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温禧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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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起见,我们请来挑战的幸运观众蒙上白布条,确保看不见琴键。”
主持人向后台示意,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拿着裁好的白绸上台。
“我来吧。”
时祺主动代劳。
视觉被剥夺以后,其他的四感变得格外清晰。他与她保持了社交距离,清泠的气息却铺天盖地卷来,温禧感觉他的手指在发上游走,蜻蜓点水般,却一处不漏。
但在琴键上如波涛奔流回环的长指,现在却格外笨拙,连束结都好像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他用指尖去撩拨她交缠的发丝,一根一根地厘清,试图拨开却被逗留,不慎挑到耳后敏感的肌肤,让她耳根发烫。
“抱歉。”
他在头顶轻声说,却听不出半点歉意。
是故意的。
温禧面对观众,只有她能察觉到这些恼人的小动作。
她不可能当众发难,却也不好为此下台后找他讨个公道。
丝光水滑的绸条终于在脑后束紧,温禧稍松了口气,时祺在此时绅士地将优先权给她:“请你先来吧。”
时祺伸出一只右手,将手按在琴键上,琴键应声而响,五个音里黑白混杂,聚合成不和谐音程。
绝对音感也分高低,键多音杂,难度陡然上升。观众的窃窃私语更多,以为时祺想要速战速决,绝杀挑战者。
殊不知是他了解温禧的真实水平。
温禧没有片刻的犹豫,准确流利地报出唱名。
随着音的数量升高,她说得又快又准,逐渐进入状态后,像是设定好的程式,每次在按键不过三秒就作出反应,机械而流畅,不知在跟谁较劲。
观众从窃窃私语到鸦雀无声,皆在期待这场小插曲演变成世纪之战。
她的最高纪录是十二个音。如果再往上增加,温禧没有确定把握。
十三个音。
“g2、a3、降c3、升e7……”温禧镇静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答案也难得地有了卡壳。
现场立刻骚动起来。
温禧合上眼。
所有的喧哗悄然散去,四周骤然安静,温禧将自己沉溺进回忆里。千山万海之外,坐着那个琴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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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而烈的夏季,草木葱茏,阳光明媚,少年坐在钢琴前,英眉朗目,眼睛有微光透入,连眼珠都变成透明的琥珀色,好像他本身就是光源体。
他很投入,十指流畅地在琴键中跑动,高贵地编织瑰丽的梦境,自己却穿水洗的牛仔外套,额角凝着未干的血。
有极致的反差。
是她动心的伊始,也是一切的开端。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便倏然失控,成了招摇的风帆。
温禧推门入内,他置若罔闻。
温禧去琴房找合唱练习时掉落的手绳,正好隔着玻璃看见时祺。
温禧看见他眼熟,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她看过有张一寸照片被藏在同学的笔袋里,想细看时,被那个女生慌忙掩住。
女生不好意思说名字,只说自己的暗恋对象在南中出了名,找他表白的人络绎不绝,时祺却只会面无表情地将女生送的小蛋糕扔到垃圾桶里。
心情好时,会考虑挑出能吃的,喂一喂流浪狗。
当初温禧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现在人在跟前,她的底线也自动往后偏移,不动声色地被迷住。
无数人的前车之鉴,他天生寡情,只有温禧偏偏不信这个邪。
“原来是你啊。”温禧出声的瞬间,少年的手指就戛然而止,她连搭讪的理由都蹩脚:“你在弹什么曲子?”
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会弹钢琴,真乃奇观。
“这跟你有关系吗?”
少年嗓音带哑,回答也懒散。
她从小也学过钢琴,但有限的兴趣在枯燥的练习面前很快就败下阵来,家中的乐器加起来,满满堆了一个储藏室。
但她太半途而废,凡事都学点皮毛,没往深了钻。
温禧见他没有回应,便倚着琴盖,自顾自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没有人在问好时会把“家财万贯”这个词挂在嘴边,除了温禧这个不知世事险恶的小公主。
时祺不用费心去猜。
她入学时也掀动过一阵波澜,同系同学,有细碎的传言落在耳间。
“喂,你叫什么名字?”
温禧不依不挠。
“时祺。”
简单干净两个字。
若是本市人,听见时祺这个名字,多半都会有些反应。
他高中时就声名在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老师在班级找不到人,派班长去叫他回来,然后撞见他在市场肉铺看店,拎着剔骨刀耍出刀花,粲然一笑说有点私事要办,让他稍等。
班长哆哆嗦嗦地跑了,最后流言陈尘嚣甚上,众人对时祺敬而远之,他倒乐意从班级隐身。
但五湖四海的小姑娘不知情,上了大学,他依然是理想男友的热门人选,众人前仆后继地找他表白。
他学艺术出身,可偏偏在大学里不知和谁逆反,报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传媒专业。
时祺意味深长地说自己的名字,期待小公主会知难而退。
“时祺,我听过呀,你的名字。”
“我十九岁生日宴会,想邀请你去我家里弹两首钢琴曲,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