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很漂亮,穿着黑色小礼服,露是露了点,但现在她就在他一个人的目光里,他这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她,像是在欣赏梵高笔下的画。
他抖落了烟灰,打开车门,朝随棠走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指尖夹着烟,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这安静却压抑的地下停车场,彼此的呼吸明明那么近,可随棠觉得和他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下次不要穿成这样,别的男人看你,我会不高兴。”
他空着的那只手,整理着随棠的领口,把衣服稍稍往上拉了一些,胸前的沟壑便掩盖住了。
随棠拉开了他的手。
他低声笑笑,最后抽了口烟,将烟头扔在了脚下。
随棠近在眼前,他轻轻一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去车上,我们聊聊。”
随棠也抱着他,小手隔着他衬衫的布料贴在他的腰上,她开了口,萧钧默便点头,“好。”
车里放着轻缓的音乐,两人各自坐着,坐了很久也没人主动说话,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萧钧默渴了,拧开瓶子喝水,喝过了将瓶子拿到随棠嘴边,随棠摇头,说,“不渴。”
说完又不知怎么回事,接过来喝了两口。
萧钧默一直望着她。
外面间或有人有车经过,萧钧默今天开的玛莎,车标总能吸引别人的眼光,这让他很不自在。
他对随棠说,“找个别的地方吧,这儿空气不是很好。”
“几句话说完,我想上去看奶奶。”
随棠转身对着他,正巧那头有车开过,车灯晃到了随棠的眼睛,她赶紧伸手捂住。
“都说了这里不方便。”
萧钧默锁了车,凑过去把安全带给她系上,不再多说,将车子开了出去。
“去哪里?”随棠问他。
“你想去哪里?”
“海边吧,那里空气好。”
随棠说完,萧钧默扭头看她,总觉得她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地下停车场空气不好这话他说错了?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码头。
随棠下了车去,赤脚走在沙滩上,夜里的海风吹在她身上,她正觉得冷,身后的人已经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上次那口红,其实是她的吧。”随棠轻描淡写说着,缓缓往前走。
小脚浸泡在海水里倒是舒适惬意,她完全没想过这样很容易着凉。
萧钧默的手牵住了她,和她一起走在海水浸透的砂石里,任由裤脚湿透。
“是她的。”他说。
“你们俩还在一起?”
“随棠,我只有你一个人。”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随棠的双手被他握住,他问,“现在开始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信吗?”
她叫他的名字,摇头,“萧钧默,真真假假我都分不清了,我也想象之前那样相信你,可我觉得那是自欺欺人。”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那孩子呢?叫你爸爸的那个孩子,你如何解释?”
“程孝正的。”
“……”
随棠一眨不眨的瞅着他,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良久,她抽回自己的手走在了前面。
萧钧默跟在她身后。
远处几盏渔火,忽明忽暗,风吹起的涟漪忽隐忽现。海平面没有尽头,高高挂着的上弦月,缺掉的那一半,就像感情里的不完美。
“程孝正和我的关系你很清楚,他和傅恩希在一起,完全是出于一种病态的报复心理。恰好那时候我带傅恩希回家,家里人不肯接受她,她负气的接受了程孝正。后来她怀孕了,亲耳听到程孝正对我说他从来就没有看上过她,只是利用她,看到我痛苦,他就特别痛快。
那时候傅恩希很年轻,和你现在差不多,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她试图让程孝正正视他们俩的关系,可程孝正当时对她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傅恩希家里欠过高利贷,为了还钱,她去陪过酒,正因为如此,被我父亲撞见,之后带她回家被认出来,父亲勃然大怒,不允许我和她再继续交往。
程孝正也是拿这件事去刺激她,一个女人,丢掉了尊严去求一个男人不要离开,到头来却换来他的恶意诋毁,她近乎崩溃。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很不好,我陪她去过医院,检查过后得知她的身体不适合再怀孕,如果这个孩子不要,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书是没法继续念了,我带她回国,去了别的城市,她生孩子的时候,身边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因为她不敢告诉她母亲她生孩子,未婚先孕,还被男人抛弃,这不是任何女人都有勇气的。
其实我对那孩子好,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程孝正的女儿,是我们家的孩子。说到底,我并不认同当年我父亲跟他前妻离婚,连同孩子一起离开萧家这件事是正确的。程孝正的母亲是一个在为人处事上极其偏激的女人,她的是非观和常人不太一样,这对教育子女很不利,如果程孝正他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长大,就不至于会变成后来的样子。我并不痛恨程孝正,他的女儿傅程程,我不希望她将来过得不好,我是她的长辈,我想看着她长大,哪怕被她误以为我是她的父亲。
今天老太太晕倒,是被气晕的,她见了傅恩希,傅恩希对她说那孩子是我和她生的,这种事情不仅仅是老太太,家里没有任何人能接受。我和程孝正是兄弟,怎么可能共同拥有一个女人?傅恩希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在我的预料当中,我甚至搞不懂她是为了什么?我记得她在待产的时候对我说,她是真的爱上了程孝正。尽管恨他,却不能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那种情况下说的话,不可能是假的。我给孩子起名叫程程,母亲的姓,父亲的姓,是她的名字,傅恩希也不蠢,怎么就想不到?”
他语速不快不慢,有条不紊的说着,随棠就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她会不会相信,说了这么多,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随棠打了个喷嚏,她停下来。
“是不是很冷,我们回车上去。”
他伸手去搂住她,却被她推开,随棠大概是真的感冒了,说话也有点瓮声瓮气,“程程是吗?”
他怔了怔,然后点头。
“十一岁了?”
“对。”
随棠低头看着脚下,半晌,又把视线转到他脸上,“为什么不告诉程孝正?”
“你信我?”
“姑且信你。”
他弯了唇隐隐笑了下,又道,“不告诉程孝正是傅恩希的意愿,孩子是她的,她有这个权利。”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随棠靠近一步,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凑过去对他说,“我容不下那个孩子,我要你以后都不要去见她了,你做得到吗?”
“随棠,你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他淡淡道。
“这次我就是逼你了,回答我,你能不能做到?”
萧钧默把她的手拉开,紧紧扣着她的手腕,眼神严厉,“她叫我了十一年爸爸,这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残忍?”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继续当她的爸爸,对我来说更残忍!”
随棠近乎歇斯底里,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失去理智一般朝萧钧默吼,“她叫了你十一年爸爸?那我的孩子呢?萧钧默你说了我以后要给你生孩子的,我不要我的孩子跟别人一起享有一个人的父爱,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没人性都行,我就是做不到,我不许你再见她!”
“你这是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那个人是你!”
随棠狠狠地推他,“你强迫症吗?那不是你的女儿你没道理要关心她,你可以给她钱,她要什么你都能给什么,她可以叫你叔叔,就是不能让她再叫你爸爸!”
“随棠你听我说……”
“你闭嘴!”
随棠捂住耳朵往后退,“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听,你再说……再说我就不信你了……你这么关心她,在乎她,我觉得……我觉得她就是你的女儿……”
萧钧默将她捂在耳朵上的双手拉下来,“你冷静一点!”
她摇头,“我没法冷静……”
“随棠,这件事我们慢慢再商量,程程她还小。”
“可是那个傅恩希,她那么理直气壮,她想要你啊……”
随棠捧起他的脸,那么近的看他,声音碎碎的,“你怎么能这样?你已经和我结婚了,那个人只不过是你的前女友而已,你去看她的女儿,你和她继续来往……你身上还有她的口红,我看到你们俩一起逛街,我很难受……”
随棠狠狠的打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下,双手又被他禁锢住,他低吼一声,“好了!”
随棠被吼得一震,只听他说,“早上才动了手,你还不过瘾是不是?”
嘴角的淤青就是她的杰作,刚才胡乱的挥拳头,好像又打到他的脸了,眼看萧钧默眸光变得阴森,随棠不敢动了。
这男人在随棠那里还是有威信的,他一旦发火,随棠也怕。
“说了孩子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信不信随你。”
“我就是不信,电视上不是演了……”
“演什么?”
萧钧默冷冷打断她,厉声道,“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你打算让你男人去医院出一份dna检测报告吗?随棠,长点儿心,以你对我的了解我需要用那种东西来跟你证明我和傅恩希一清二白吗?”
随棠脸都气青了,睁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要的解释我也给你了,别胡思乱想以为我跟谁藕断丝连,不是个个男人都会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况且你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我是脑子有多不好使才会把你晾在自家床上去跟她偷情!”
“……”随棠站在原地没动,萧钧默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突然她又打了个喷嚏,前面的男人停下来,转身看她,“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