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北望了何婉淑一眼，闭了嘴，没有再说话。

“先喝点茶吧，润润嗓子。”何婉淑完全就当做没有听到刚刚两人的谈话，端了茶水递过去，又望着罗兰芝道，“阿兰早饭在做了，一会儿做好了，一起先吃点。”

“我不是来吃早饭的，也不是来喝茶的。”罗兰芝不搭理何婉淑，只对顾望北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跟你没有一点关系。顾望北，你现在倒是瞧不上我了？你当初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我这辈子，能活成这样吗？要不是你，想当初，我会丢下我的阿嵘不管吗？当初丢下阿嵘，还不是为了躲你。”

“你这个强奸犯，你为什么现在还好好活着！为什么坏人得不到惩罚，而我的女儿，却要遭受这种折磨。”罗兰芝心气不顺，一时间又情绪崩溃了，捂脸大哭。

何婉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倒是冷静理智得很。

“办法总是会有的，你也先别着急。”她缓缓道，“捐赠器官这种事情，逼迫就没有意思了。老四不肯，他也没有错，毕竟，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他需要对他的家人负责。他不愿意，就去找那些愿意主动捐赠器官的人。我想，陆家想找这样一个人，也不难吧？”

“谈何容易！”罗兰芝面红耳赤，沉着脸瞪着何婉淑，“你以为，愿意捐赠，就一定能够匹配得了吗？我倒是愿意呢，可是我的不行啊。反正医生说了，亲兄弟姐妹之间，匹配率更高一些。”又蹙眉，紧紧咬着牙齿说，“现在还没有到要他一颗肾的地步，不过就是让他先去医院做个检查，也不行吗？”

“你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老四捐赠吗？”顾望北虎着脸道，“让老四去医院，不就是希望他的肾源能够匹配。既然他不愿意，匹不匹配，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百分之百能够配得成功，他说了不行也还是不行，做走这一趟，岂不是浪费时间？”

“呵呵~”罗兰芝轻声哼笑，“你们好自私啊，你们是想逼死我吗？啊？”她急得捶打自己胸口，彻底崩溃了，“又不是要他的命，又不是要卸掉他一只手一条腿……不过就是要他捐赠一个肾，怎么就那么见死不救呢？他有两个，明明就多了一个。我要的那个，于他来说，根本就是无用的啊。”

何婉淑望了眼顾望北，觉得话也不好再说了，便走开了。

顾望北道：“怎么会是无用的？人既然长了两个，就有其长两个的道理。就像长两只手，两条腿一样。虽然说卸掉一只手一条腿，也还可以吃饭走路，但是真的就跟之前完全一样吗？倒是一时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能够确保，永远都会像现在一样健康？罗兰芝，最后奉告你一句，做人不能太自私。”

“顾仲谦！你下来！你给我下来！”罗兰芝不想跟顾望北在这里胡扯，索性又大喊起来，“顾仲谦，你下来！”

见喊了也没人应，反正她知道他们夫妻住在哪个房间，索性直接上楼去了。

罗兰芝虽然上了年岁，但是动作还算灵活敏捷。转头就往楼上跑，老爷子反应过来想钳制住她，都没有来得及。

跑到楼上去，罗兰芝抬手就“啪啪啪”敲门，一边敲打，一边还是大声喊叫。

顾仲谦实在受不了，只软声对妻子道：“你好好睡，我出去一趟。”

见丈夫面色阴沉可怖，夏时悠拉住他道：“别搭理得了。”

“两个孩子还在睡，一会儿被闹了觉，该哭了。”顾仲谦抱了抱妻子，帮她掖好被角，这才穿鞋下床去。

抬手一把开了门，人迅速闪身出去，顺便反手关了门。

男人穿着暗金色长及脚踝的睡衣，睡衣松松垮垮的，有些乱。他脸色暗沉，出来后，高大身子像是一座山般，立在罗兰芝跟前，眸光犀利落在老太太脸上，却是薄唇紧闭，一言不发。

罗兰芝本能后退了一步，却依旧梗着脖子哼笑：“终于肯出来了？”

“什么事。”冷冷吐出三个字来，而后越过老太太，大步往楼下去。

罗兰芝紧紧跟在他身后，严肃着道：“别装糊涂，什么事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顾仲谦人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闻声，黑眸轻轻扫了眼老太太，轻笑：“这有什么可谈的？”

“你不能够见死不救。”罗兰芝道，“她是你姐姐，而且，我也听说了，你们两个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又是青梅竹马，这等感情，你怎么能够不救？”

顾仲谦道：“同样的血液？我身上流的，是顾家的血，她是谁的？”

罗兰芝一时语塞，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你有事求我，却还是这么理直气壮，我欠你什么？”顾仲谦声音不高，态度却十分坚决，“如果还是这件事情，抱歉，根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说罢，他站起身子来……

“那如果我是有条件换的呢？”罗兰芝怕他走，忙道，“一个好消息，对你来说，是非常好的消息。只要你答应我，匹配后捐一个给阿嵘，我便将那个好消息告诉你。”

罗兰芝口中所谓的好消息，就是顾仲谦夫妻其实根本毫无血缘关系的事情。

只可惜，顾仲谦不在乎。

他本来也只是猜测，但是现在看来，他心中更加笃定了。

“好消息？”他声音轻轻上扬，“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罗兰芝自以为手中握着顾仲谦的把柄，从而整个人都变得自信起来，她敛了敛心气神，渐渐又变成了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如一朵兰花般，淡定孤傲，“仲谦，你一定需要的。”

顾仲谦黑眸定定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得意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无聊。

同样都是亲生的，却是这般完全不同的待遇，顾仲谦渐渐有些麻木了。她像对待敌人一般对待儿子，算计儿子，却还天真地期盼着这个被她算计的儿子，可以为她所用……说她老太太是聪明呢，还是愚蠢？

“阿兰，送客。”顾仲谦语气依旧轻缓。

“你会后悔的，你会来求我的。”罗兰芝这回没有再大吵大闹的失态，而是十分有信心地道，“同样，你不肯，我也可以叫你们过得不舒坦。”

撂完狠话，罗兰芝就走了。

何婉淑走了来，望着父子俩问：“你们父子俩，有把柄在她手里？”

顾望北气呼呼坐在一旁，生着闷气。顾仲谦意思着回了一句，继而转身上楼去了。

~

从顾家老宅出来，罗兰芝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病房里，除了陆成军在，也就没有别人了。陆家的三个儿女，得到了消息，但是谁都没有到医院来探望。可想而知，陆成军娶甄嵘，基本上是已经成了三个孩子的敌人。

“怎么样？”见罗兰芝回来，陆成军忙问道，“那边怎么说？”

罗兰芝摇头：“不肯，连来医院一趟都不肯。不过，我也有我的办法。”想了想，罗兰芝望向陆成军道，“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顾家身上，成军，你得去跟院长说说，看看哪里能不能够弄到合适的。做透析……”想想那种痛苦，她眼圈都红了，“不能让阿嵘吃这种苦，这种罪，不是人遭受得起的。”

对于顾家那边的态度，虽然也在陆成军意料之中，但是他还是很失望的。

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妻子，陆成军道：“那您在这里照顾着，我去找院长谈谈。”

不过，得了这种病，就算找到院长，也没有用。最专业的医生已经说过了，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合适的肾源。

其实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就算找到了合适的，换了下来，也还得看后期的恢复。是能活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这些都是未知数。

这场战争，不过才开始。而后面的罪，有她受的了。

想到这些，陆成军忽然就觉得很痛苦。他是因为真的太爱这个女人了，他不忍心眼睁睁瞧着她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是恨不得这些苦痛全部由他来承受。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陆成军慢慢走回到甄嵘所在的vip病房。

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望着里面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女子，他微微垂下头来。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

珉珉说的是对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顾仲谦？他自己，何尝不是禽兽畜生呢……

后背轻轻倚靠在雪白的墙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慢慢翻滚着通讯录里面的人名。手指点来点去，最后陆成军像是下定决心般，将电话给陆珩打了过去。

那边电话倒是很快接了起来，不过，陆珩却是一声不吭。

“阿珩。”陆成军本能咽了口唾沫，身子也渐渐挺直起来，喊了一声后又沉默了会儿，之后才说，“你小姨住院了。”

“我知道。”陆珩简单回答三个字。

“是尿毒症。”陆成军又追加一句。

“我知道。”陆珩依旧只回答这三个字，语气轻松，并没有一丝担忧难过的意思。

陆成军又说：“你不来医院看看她吗？”

那头陆珩沉默了会儿，而后才轻声说：“我现在在去我母亲公墓的路上……”说罢，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