她溃不成军。
她从顾煜怀中小心伸出一只手, 手指勾勒他的眉峰、山根、鼻梁, 指尖顺着曲线由下颌刮着喉结, 她轻扬起上半身, 缓缓靠近面颊。
嘴唇分毫之隔, 顾煜陡然偏首, 唇唇相撞,正正好好接了个吻。
阚云开讶然瞪大双眼, 正想逃避追责, 环于肩后的臂膀轻使力将人勾回, 加深清晨露水之吻, 局势反转, 她完全处于被动地位。
顾煜睁开眼睛, 怀里的人儿受惊不浅, 面色潮红赧然,眼神回避他赤|裸的直视,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爽朗带着些许讽刺。
阚云开恼怒,两手缩在杯中,轻抵着顾煜的胸膛,抱怨说:“你醒了为什么装睡?”
顾煜捏着她的下巴,笑道:“我要是没醒,你在我脸上比比画画的,早就被我按到了。”
警觉精神贯穿军人和习武之人的生命始终。在战场上,如若没有灵敏的肌肉反射等于大大降低生存几率。
顾煜问:“睡得好吗?”
阚云开抬腕攀上顾煜的脖颈,淡淡回应着,她眸色清浅如山水墨画,直望入他深棕色的瞳仁之中,明知故问,求个安心,“你是顾煜吗?”
她怕这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相处实为自我痴人梦境,全然为己臆想,患得患失。
“睡一觉睡傻了?”顾煜鼻尖刮蹭着她的鼻梁,含混说,“我要不是顾煜,昨天晚上就该报警了。”
阚云开嗔喃不快道:“说的我好像占了你多大便宜一样,你不都欺负回来了……”
顾煜暂停话题,大清早受不得这般语言撩拨,他轻触着阚云开颈间的淡痕,“这也是他弄的?”
半年前在停车场被刑熠泽划伤的疤痕还未全消退,她伸手捂住那点印记,“没事了。”
顾煜愧疚难当,亲吻着伤痕。
阚云开怕痒,缩着身子,玩笑说:“本来印子色浅,等会要被你亲红了。”她说,“队长,商量个事呗,我的肺活量真的很差,你下次能不能……”
顾煜问:“能不能什么?”
“……让我喘口气。” 阚云开难以启齿,瓮声瓮气咬唇道,“每次都感觉要缺氧窒息,如果就这么死掉,真的很丢人,那我和古代那些暴尸青楼的风月公子有的一拼了。”
“我帮你练。”顾煜说到做到,行动至上,没等人反应便实施了第一步训练计划。
雨露未歇,敲打在窗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病房门外的早餐按时送达,护士敲敲房门示意。
顾煜理好凌乱不堪的衣襟下床,阚云开坐起身来,用被子遮住胸前风光,身上那件t恤不知所踪,她说:“你帮我把裙子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