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郑无疾又寻了个事由,将几个县的县令都召集起来。
此时,各县的义学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
不过是弄几间空屋子,安置些桌椅板凳,聘了先生。
张贴出榜文,又命官差到各村敲锣告知,说新任的知州大人在各县设了义学。
七岁往上,二十岁以下的平民子弟皆可去就读。
不但不要束脩,每日还管两顿饭。
这对贫苦人家来说,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那些想要读书而又拿不出钱来的,只要肯早起贪黑赶几步路,就能有书读了。
郑无疾还和吴先生商议,届时若是这些平民子弟中确有聪慧可造之材,则由吴先生亲自教授。
郑无疾又在衙署的后院设宴,请这七个县的县令喝酒。
理由嘛,自然是义学办成,大伙儿都辛苦了。
这几个县令纷纷恭维郑无疾,此举甚得民心。
郑无疾也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这话可说得有些太早了,等到什么时候考中几个举人进士再说不迟。”
“大人太自谦了,莫说是考中举人进士,便是识得几个字,通情达理,也好过目不识丁的泥腿子庄稼户。”桐丘县令季瑞捧着酒杯向郑无疾敬酒。
其他众人也都连声附和。
“这功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郑无疾微微一笑,他的眸子格外晶亮,“这功劳簿上可都有各位的一笔。”
吴先生从旁说道:“大人已经拟了折子向朝廷禀报此事,若有嘉奖,自然少不了各位大人一份呐!”
这几个县令一听郑无疾没有独吞功劳,自然又是连声道谢。
丹城县令朱获,一喝酒便满脸通红,此时更是情绪有些激动,向郑无疾说道:“知州大人,以后但有什么吩咐只管跟下官们说,鞍前马后,绝不敢辞辛苦。”
“朱兄性情中人,正对我的脾气!”郑无疾哈哈一笑,跟他碰了一杯。
其他几个县令也不甘落后,都是跟郑无疾好一番倾诉衷肠。
郑无疾也和他们推心置腹:“不瞒几位,在下这官实在是不怎么好做。
既不敢辜负圣恩,又恐失礼于淮阳王。
没办法,只能拿出揉面的功夫来,力求一团和气。
好在众位肯帮扶,只要咱们上下一心,想要做出点政绩来,怕也不难。”
这些人明白郑无疾的意思,他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努力回京的,这地方不过是他的一个跳板而已。
郑无疾不想得罪人,他们更不想。
说白了,郑无疾在京中还有几个靠山,他们则远远不及了。
更何况这官场上轻易不要得罪人,而郑无疾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能撕破脸的。
原本以为在淮阳王和郑无疾之间必须要选一方,他们在心里还是更倾向淮阳王的。
可谁知郑无疾到了这里之后,完全没有要和淮阳王对着干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起码表面上对淮阳王尊崇有加。
这几个县令于是明白,郑无疾可不是那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这局面也是他们乐于见到的,而且郑无疾做什么事,都会或多或少分些好处给他们。
何乐而不为呢?
又是几杯酒下肚,郑无疾说道:“今天请几位大人来,除了庆贺义学的事,还有一件事,要和几位商量。”
“大人是上官,什么商量不商量的?”淇城县令涂光远又矮又瘦,是这些人中年纪最长的,只比吴先生小两岁,“有什么事您只管下派就是。”
“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初来乍到,不如你们了解得多,况且这各县有各县的情况,也不能一概而论。
何况我又年轻,经验不足,因此有了什么想法,还是要拿出来一起商议才妥当啊!”郑无疾呵呵笑道。
“不知大人又有什么好主意?下官洗耳恭听。”阳夏县令胡广为酒量奇高,据说没有人见他喝醉过。
“这秋收马上就要结束,百姓也都闲了下来。”郑无疾放下酒杯说道,“我也曾在这陈州走了一遍,觉得河道有些少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要修河渠?”朱获问。
“正有此意,”郑无疾使劲点了一下头,“各位从县城赶到这里,都是骑马来的,颠簸得很呐!哪有坐船舒服?
我从京城到这儿来就是走的水路,真是又快又轻省。
这河渠修通了,咱们随意要到哪里去岂不是更方便了?对老百姓也有益处。
别的都还罢了,淮阳王府的宗祠前头原本是有河道的,近年来,因为淤堵,已然不能行船了。
这既不便利,在风水上也不好看。众位说呢?”
叶承训就是淮阳县的县令,他之前就听自己的妻子曹氏说郑无疾的夫人徐春君有了身孕,想要四处游玩又不敢坐车骑马,害怕颠簸,不如坐船稳当。
而郑无疾今天就召集众人说要修河渠,实则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可是人家却说得冠冕堂皇,甚至还把淮阳王搬了出来。
这几个县令心里一合计,不管他郑无疾要修河渠的目的是什么,对朝廷都可以说是兴修水利,造福百姓。
况且这可是笔好买卖,怎么都划算。
既然修水利,朝廷就要给拨银子。
而当地的这些老百姓就是免费的民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都拉来修河渠。
到时候工钱能克扣下一大半,河渠修好了,还可以跟老百姓征河道税、行船费。
足够征个十几二十年的。
而且偌大个工程,还特意给淮阳王面上增光,可谓一举多得。
如此比较下来,郑无疾让自己的老婆能够坐着船四处散心,就已经微不足道了。
因此这几个县令没有人反对,都说郑无疾这主意好得不得了。
郑无疾十分高兴,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回去之后就着手准备这件事吧。我已经命人开始四处勘测画草图了。
最多半个月就开始动工。
只是时间紧迫,要在上冻之前把各处的河渠凿通,非得老百姓居举家出动不可。
只要不是过于年迈或重病的,以及五岁以下的孩子和即将临产的孕妇、月子里的产妇,通通都要用上。
壮丁做重活,其他的人做轻活。小孩儿,老人也可以拔拔草、拣拣树枝么!”
几个县令一听,心说这郑大人还真是擅长扒皮呀!和他一比,他们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537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送走了几位县令,郑无疾特意去洗浴了,方才到徐春君房中来。
此时已月上中天,虽未圆满,却也皎洁可人。
徐春君还没睡,但已经褪了簪环,换了睡袍,躺在床上隔窗看那月色。
秋虫唧唧,月光也如清泉一般透着凉意。
郑无疾走进来将窗关了,说:“夜里凉了,且莫着了风。”
散着头发的徐春君格外温柔,稍微侧了身子问郑无疾:“可喝了醒酒汤没有?不然明早起来头痛。”
“喝过了,”郑无疾说着上了床,摸了摸徐春君微凉的面颊,“都说了你别操心,好好养着。我浑身的酒气,就算是洗过了,也还是有。
我转过了身子去吧,免得熏着你。”
徐春君却钻进他怀里去,说:“你把我哄睡了再转过去吧。”
她有了身孕之后,除了不喜欢油腻的东西,还添了一样毛病。
那就是白天特别嗜睡,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
要郑无疾每天晚上轻轻的拍着,才能慢慢睡去。
“你晚饭吃的什么?可又吐了没有?”郑无疾一下一下拍着徐春君的后背问。
“丝饼配的红豆汤。”徐春君说,“没再吐了,只是今天早起吐了一次。”
“他们都说过了三个月就会好多了,”郑无疾贴了贴徐春君的额头,“让你受苦了。”
“还好,三姑姑那时候闹得可厉害了,我觉得我这样都不算什么。
对了,你跟那几位县令谈的怎么样?”徐春君问。
“该说的我都说了,”郑无疾笑了一下,“像他们这样的官员是不会反对上官决定的,反正就算有什么事也可以往我身上推。”
“只怕淮阳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徐春君看了一眼窗户上映着的树枝影子,“得防着他从中下绊子。”
“我会多加小心的,你乖乖睡吧!”郑无疾拍着徐春君的后背说,“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徐春君嗯了一声,往郑无疾怀里拱了拱,安然睡去。
郑无疾却还没有什么睡意,他睁着眼睛,像是要努力看清前面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
数日后,州中的百姓都听说了要修建河渠的事。
不由得叫苦连天,骂声成阵。
“这个挨千刀姓郑的!好不容易收完了秋,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又把人折腾起来挖河泥!”
“徭役年年有,今年格外重!没听说嘛,不光是青壮劳力要上场。
就连婆子媳妇们,甚至小孩子都得去干活。”
“这人的心怎么这么黑呀!真是要把老百姓的骨髓都榨干了。”
“不是说每天管两顿饭吗?全家都去省了粮食了!”
“呸!你想得倒美。那饭想必都不如猪狗吃的,干活若是慢了些,必定是连打带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