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雨夜的复杂心情还没能反复琢磨明白，霍止翊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就到了。

成年礼不愧是成年礼, 堪称是霍止翊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刻骨铭心的里程碑。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意黎俨看自己的目光, 总是不自觉追随黎俨的身影, 还老是盼着对方主动跟自己搭搭话了。

在那次小心翼翼的亲了醉酒的少年之后，霍止翊恍然大悟。

哦，原来这就是喜欢。

蠢事干也干了，亲都亲了，霍止翊心乱如麻。

说不清是后悔自己透悟的太晚还是太早。

如果早些时候像现在这样明了, 那他跟黎俨也不会走到现在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对峙状态。

但要是醒悟得晚, 就不用像现在一样过早的体会这种自甘堕落、求而不得的煎熬。

总而言之就是烦, 很烦。

一遇到有关黎俨的事他脑子就不灵光，这次也不例外, 霍止翊直接采取了冷处理。

反正黎俨也看自己不顺眼, 干脆趁早划清界限，说不定这种立场保持久了，自己也能清醒清醒，早日从中脱身。

这一冷，就冷了好多年。

冷到黎俨出国留学再回国继承徐氏, 冷到自己毕业一手创立霍氏电子，冷到两人都完全长成了各自期待的优秀模样，冷到双方彻彻底底成了外人眼里的死对头。

霍止翊都觉得自己该被冻透了，该清醒了, 但这颗心看到黎俨以后还会滚烫热烈的跳动。

完了, 果真没救了。

少年时都怕说出来吓跑黎俨的心事, 到了成年后更加羞以启齿，难宣之于口。

霍止翊夜夜都会想，如果说出来黎俨会是什么表情，会做出什么举动？

但最后设想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对方从惊愕转为厌恶的眼神。

越想越心惊，表面上凌厉冷感的霍氏总裁天天都在自我折磨。

既期待见到黎俨又害怕见到黎俨。

这种情绪连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私下里都说好，能不在霍止翊面前提黎俨就不提，反正一提起这个人大佬就心情不好，就要皱眉头。

就连盛睿有一天喝开心了跟他追忆青春时无意间说到小时候跟黎俨打架，这个名字刚说出口，对方就自觉的闭紧了嘴。

紧接着嘻嘻哈哈的扯开了话题。

这种举动落在外人眼里就是——虽然早知道霍止翊与黎俨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但相看两生厌已久，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

黎俨听到这些流言蜚语虽然心里更不痛快，但面上只淡淡一笑：“霍止翊修养不够，但棋逢对手，我不会放在心上。”

霍止翊觉得很荒唐，什么时候开始黎俨已经成为他身边众人要忌讳的两个字了，他的本意是想跟黎俨变成死对头吗？

他心情不好，整个人也一点就炸，于是又得了个“帝都核弹”的外号。

后悔吗？他问自己。

怎么可能不后悔，这个古怪的性格让他不敢说也不敢做，事业上取得再多的成就，也填补不了情感的空白。

最后还是被他妈一语成谶了——迟早因为这个性格吃大亏。

这个亏吃的果真很大，让他一边踟蹰着向前走一边逃避，就这么走过了十几个寒暑。

小时候认为的鸿沟不过是短短“三年”的年龄差距，长大后才明白他们早已经错过了一个又一个三年。

霍止翊平时除了工作也没有其他特别喜欢的兴趣爱好，幸好黎俨在这方面跟他一样。

他自己每天唯一上心的就是把徐氏的股价跟霍氏的作对比，默默在脑子里揣测徐氏的任何动向。

在旁人看来是竞争，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隐晦的心思。

只有在工作上，他和黎俨的思路会奇异的有默契，每件决断几乎都会不谋而合。

霍止翊欣赏黎俨的每一个项目，换成他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比黎俨还要更好。

但是对方手里的实权太小，受到的约束太大，急也急不来，霍止翊这么安慰自己，反正他们都还年轻，总会有机会的。

这么暗中观察着，关于帝都这两个死对头的闲话总是传得飞快，霍止翊矛头一直对准黎俨，都不把别的企业放在眼里。

黎俨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也不在意，因为在跟霍止翊竞争这件事上他自己也一样这么做。

徐氏加上徐家的烂摊子一大堆，公司还有一个空降来的徐君复，外面还有霍止翊和周嘉允虎视眈眈，让黎俨渐渐心力交瘁。

后来，徐氏的窟窿越来越大，霍止翊终于按捺不住去找到对方。

真正见到对方的那刻，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反而全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漂亮话都说不出口。

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我可以帮你。

我真的可以帮你，只要你有一点点信任我，靠这一点点就可以支撑着走很长一段路了。

虽然到最后黎俨还是没有答应，但是却笑了。

在霍止翊的记忆里，这是黎俨成年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不带其他情绪的纯粹笑容。

只是嘴角轻勾，心中的冰雪就消融了，所有的柔情都开封。

使人迷乱，使他沦亡。

“......在顶端见。”黎俨说。

这句话让他稍微放心了些，也许黎俨是真的胸有成竹，毕竟徐君复是他的亲人，应该也不会再做什么更出格的事了。

第二天自己还有个差要出，于是安排了秘书密切关注徐氏的消息，随时汇报给他。

没想到他匆匆赶回帝都，却是为了参加黎俨的葬礼。

那段日子浑浑噩噩，即使霍止翊记性再好也记不住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整个人的内里都是腐烂的，像是一具空壳，呛入鼻腔的都是咸涩的、寂寞的苦水。

喜欢这种心情就像坐滑梯一样，一下子滑下去还没等滑到底，却在半路坠下去，心脏像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洞中掉落，触不到底。

一向滴酒不沾的他大醉了几场，在满是酒瓶的房间被盛睿一拳打醒，连夜背到医院洗胃。

在急救室呆了一整晚，霍止翊清醒过来。

但盛睿看着那个憔悴的人，感觉对方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开心了。

在得知黎俨死讯的那一刻，心就被看不见的黑洞吞噬，好像他被救了上来，但黎俨没有。

很疼吧，霍止翊想。

他有时候会反复看黎俨出车祸的那段监控，模糊不清又失真的画面里，车毁人亡。

身体都被碾碎、烧毁，分不清到底是车的碎片还是人的骨灰。

黎俨应当是很怕疼，霍止翊从小就知道。

他九岁那年跟黎俨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捏痛了对方的手，就被记仇的举着石头砸了脑袋。

想到小时候的事，他扯了扯嘴角，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笑了。

亲手把害了黎俨的两个渣滓送入该去的地方后，他去了松园的墓地。

“转眼过去好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霍止翊眉目低垂。

冗长的安静后，他似是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我记错了，原来才过了两年......为什么两年这么久。”

“一辈子太长了，最近开始觉得格外难熬。”

霍止翊摸了摸对方的照片，声音低低的，有些潮湿。

照片上的黎俨是没有笑的，红唇轻抿，有些矜骄的样子，很好看。

他忽然想起，某一天还是少年的黎俨对自己轻轻一笑，自己就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温柔了。

原本他打算裹着浓雾，站在对方身后，静静望着对方耀眼的过完一辈子。

但是现在后悔了。

“我好想尝尝有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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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俨俨就重生回来了qwq

霍止翊视角的上下两章番外结束，接下来重新开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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