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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女状元VS纨绔31

凛冬伴随着寒风呼啸而至, 不久前,京城内外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

如今雪化了,凤冥便带着庄理和凤易一块儿去巡视百姓的居所, 看看他们有没有能力应对这个尤为冷冽的冬天。

庄小慧也被庄理带在身边,这会儿正躲在马车里, 隔着帘子偷偷摸摸地观察皇上的背影。

上一世,她曾被余玉贤带进宫参加过一场宴会。

一名假扮成舞者的刺客忽然掏出匕首, 朝皇上刺去。

那时, 场内所有人都在尖叫, 只有皇上安安稳稳地坐在原位, 不闪不避,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惬意的笑容。而他身边忽然冒出一大群龙禁尉,眨眼间就把刺客剁成了肉泥。

殿内血液横流, 残肢遍地,皇上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然后意兴阑珊地离开。

他的皇者风范给庄小慧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他残忍至极的手段也令她做了很久噩梦。

早在上一世她就知道,皇上那暴君的名头真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她对皇上一直是非常惧怕的, 若不是哥哥苦苦相劝, 她今天根本不敢和皇上一块儿出来。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陪在她身边的万钧低声笑了笑。

“你不怕呀?”庄小慧翻了个白眼。

“我自然也怕。”万钧立刻收敛笑容,露出恭敬的神色。

庄小慧骄傲地扬了扬下颌, “我哥哥就不怕。你看, 只有他敢走在皇上身边,连表哥都躲在后面。”

万钧摇摇头, 笑而不语。庄大人和皇上的关系, 是凤易能比的吗?

说话间, 城外最贫穷的一个小村子已经到了, 村民们早已扫清地上的雪,站在寒风中迎接。

看见他们准备下跪,凤冥立刻摆手:“都别跪,回去吧。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朕。朕只是随便走走看看,无需招待。”

皇上的话谁敢不听?大家虽然很为难,却还是战战兢兢地回去了。

庄小慧这才从马车里爬出来,悄悄走到自家哥哥身后。凤易连忙脱掉自己的大氅给她裹上,又把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塞进她手里。

哪怕已经当了太子,他对待周围人的态度还是没变。也因此,他在朝中的口碑非常好,许多人都很喜欢与他打交道。

庄理回头看了一眼,见妹妹被照顾得很好,这才放下心来。

走神的空隙,他忽然脚下一滑。

凤冥连忙箍住他的腰,将他拉到自己怀中,空闲的手自然而然地揉了揉他单薄的后背,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询问:“摔着没有?”

“没事。”庄理摇摇头,眼睛却因为惊魂未定而睁得大大的。

凤冥极自然地抚过他的眼角,语气又温柔又无奈:“走路小心点,注意看脚下。”

庄理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手腕却一直被凤冥牵着。

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背影,庄小慧愕然了。

“我哥这么受宠的吗?”她低不可闻地说道。

“何止啊。”凤易摇摇头,讳莫如深。

这样看上去,皇上竟一点儿也不残暴,和上辈子那个皇上相比,二人除了一张相同的脸,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们连气息都不一样,一个冷酷锋利地像寒铁,一个温柔和煦的像春风。

庄小慧严重怀疑自己回到的不是上一世的这一世,而是与上一世相关的什么世界。

当她犯迷糊时,凤冥和庄理已走进一座农家小院查看情况。

一名少女正坐在屋里纺纱,八个纱锭飞快转动着,源源不断地产出棉线。她的母亲坐在一旁看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不好意思,打扰了。”庄理率先出声。

母女俩惊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行礼。

“不必如此,都坐着吧。咱们随便聊聊。你们的房子能不能撑过今年冬天,有没有需要修葺的地方?”凤冥一上来便提问,迅速驱走了母女俩的恐惧。

“呀,是庄掌柜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从屋子外面回来的男主人只认识庄小慧一个,于是热情地打起招呼。

庄小慧尴尬极了,指了指皇上,正准备介绍,凤冥却笑着问:“你认识小慧?”

庄小慧懵了。

娘的,她该不会还在做梦吧?皇上为什么叫自己小慧?语气听上去还特别熟稔?

男主人刚从山上打猎回来,手里拎着两只兔子,并未获悉皇上来巡视的消息。

他以为这个男人和庄掌柜一样,都是富商,便笑着说道:“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庄掌柜呀。要不是她赊纺纱机和织布机给咱们,咱们今年冬天也不会赚到那么多钱。”

“你们看。”他指着屋顶说道:“入冬前,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买了新瓦盖上,又在房梁下加装了几根木头柱子,没有余钱,谁折腾得起这个。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村里不少房子都会被压塌。”

他举起手里的兔子说道:“庄掌柜,你可一定要留下吃饭,我这就给你烧兔子肉去。如果不是你带着大家一起挣钱,今年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不不不,我才是受了你们天大的恩惠。没有你们,我这摊子可摆不开。”庄小慧连连摆手,脸颊涨得通红。

当着这么多一品大员的面,她可不敢领受这份夸赞。

“谦虚什么,你做的事,我一早就看在眼里。”凤冥笑着摆手,脸上完全没有被喧宾夺主的不悦。

庄小慧满头大汗地看向自家哥哥,见他只是轻快地勾着唇角,未曾摇头或使眼色,慌张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皇上哪里是暴君?皇上明明很平易近人嘛!

凤冥看向屋内的母女俩,继续询问:“纺纱难吗?”

“不难,一学就会。您看。”少女连忙演示。

“你今冬赚了多少钱?”

“赚了三两银子,过年了可以给弟弟妹妹、爹爹娘亲买好多东西。”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很高兴。

庄理插嘴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

“我十六岁了。”

“十六岁,该议亲了吧?”

“没有。”少女脸红红地摇头,极为庆幸地说道:“初秋,我爹娘原本想帮我找个好婆家,收点彩礼钱。家里穷,我若是早早嫁出去,他们就能少一些负担。可是如今不用了,家里多了一台纺纱机,我和我娘日夜轮换着干,挣来的钱足够养活弟弟妹妹。我得等到十八岁才能议亲,毕竟我也算家里的壮劳力,少了我一个不行的。”

说到最后,少女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虽然早些年被父母当成了累赘,甚至是换取彩礼钱的商品,她却并无怨恨,反倒为自己能给家里创造这么高的价值而感到高兴。

现在的她已经是家里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所以她说话办事,胆子渐渐也大了。

说道尽兴处,少女指了指窗外,说道:“隔壁的二妹子原本已经定亲了,说好开春就出嫁,她爹娘又把婚给退了,说是要留她到十八岁。我这边纺好纱,她那边织成布,咱俩一起卖给庄掌柜,然后五五分账。庄掌柜从来不让我们吃亏。”

在家里也能挣到钱,对乡下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极好的。当了媳妇就得伺候丈夫、公婆、小姑子、小叔子,哪里比得上待在家里当姑娘舒服?

再者,她们多干两年就能多攒点银子,到时候买一台纺纱机或织布机当嫁妆,去了婆家定然更受尊重。

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让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挺直了腰杆。

以往,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她们总是低着头、含着胸,匆匆而过。现在她们成群结队,说说笑笑。

村里人不会觉得奇怪甚而斥责她们不成体统。因为这些女孩子成了供养整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所以她们获得了尊重。

看见这样的场景,庄小慧的鼻头一阵一阵发酸。原来哥哥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只要她愿意,她真的可以慢慢改变这个世界。虽然现在还只是影响到很小一群人,但谁又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庄小慧忘了对皇上的畏惧,走到少女身边,笑着问:“开春后我要开一个大工厂,也是纺纱的,每个月三两银子月钱,你来吗?”

“来呀来呀!”少女还未回答,她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她们娘俩每日每夜轮流干,几个月也才赚到三两银子,待遇自然不能跟大工厂比。

“庄掌柜,我这样的能去吗?”少女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

“自然可以,只是我那边要求比较高,去的人必须会写字儿,会算数,你们会吗?”庄小慧问道。

母女俩摇摇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躲在门外偷听的男主人心里一阵扼腕。城里的店铺招伙计都要选会识字会算数的,他并不觉得庄掌柜的要求过分。

只是这年头,穷苦人家的女孩哪里会识字算数?

可惜了!早知道就把女儿也送去私塾念书,像她弟弟一样。一个月三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两,够他家盖一间青砖大瓦房了!

男主人越想越可惜,手里的兔子皮都剥不动了。

庄小慧却又笑着问道:“开春的时候,我要办一家私塾,专门教女子念书,年龄不限,想去就去。学成之后我会举办一场考试,成绩优异者就能进我的厂子工作,学费也不用你们出。你们愿意去试试看吗?”

少女和母亲睁大眼,露出惊喜的表情。

不等她们回答,男主人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大声说道:“去去去,他们娘俩都去!”

只要能吃饱穿暖,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庄小慧开心地笑了。她已经可以想见,这批受过教育,有独立人格和思想的女子,将为自己的家庭和整个社会带去多大的改变。

哥哥为她设计的蓝图正在一点一点成为现实。

高兴完之后,庄小慧这才惶惶不安地看向皇上,唯恐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却没料皇上竟举起大拇指,赞道:“有想法。你这间学校我来帮你办。”

诶?皇上这么开明的吗?

庄小慧惊呆了。

凤冥继续道:“你若是能把大燕的织造业带起来,我给你封个官当当。”

庄小慧:“!!!”

谁他娘的说皇上是暴君?皇上明明是她见过的最英明神武的君主!

“这个官我当定了!”庄小慧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余玉贤假扮成男人才敢当官,而她偏要以女子身份光明正大地走上朝堂!她是庄小慧,女的,那又怎样?她照样能干大事!

看见庄小慧鸡血上头的模样,凤易默默扶额,万钧极力忍笑,凤冥却回过头用眼神为自己邀功:我这么照顾妹妹,你满意了吧?

庄理用指头轻轻戳他后背,然后画了一个心形。

这是两人用来传递爱意的专属符号。

于是凤冥也愉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