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饭店经理脸色阴沉, 目光不善的盯着苏一然，也不说话, 故意给他增加压力。

苏一然老实的站了一会儿, 才抬起眼皮：“都是我一个人的主张，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一直反对, 是我非要如此, 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

“呵，是么？他们不配合, 你能进入厨房做菜？你做的菜能端出去上桌？这些全靠你自己, 你当这饭店是你家的啊！”

苏一然抿抿唇不做声了。

经理打量他半响：“你倒是胆子大。”

“吴经理, 秦夫人知道我为了做这道素红烧肉拜访了很多人, 好不容易才学到了这道菜, 觉得我很费心思, 和我聊了几句，对我感官似乎很不错。”

吴经理冷笑了一声：“那你怎么没让我们的县长夫人让你来当我们饭店的经理？”

“经理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连秦夫人都因为这道素红烧肉对我感官不错，这说明这道菜确实很好。你也知道, 我就是农村的, 运气好才能来饭店帮下忙, 学到这道菜也没用, 但是对于饭店来说, 有了这道菜, 就更好了。”苏一然笑着建议, “以前大家日子都不好，好些老人只能把素菜当荤菜吃，这样的菜色, 对于这些老人肯定有吸引力。”

而这些能上高价饭店吃饭的老人, 不用苏一然说，就知道是些什么样的人，能留给好印象，自然没有坏处。

吴经理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过来：“你愿意把这道菜的做法交给饭店？”

苏一然直接点头：“我一个农村来的，没背景没人脉，能在饭店帮忙，全靠大家的好心。大家对我这么照顾，我为饭店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

吴经理笑了起来，知道苏一然的意思是不要计较吴师傅他们一群人做的事，其实这事，要计较就严重，竟然敢打着饭店的名义把县长夫人招来，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出事，但不计较的话，也没啥，毕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当不知道也行。

吴经理沉默了一会儿，叹气：“就一道菜，没啥噱头啊！你去拜访了那么多人，就问到了一道菜？”

“还是经理聪明，当然不止一道菜，除此之外，还有素腰花、素牛肉、素鸡肉，加上一道素红烧肉，应该就有不错的噱头了。”

吴经理点点头：“不错不错，你小子我看不错，当个帮工委屈你了，可以当个正式工。”

“我有什么能力我自己清楚，吴经理就别这样抬举我了，能当个帮工就够了。”

吴经理眯起眼睛，不再吭声。

苏一然只好继续道：“我去拜访那些老人的时候，还得到了两种做点心的方子，只是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和两个朋友一起去的，这个方子，我没办法交给饭店。这四道菜，他们同意给饭店，但条件是他们做了那种点心，放在饭店卖……而且他们希望，要是有人提的话，饭店这边就说他们和我一样，是帮工，帮着饭店做那种点心。”

“点心？要是我不同意，你就不拿出那四道菜的做法？”

苏一然摇摇头：“素红烧肉的做法我已经教给吴师傅了，饭店可以随便做，就是另外三道……”

吴经理沉默了半响：“行，就按照你说的那么做，但这件事，除了你和我，谁都不能提。”

“这我当然清楚……”

吴经理和苏一然约定好了时间，看看那点心是什么样子，才好确定价格之类，而且他也想明白了，这东西掌控在他手里，买和卖这一出一进之间就可以做文章，于是他看苏一然的神色，变得更温和了些。

“那那几道素荤菜你就教……”

“吴师傅已经学了一道了，不如我就全教给他吧？”

吴经理笑着摇摇头：“随便你吧！”

饭店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厨师，教给了吴师傅，吴师傅的地位就会更高一些，也更受重用。

解决了这件事，苏一然也松了一口气。

那面包和蛋糕费时费力，价格自然也更加高昂，对很多家庭来说，既然有别的零食可以吃，这面包和蛋糕就不是非买不可的东西，因此销量不乐观，更多的人是吃个新鲜。

但来高价饭店吃饭的人，家庭条件自然很好，吃完饭以后，顺便买些面包蛋糕回家，很容易接受。

如此一来，不仅能卖出更多面包蛋糕，还能够避免一些风险。

一旦被人发现做东西，都可以说是帮饭店做的，饭店地方小了，于是拿回家做，做完以后直接送饭店。

…………………………

江雎瑶在得知苏一然已经与那位秦夫人见到面，把一切事都告诉了那位秦夫人，而且对方也承诺了会尽快调查，她就一直在等待着后续。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让她也有些烦躁，有些度秒如日的感觉。

她心情压抑，以至于面对汪淑云的挑衅和故意找事都没有理会，甚至还跟着王惜因江碧微她们一起去上工。

江雎瑶的表现，让知青点的人都以为她认命了，知道她举报的人不少，举报的结果，没有下文，反而被余长寿来训斥了一顿，换做一个脸皮薄的女生，早没脸见人了，甚至想自杀都有可能。

知青们这样想，汪淑云也如此想，于是连余小伟余长寿他们都放下心来，知道江雎瑶不再蹦跶了。

江雎瑶热切的等待着。

知青点的地理位置不低，因此当她坐在遮阳口边吃饭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山间小路上来的一群人。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群明显来山月村的人，心潮澎湃，又唯恐那并非是自己等着的人。

“你看啥呢？”王惜因推了推江雎瑶，示意她赶紧吃饭。

江雎瑶此刻哪里有吃饭的心情，干脆的把碗给放下了。

“喂，你……”王惜因的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江雎瑶跑了出去。

江雎瑶飞快的跑出知青点，向着那群人跑过去，她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满脑子都是要去迎接那些来调查的人。

这群陌生的男女，看到一个年轻女生向他们跑来后，都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使劲喘息的女生。

“你们……”江雎瑶跑得太过剧烈，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翻搅了一通，此刻还未完全归位，说一句话，都要用力的喘息，“是来调查……”

“你先歇歇再说话。”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说道。

江雎瑶吞吞口水，努力平复此刻的情绪，身体舒服了一点后，再次问道：“你们是不是就是来调查山月村的人？”

那男人挑了下眉，没做声，反而回过头，和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江雎瑶模模糊糊间明白了什么，主动介绍自己：“我是江雎瑶，山月村的一名知青，之前被人耍流氓，已经锁定了人，但却因为队长和公社书记的包庇，我压根没有办法自认出那个畜生……实在没有办法写了举报信，却没有任何回音……”

“原来那举报信就是你写的啊？”一个年轻男人忍不住出声。

这件事闹得很大，不是在人民群众那里的那种闹，而是在他们内部，县领导直接把情况反映上去了，然后开会，最后才协商处理办法。

现在能来山月村，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因为在县城那边，已经处理了一波人，好些人都被抓了起来。

而他们这一批人，也分为两波，一波去那所谓的公社了。

但那其实并非是公社，这里人口多，一个镇管理的村落也多，不可能全靠一个公社，所以好几个村子会组成一个管理小单位，算是公社下面的一个管理处，有重大事，还是得继续上报。

最前面的男人叫李海寿，就是负责来山月村调查的小组组长，此刻他也没有心思给江雎瑶解释，只是冷冷的看了眼自己组员。

那男生被组长一瞪，立即缩回了头，他们已经拿到了那封举报信，是从被抓的人手里拿到的。

李海寿对着江雎瑶点点头：“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有所了解，现在就是来核实和调查。”

“嗯，我带你们先去知青点调查，正好现在大家都在。”

这些人没有动，都看着李海寿，直到李海寿点头同意了，这才全跟着江雎瑶一起去知青点。

江雎瑶跑出去的时候，动静不小，大家已经注意到了，这会儿还带了一群人回来。

知青们全都站在坝子上，神色莫名的看着江雎瑶带着一群人回来。

周青华已经不是组长了，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和李衡一起上前问个究竟，但现在，她已经学会不再管理这些事。

因此只有李衡一个人上前：“你们……是什么人？”

“别管我们是什么人，既然大家都在，那就先坐下，我们有些事要向你们了解一下。”李国寿走向前直接说道。

李衡还想说什么，再次打量这群人后，发现他们和自己平时看到的人完全不一样。

气质更像是县城的那些公安，又多了几分铁血干练，很有威慑力，和纠察队那种让人感到的害怕和威慑是完全不同的，这些人一看就不同寻常。

李衡后退了一步，示意大家照做。

李海寿见大家都很配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某个组员点点头，对方表示明白，立即拿出笔和笔记本，准备记录。

“我们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的内容有些多，我就先问和你们有关的吧！在你们下乡以后，受到你们队长的暗示胁迫送钱送物品，有这回事吗？”

知青们在听到举报信三个字时，全都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举报信还能有下文，竟然还真的有人会因为举报信下来调查。

有人神色复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脸委屈。

有人直接看向李衡，想让李衡去表态。

更多的人则是看着江雎瑶，完全不怀疑有第二个人会写举报信，这封举报信，肯定和江雎瑶有关系。

李海寿没有听到回答，皱了皱眉，脚在地上踢了踢：“说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么难回答？”

张宽见大家都不出声，想到自己的那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是的，他已经认定那个名额就是他自己的了，心里明白，要是那余长寿一旦出事，自己的名额就飞了。

他可送了那么多东西。

张宽咬咬牙：“没有，从来都没有这事，队长对我们大家都很好，都非常照顾。”

“对，从来都没有这回事。”早就想跳出来的汪淑云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江雎瑶，“你们不用调查了，就是她写的举报信。她是今年下来的知青，偷懒耍滑，一脑子的资本主义思想，管理活计的人看不惯她这样，说了她几句，她就不服气，开始各种陷害队长他们。”

李海寿挑挑眉，眯着眼睛看汪淑云。

汪淑云见对方在认真听自己说话，继续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她多坏，还假装自己被耍流氓，其实根本没有这事，都是她自己闹出来的。你们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的吗？自己把头发抓几下，衣服弄两下，坐在地上喊救命，就让人以为她被耍流氓，非说是那姓李的的儿子干的，还说队长包庇他们……为了陷害干部，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们来得正好，把她给抓起来，她最坏了，继续待下去，得把我们整个知青点的风气都带坏。”

那个记录的女子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反问汪淑云：“她这么做对她有好处？她干嘛做这些事？”

“都说了，她最坏了，脸皮也厚，穿得也是妖里妖气，就喜欢被男人那啥……”

王惜因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向前，却被江雎瑶给拉住了，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来。

憋了好些天的江雎瑶直接上前，抓着汪淑云的头发使劲拉扯，然后用力的扇了一个巴掌：“我说过，你这张嘴说不出人话就别说了。”

在江雎瑶把汪淑云推倒在地后，李海寿才慢悠悠的开口阻止：“哎哎哎，女同志们，打什么架，快放开快放开。”

汪淑云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领导啊，你们都看到了，我说出了真相，她还对我动手。”

李海寿看了汪淑云一会儿：“这不是没受啥伤吗？叫什么叫。”

“领导，我在向你们反映情况……”

李海寿正经了脸色：“我问的是你们知青有没有被威胁送东西，你都反映的啥？当我们时间太多，能听你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海寿压根不再看汪淑云，看向张宽：“既然队长没有胁迫你送东西，那我就不问你了，其余人呢，队长有胁迫你们送过东西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

就是一个举报，万一没有把余长寿给拉下马的话……

“有。”江雎瑶大声的说道，“他们都送了东西，我们都看到了，我可以站出来作证，而且东西还不少。”

王惜因也站了出来：“我也看到了。这还是今年的，更别说以前了。”

“我也可以当证人……”江碧微有些害怕的小步走上前来。

徐成鸣跟在江碧微身后。

然后是一个又一个人，虽然人数不多，连知青点的一半人都没有，但足以证明，确实有这件事。

李海寿冲记录的人点点头，让对方记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这边发生的事传到了余长寿耳边，余长寿脑子灵活，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事，但来了一群陌生人，还是去知青点，很明显的有问题。

余长寿立即招来人，让人先去找姓李的说说情况，要是可以的话，最好也带人过来。

至于余长寿自己，立即快步向知青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