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肃静!”典仪官徒劳地呼喊着,如同在海边对着大海大喊,试图以此安抚狂暴的波涛。
坐在御座上的国王疲惫地摇了摇头,“我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转过头看向罗伯特,低声说道。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罗伯特安慰道,“你还有时间去让这件事按你的思路发展。”
“但愿吧。”国王不置可否,他看向身边的侍从,“我想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需要您进行的程序已经进行完毕了。”侍从回答道。
“那我们就回去吧,这一切真是令人无法忍受。”
“陛下退席!”典仪官再次喊道。
人群终于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当国王离开之后,这场闹剧会继续上演下去。
国王站起身来,穿过鞠躬的海洋,向大厅门口走去。
第66章 追求者
正如国王所预料的那样,《克拉伦登法案》如同一颗火星一样,点燃了在王国地基下储蓄了二十年的火药桶。从威斯敏斯特宫的大厅,到约克郡的乡村小酒馆,持不同政见的人们互相之间剑拔弩张,平民之间打架斗殴日渐增多,绅士们的决斗亦成家常便饭,许多城市都出现了暴乱的苗头。在日渐炎热的天气里,指望已经结成血仇的人保持冷静是不现实的。
然而让我们暂时搁置这一切,把目光投向南部赫特福德郡的宁静乡村。这片土地上那些掩映在树林和草地当中的优雅村庄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席卷王国的风暴的波及,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多了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在距离伦敦骑马不过几小时的哈特菲尔德镇的东边,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庄园,而在庄园的中央,是一座宏伟的红砖建筑,这正是先王孀居的寡妇凯瑟琳·帕尔的隐居之地。
根据先王的遗嘱,凯瑟琳·帕尔被慷慨的赐予这座宫殿的使用权,并且在她的有生之年得以享用这四周七千英亩土地的全部收益。转瞬之间,先王后就成为了全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这是一个气候宜人的初夏上午,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温柔地照耀着树林和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杜鹃花的香气,高大挺拔的杨树上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早上十一点半,一位骑士出现在林荫道的尽头。那匹漂亮的枣红色安达卢西亚马迈着欢快的步子一路小跑着,马嚼子里传来欢快的呼噜声。
管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的拱廊前等候,显然这是一位常客。
那骑士在宫殿门口翻身下马,将马鞭和手套一股脑塞到门童的手里,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一般毫不拘束。
“早上好,海军上将阁下!”管家谄媚地鞠了一躬,“夫人正在等您呢。”
护国公阁下的弟弟,新晋升的海军上将托马斯·西摩爵士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微笑,显然对这个称呼非常受用,“啊,我的老特拉维斯,您可真是一个完美的管家。”
“我很荣幸能为您服务。”管家矜持地笑了笑。
“让你的人把我的马照顾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和往常一样,阁下。先用最好的干草给他擦擦身子,然后再喂他一些大麦和燕麦。”
“嗯,嗯,很好,老伙计。”托马斯爵士赞赏地点了点头,“现在请你带我去夫人那里吧。”
“是的,阁下。”管家微微弯着腰,带领爵士进入了宫殿的大门。
管家在前,爵士在后,两人相距半个身位,一路穿过一个个装饰豪华的大厅。
在宫殿的深处是一间八角形的房间,这个小厅的布置花费了先王后半个月的功夫。小房间的墙壁用浅色的杉木护板装饰,上面挂着描绘着狩猎女神狄安娜的塞弗尔挂毯和波提切利的风景画。屋子里放着的小巧家具并不华丽,却显得优雅而古朴。几扇玻璃窗开着,微风从外面轻轻吹进房间,拂动着窗前挂着的米色帷幔,把挂在窗前的牵牛花的清香带进屋里。这间房子是所谓的“雅室”,由主人亲手布置,不做任何用途,仅仅是一扇她个人生活情趣的展示橱窗而已。
两个人穿过这间雅室,进入了先王后的小客厅。客厅的墙壁上挂着描绘着田园风光的画作,家具的木料也显得颇有些年份,上面包裹着简朴而又古色古香的绸缎,让这间小客厅显得颇具特色。
凯瑟琳·帕尔靠在长沙发的靠背上,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裙,懒洋洋地翻阅着一本精美的画册。当托马斯爵士走进房间时,她眼睛里一瞬间有了光彩。
她放下画册,向托马斯爵士伸出一只手。
托马斯爵士向前快步走了几步,握住先王后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它一下。
“您可终于来了。”先王后轻轻掐了一下爵士的手心。
“我几天前才刚刚来过呢,夫人。”
“可对于我来说就好像过去了几年一样。”先王后微微笑着,伸手示意托马斯爵士坐在她身边的扶手椅上。
“我感觉又回到了几年前。”先王后看着托马斯爵士坐在她身旁,“我前夫拉蒂默大人刚刚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您也总来看我,我每天都期盼着您的到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陛下,我们……”
托马斯爵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先王后的嘴唇上,“现在还不晚。”
先王后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红晕,如同太阳落山之后地平线上残余的晚霞。
她有些窘迫地避开了托马斯爵士有些灼热的视线,看向一旁如同一尊又聋又哑的石像的管家。
“特拉维斯,午餐准备好了吗?”先王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准备好了,夫人。您和海军上将阁下随时可以用膳。”
“您已经已经饿了吧?”先王后站起身来,伸手挽住海军上将的胳膊。
“我满脑子都是将要见到您的欣喜,这使得我忘记了饥饿的滋味。”
先王后没有回话,只是笑了一笑。
他们从小客厅的房门走出,重新来到那件雅室里。
“您觉得我对这间房间的新改动怎么样?”先王后不经意地问道。
托马斯爵士环顾了一周房间,他的目光定格在壁炉上的两个古希腊式的陶土花瓶上,花瓶里插着的枝条上,天竺葵正在盛开。“很有古典气息。”他赞许地点点头。
先王后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餐厅里已经摆好了午宴,虽然只有两个人用膳,然而厨房依旧准备了丰盛的宴席。餐桌上摆着花园里送来的鲜花,银盘子里摆着的珍禽来自周边的猎场,上面还装饰着华丽的羽毛。体型肥硕的河鲜来自庄园的湖泊,中国瓷盆里堆积成山的水果也是今早从庄园的果树上刚刚摘下的。
“如您所见,这都是我们自己的出产。”先王后有些骄傲的说道,“当然除了酒之外。”她指向水晶玻璃细颈瓶利的紫红色酒液,这酒来自于法国波尔多的葡萄园,“这个国家的气候实在不适宜葡萄的种植。”
“您如今可算是什么都有了。”爵士喝了一口葡萄酒,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王陛下十分慷慨。”
“不过这也是您应得的,不是吗?毕竟您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先王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她看向托马斯爵士,似乎想要看出他有什么言外之意。但对方只是若无其事地专心对付自己盘子里的松鸡。
于是她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放松的状态。
“伊丽莎白公主不加入我们吗?”托马斯爵士抬起头问道。
“她去拜访附近的一位女友了。”先王后注意到托马斯爵士看上去略有些失望,“有什么问题吗?”
“并没有什么。”托马斯爵士摇了摇头,很快转移了话题,“吃完饭后我们去林子里骑马吧。”
“我不确定……”先王后有些犹豫,“我饭后通常会稍事休息。”
“请别拒绝我,凯瑟琳。”先王后因为这个称呼微微颤抖了一下,“请别拒绝我,至少这次不要。”
先王后拿起餐巾佯作擦嘴,实则实在遮掩脸上的红晕,“好吧,先生,如果您坚持的话。”
“我坚持。”托马斯爵士毫不犹豫地说道。
先王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拿起手边的杯子,把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当两个人都用完甜点之后,爵士站起身来,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先王后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向花园走去。
在花园的门廊下,两匹骏马已经准备完毕,爵士依旧骑他那匹安达卢西亚马,而先王后的座驾则是一匹灰色的阿拉伯马。
在托马斯爵士的帮助下,凯瑟琳·帕尔优雅地侧身坐在了马背上。
“您不想跨坐吗?”爵士问道。
先王后的脸微微有些发红,“那是男人的骑法。”
“您在我面前无需谨慎。”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不必了。”王后摇了摇头。
托马斯爵士不再坚持,自己翻身跨上了马背。
两人策马穿过花园,进入了旁边的森林。
如今虽然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但轻柔的吹过林间的清爽微风却让人丝毫不觉得炎热。喜鹊站在枝头好奇地看着纵马跑过的两人,远处的灌木里隐约可见几只小鹿的身影。
两人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停下。空地的中央是一座古老的水池,水面上覆盖着睡莲的叶子。微风轻轻拂过,水面上荡起清波,莲叶如同小船一样在水面上轻轻摇摆着。
托马斯爵士把马牵在树上,他扶着先王后,走到水池边,那古老的大理石已经有些发黄,上面的裂纹里长满了青苔。
“真美啊,不是吗?”先王后低下头,看着池子里的游鱼在睡莲的茎干间往来穿梭。
托马斯爵士犹豫了几秒,伸出手,放在了王后的肩膀上。
王后仿佛被刺了一下,猛地向后跳了一步。“您在做什么?”
“对不起,夫人。”爵士单膝跪在王后面前,“但我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
“您……您在说什么啊?”先王后看上去有些支支吾吾。
“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托马斯爵士直勾勾地盯着王后,“但您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再说一遍。”
“我所要的正是我几年前曾经向您要求过的,让您做我的妻子。您当时已经答应了,如果不是因为先王执意要迎娶您,我们现在早已经是夫妻了。”
“这……”先王后两手紧握着,“我不知道……”
“不,您知道的。”爵士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您几年前曾经做出过回答,我相信您今天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
先王后静静地看着托马斯爵士,四周异常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声鸟叫声,甚至连水里的鱼吐泡泡的声音都能听见。
过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先王后终于叹了口气,“可我是先王的遗孀……我不能随便就再婚,得通过枢密院的核准……换而言之,就是您的哥哥,护国公阁下的核准。”
“我会去请求他的,”爵士一把握住先王后的手,狂热地吻着,先王后并没有推开他。“我会告诉他,我过去爱着您,现在则更加爱着您!如果我不能与您成婚,我宁可抛弃这无意义的生命!”
“啊,求求您,别再说了。”先王后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
“我明天就去和我哥哥摊牌,他们必须同意我们的婚事。归根结底,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您还如此年轻,让您这样的美人终身守寡,是一种犯罪。”
“好吧,先生,好吧。”先王后叹了口气,“您这样坚持,我实在是想不出拒绝您的理由了。”
托马斯爵士一把抱起先王后,亲吻了她的嘴唇,“谢谢您,夫人!”
先王后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您已经说完了,我们就回去吧。”她说着就向着树旁自己的骏马走去。
突然,托马斯爵士一把抓住了先王后的手。先王后转过身来,不解地看向爵士。
“您回去还有事情吗?”
“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先王后有些奇怪地问道。
“既然您不急着回去,而这里又没有人,您为何不多留一会呢?”爵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上去如同一个想出了某个恶作剧点子的青少年,“况且今天的天气正好,即使没有衣服也不会感冒。”
先王后微微愣了几秒,突然她似乎反应了过来,脸上涨的通红,“您真是发疯了!”
“别告诉我您不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