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不是胎记。
……更像疤痕。
不过两秒,谢逢周直起身,把距离重新拉到安全范围外:“好了。”
岑稚又道一遍谢,用他的手机给卫杨发短信,简单解释挂电话的原因。
退出编辑页面,她看见时间。
还差五分钟到十一点半。
也许是酒精余威作祟,那份关东煮只带来暂时的饱腹感,随后饥饿卷土重来,岑稚感觉胃里一阵阵发酸,脑子也发烫。她问出了清醒时决不会问的话:“谢逢周,你想吃螃蟹吗?”
“……”
被叫名字的人停下翻看说明书的动作,目光移向她,挑起一边眉梢。
岑稚用两根手指捏住手机边缘,轻轻戳一戳他手背,下眼睑还泛着红,声音软软地、小心地跟他打商量。
“我带你去吃螃蟹好不好?”
–
大半夜的谁家螃蟹店还开门。
谢逢周按岑稚说的地址,开车挨个找过去,没有一家亮着灯。
宝蓝色asterion在街道长巷里来回折返,可怜他这么炫的跑车开着慢悠悠的四十码,还要时刻注意着路边店牌。
谢逢周还没发表什么意见,副驾驶上的岑稚先不好意思了:“好像螃蟹店都打烊了。”她话锋一转,“要不我请你去吃望河路的小龙虾吧?”
望河路是他俩十分钟前的出发地。
折腾他是吧。
谢逢周掀了掀眼皮子,似笑非笑地从后视镜里瞥岑稚一眼。
岑稚也盯着他。
眼里有含蓄的期待,亮晶晶。
“……”
跑车在深夜街上认命地拐个弯。
望河路的大排档倒是还在营业,小龙虾店里坐的零零散散,大多是刚下班来吃夜宵。角落凑了桌在拼酒。
谢逢周熄火停车,接了通电话的功夫,再进店里,先下车的岑稚已经点完一大份招牌麻辣小龙虾,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冰镇过的啤酒。
连拉环朝向都一致。
……军训吗这是。
谢逢周眉角抽了抽,觉得这姑娘真是有很严重的强迫症。
“少喝点。”他拉开岑稚对面的椅子坐下,抽出张纸巾擦桌面,语调散漫地提醒,“我不送酒鬼回家。”
“我喝不醉的。”岑稚头也不抬地去勾啤酒拉环,“我酒量很好,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惹麻烦。”
谢逢周就看着她跟老太太穿针似的,细白手指勾了两次,完美避开。
“……”就这还酒量好,谢逢周无语地将纸巾扔进脚边编织篓里,“描边大师啊你。”他捏住她指尖,直接往拉环圈里一放,“勾这儿。”
男人指骨节硬朗温热,贴在她指背上一触即离,岑稚讷讷地道谢。
谢逢周没接话。
他这一晚上听到的谢谢次数比前二十三年的加起来都多。
次啦一声,啤酒启开。
麦芽味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岑稚喝酒很安静也很斯文,不会发出什么声响,但速度也特别猛。
不多久桌上就空了三罐。
看她又要去摸第四罐,一直懒散旁观地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胸前的谢逢周忽然抽出右手,手背抵着剩下的几罐啤酒全部推到墙边:“我的。”
“请人吃饭不给人留酒?”
岑稚已经有些晕了,虽然没到七荤八素的地步,但跟前这人说话她听得断断续续,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
空腹吃了蛋糕喝了酒,再加上一份关东煮,杂乱地顶着胃,她难受地拧眉,想把发烫的脸贴桌面上降温。
她今天穿了条藏蓝色吊带裙,细细的带子衬得脖颈也秀气纤长。
肩线平直,肩膀弧度却圆润。
整个人骨肉亭匀,纤秾合度。
她一俯身,裙子后背的绑带往下坠,那对纤瘦伶弱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岑稚毫无察觉,脑袋刚垂下去,又让人一把捏着后脖颈,拎兔子似的给她提溜起来:“别往上趴。”
谢逢周声音很冷淡。
被拎的兔子呆住,茫然地抬头看他,片刻后,轻轻瘪了下嘴。
“……”
谢逢周松开手,“不是凶你。”
还没说完,岑稚腾地站起来。
气势很猛,有那么一瞬间谢逢周以为她想动手。但下一秒,岑稚突然一个九十度标准直角大鞠躬,超大声地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
谢逢周真的很想问岑稚,你大学那会儿是不是搁礼仪部当部长?
但店里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瞅着他俩,他只能抬手示意岑稚赶紧坐下。
“没事。”
都是他半夜出门应得的。
潘多拉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接下来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谢、谢谢……”
谢逢周以为她又要谢自己,结果听见她磕绊出仨字:“谢逢周。”
“你会剥螃蟹吗?”
这话题跳的毫无逻辑。
谢逢周笑了下,又没个正形地窝进竹编椅里,长腿在矮桌底下实在有些无处安放,只能斜斜地往两边倒。
那份龙虾端上来之后,他俩谁也没动,现在放的快要冷了。
谢逢周戴上塑料手套,先给自己调了碟蘸料,才回答:“不会。”
“我也不会。”岑稚声音低下来,“但他就剥得好好啊。”
谢逢周眼皮子都不抬,没听见似的,低头慢条斯理地往碟里加醋。
“他还教过我……”岑稚沉默一会儿,“我是个手残,我学不会。”
不知道哪两个字戳到她,岑稚眼眶刷地红了,拔高嗓门儿,悲伤地锤着桌面,“我不但手残我还考不到驾照!我科二考了三次!三次——”
她伸出手怼到谢逢周跟前。
谢逢周专心致志地卸着龙虾钳,抽空瞥她一眼,摘掉只手套,善解人意地帮她把两根手指头掰成三根。
岑稚:“谢谢。”
都醉成这样还不忘讲礼貌,谢逢周好惊奇,真诚道:“你这人挺文明。”
“因为、因为我是个好学生,我很懂五讲四美的。”岑稚说着说着,被勾起某段回忆,眼眶红通通,“我我、我是个好学生,我高中每次作文都满分……呜呜呜我高考作文也满分……”
她忽然就特别难受,呜咽起来,“所以他让我帮忙写情书……”
对面那人原本吃着龙虾听热闹,听到这里,弯起的嘴角慢慢平直。
他抬头,漆黑的瞳孔安静看她。
紧接着岑稚抹抹眼泪,愤慨地一锤桌面:“祝祝说的没错!男人!只有被包.养和挂在墙上的时候最听话!”
谢逢周:“…………”
眼神在她身后某处定格几秒,谢逢周单手撑住下巴,好整以暇地瞧她。
“等我、等我有钱了,”岑稚眼泪汪汪地掰着手指头给自己画饼,“我我、我先包.养个纯情年下男大学生。”掰第二根,“再把程凇挂墙上!”
掷地有声。
铿锵有力。
如果场合允许,谢逢周甚至想给她鼓个掌。
但是。
“把谁挂墙上?”
一道磁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岑稚竖着两根手指头,被谢逢周用眼神提示,她缓慢地往上仰起脑袋。
对上一张眉目寡淡的俊脸。
程凇一只手搭在她椅背上,凉嗖嗖地又问了遍:“你想把谁挂墙上?”
岑稚方才如日中天的气场陡然从两米八缩到一米五,怂的很快。
她心虚地准备起身罚站,结果喝高了脚下打飘,腿一软就要往前扑。
桌边两个男人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地固住她胳膊。
岑稚紧紧抓住程凇衣袖。
谢逢周停顿一下,松开她。
程凇捞住岑稚,目光在桌面上的空掉的几罐啤酒上转一圈,而后看向谢逢周,语气稀疏随意:“先走了?”
谢逢周没说话,右手从风衣兜里抽出来,懒洋洋地冲他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