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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媚 第14节

果然是梦有所思。

她曾为梦内的彪悍而心存愧意,没料,午睡间隙便自行编好了圆满后续。

梦里诸多细节,恰恰与近日琐事对应。

如从裴大夫口中听说长陵岛、从书楼拿下的《脉经》、三公子送赠药膏、恐吓小孩子“腿不长”等……

嗯,有点意思。

推开门,乐班子的小丫鬟递上一桐木匣:“林姑娘,有人给您东西。”

林昀熹愕然道谢,掩门开启,无从辨别是喜是愁。

内藏一青瓷小盒,另叠着遗留在宋思锐手上的医书。

三公子真是死缠烂打不知羞!她不便原路退回,只能暂且收下。

“……数者腑也,迟者脏也。数即有热,迟即生寒……”

她翻了几页,深觉读时无比顺畅;看了一遍,字字句句如曾烙印在心,几乎达到能背诵的程度。

难道……她还具备“过目不忘”的本事?

逐一翻阅《脉经》、《截骨秘要》等书册,林昀熹看得入神,浑然不觉天色渐渐暗淡,更连屋外乐工、舞姬们进出声也恍若未闻。

“林姑娘……”门口再度传来叫唤声,“王爷派人传话,今夜设宴明湖东桃杏林,请您速过去一趟。”

林昀熹险些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晋王不是勒令她“严苛律己”、“低调度日”么?也曾放话无须她当乐师,何以没两日便要求她赴宴?

无暇细想,她匆匆换了干净素雅的衣裙,由女婢引入主院。

春夜月华薄薄笼罩后花园,广池边粉花如雾,朦胧了枝头的璀璨灯火。

石亭外设有十余人的小型宴席。

最先入目的,是陪坐席末的三公子宋思锐。平日展露的锐气褥刀剑入鞘,余下温雅淡然之态。

随后,她才留心主位上身着暗紫缎袍的晋王、如冷脆寒玉般端坐木轮椅上的世子,以及正滔滔不绝的黛袍老者。

此外,席间还有一位白袍年轻人,修眉朗目,正是白天在府医院外驻足的俊美男子。

恰晚风拂过,落英簌簌而下,宋家兄弟和白袍青年不约而同转目,以深邃眸光牢牢锁定她的所在。

瞧这阵势,那白衣公子……也是被她勾引过又抛弃的人之一?

林昀熹顿觉呼吸有形,梗在喉咙。

···

“以老朽看,世子已在内院呆了整整一冬,现下春暖花开,乃踏青好时节……闲来外出散散心,有助精神康健,身心舒泰。”黛袍老者捋须笑劝。

宋思勉心不在焉,随口应允:“谢霍太医提点,思勉得空便去。”

“千亩花海正处盛期,本王建议大家登高远眺,再赴西郊别院小住几日……”晋王望向左侧女眷,”谢家丫头们同来,可好?”

宋思锐乍闻父亲欲邀请谢霍两家的亲友同往,分不清是老人家一贯作风,抑或临时起意。

宋思勉沉吟半晌,未置可否。

晋王又道:“林家丫头也一并去走走。”

林昀熹垂首候在宴席外的幽暗处,闻言一怔,只得硬着头皮,迤迤然上前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大人、诸位公子千金。”

柔柔灯辉融合了皎皎月色,映照她影青褙子、绣有银线繁花的月白罗裙,如梦如幻;勾勒出她娟秀绝俗的侧颜、抚腰长发,宛如误入凡间的仙子。

光华流丽又不染纤尘,令人气息为之一颤。

晋王微笑不语,似观察在场者的反应。

宋家兄弟均揣摩不透父亲反常举动,默契地谨慎维持沉默。

林昀熹未获赐座,不得不窘迫立足原地,忐忑等待尊者发落。

缄默中,席上一杏色绸衣的女子娇柔淡笑:“阿微,好久不见。上回赴宫宴,未能到访,听说你曾为大伙儿高歌,绝妙歌喉绕梁三日……倒让我很好奇呀!”

言下之意,竟叫她当众献唱!

宋思勉艴然不悦。

在他认知中,阿微是他囊中物,唯独他才有资格命令她做事;就算三弟企图相争,他亦未真正退让。

而宋思锐眉峰一凛,静候林昀熹的反应,再从中相帮。

林昀熹下意识窥向宋思勉。

她只记得住那首《定风波》,据称还是三公子帮忙改的,上回已让世子大动雷霆之怒……她傻了才会当他之面重唱一遍。

然则她该如何婉拒,才不致得失任意一方?

“谢姑娘请慎言。”

率先发话者,居然是那位白袍公子。

他态度云淡风轻,看似不经意而言,话音却有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古人言,君子交绝,不出恶声……众所周知,谢姑娘和阿微算手帕交,近年意见相左,互生嫌隙;如今做客王府,口出明嘲暗讽之言,未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恐怕失了相国府千金身份哪!”

林昀熹仓皇瞥向他,感激之情溢于眉梢。

白衣公子见状,报以和蔼浅笑。

这回,不光被责的谢大姑娘面如土色,两旁的宋家兄弟也双双黑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熹熹:梦里那个鼻青脸肿的傅小哥哥是干嘛的?

千丝:欸,他也许可能大概是个男主?

熹熹:好吧,虽然不及白衣公子一半帅,但总比凶狠柿子和色狼三公子要好一点。

老三:……

·

“数者腑也,迟者脏也。数即有热,迟即生寒”摘自《脉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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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3

良夜轻风、佳肴美酒、异彩华灯、悠扬丝竹……驱不散席间的诡异气氛。

晋王从容把酒,虽摆着置身事外之态,却暗藏静观热闹之意。

宋思勉冷冷注视林昀熹片晌,继而淡淡扫向大表妹谢婉芝,最终缓缓转望身侧的哥们。

霍书临呈朗月入怀的坐姿,眉宇间不显山不露水,风流儒雅非常。

那身莲花纹白缎袍,在流光中分外刺目。

此人无爵无职,醉心于琴棋书画,既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头号情敌。

即便他和棠族王子爱慕林家阿微一事满城皆知,霍书临亦从不隐瞒思慕之心,甚至明言,他这个寄情山水的富贵闲人,大可成为阿微远离是非的另一种选择。

而今,宋思勉忽然明白父王设此宴的真正目的。

并非“请霍御医诊脉”,也非“宋谢两家表兄妹联络感情”,而是让大伙儿知晓——霍七明知谢婉芝才是最佳良伴,依然坚定维护落魄的阿微!

假若阿微看清这点,且父王顾念与其父的旧情,予以放行……

宋思勉愤恨咬牙,双拳捏得辟啪作声。

宋思锐久居海外,不了解京城年轻男女错综复杂的关系,观望后即从众人眉眼情态中窥出来龙去脉。

无非是谢千金心系霍七公子,霍七则和自家兄长一样,痴恋着“阿微”。

他心头无奈满溢,到了不可复加的境地。

——哥们啊,你们通通认错人了!这不是“阿微”,是我宋思锐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啊!

偏生昀熹记忆全无,并在某种神秘力量驱使下,将林千金的过错统统扛了,更视他为洪水猛兽!简直要把他活活气死!

这大概……是他的报应吧?

···

场面一再冷寂,年迈的霍御医毫不客气地斥责自家小侄儿。

“小七!你大庭广众下质问谢姑娘,难道是我霍家公子的风范?别自恃与世子交好,便口出狂言!”

“大伯父教训得是!”霍书临起身离座,对谢婉芝一揖,“抱歉,书临一时失言,望姑娘见谅。”

“无妨,”谢婉芝垂下微红眼眸:“婉芝出言不逊在先。”

二人言不由衷达成谅解,唯林昀熹面带无辜,静立于各人如刀剑交错的眼光中。

不能走,也不可留。

宋思锐笑了:“说实话,思锐和谢姑娘一样,也想聆听林姑娘的绝妙歌喉……”

此言一出,立即收获长兄和霍书临的怒视。

林昀熹遍体生寒,咬唇暗忖:三公子被拒,果然不留情面了!

却听宋思锐续道:“遗憾今儿上午,她助我调制药膏,嗓子被药熏了……”

她水眸圆睁,惊愕难言。

这人怎能睁眼说瞎话!她何曾助他调制什么药膏?晋王听了,该作何感想!

霍书临目光暗淡了三分。

诚然,他特意去府医院寻她,刚好闻宋思锐到来,因而快步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