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劫后馀生这件事:
他的记忆力异常好。
对于发生过的事,几乎不可能会忘。
包括第一次在那破旧的小房间遇到伊利亚小王子,第一次被人类抱在怀里,他当时还以为没有人类能抱的起自己,毕竟当时他是刻意缩小,还未有自保能力的异人族都会像这样躲避危险。
那个小王子还比自己小三岁,不确定是否在皇宫里都得那样,他总是看到小王子在别人面前微笑,私下却面无表情地过着日子,但那微笑又感觉很假。
只有那么一次,当小王子从别人那里得到可以留下自己的许可时所崭露的笑容,因为太过灿烂,导致他原本想离开的主意都被打消了。
还有第一次在那树林里的拥吻……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小王子面前露出真身,他那时甚么都还不懂,只是顺着迷人沉醉的花香味,无法自拔地陶醉其中。
虽然他们只是吻了一下,但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发情。
再来他们都没有谈这件事,彷彿甚么也没发生一样,直到他被发现而逐出宫,然后再利用密道回皇宫。
神奇的是回到皇宫后的事情,他却记不清了。
他隐约记得当时有很多异人族都跟着他来到皇宫,而异人族展开了大屠杀,都是因为他的错。
所有金发金眼的人类都必须去死,害怕的他只想找到想王子。
而后他遇到一个捂住双眼,在地上叫喊的少年……
然后他还遇到了……
『……华……梵……梵华!』
有一声急切的呼唤、有满身浸染鲜血的自己,以及无尽的黑色的东西……
那个无法形容的黑暗能让直面它的人都忘记呼吸,彷彿全身都失去知觉,无法思考且行动困难,只有恐惧缓缓从眼角溃堤。
◆
「啊啊啊!」
地下室床铺上的怪物突然尖叫了起来,他狰狞地在床上尖叫着,身边的少年更是被他胡乱推下床,怪物伸出锐利指甲,发狂似的就往自己眼睛攻击,就好像看到了甚么不该看的东西,排斥到要挖出自己的双眼。
「不行!」幸亏少年迅速挡的及时,奋不顾身地就紧抱住怪物的脑袋,利爪划破了少年手臂,少年也不以为意,只是紧闭双眼,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怪物的名字。
「梵华……华……梵华」
怪物撕开了少年的衣服,抓花少年的背,少年依旧呼唤着怪物的名字,不放手。
「……梵华……小草……」
最后一声呼唤,梵华终于渐渐恢復冷静。
茫然地望着,轻轻回抱住少年瘦小的身躯,像个不安的孩子一般想哭。
「羊……我做了恶梦……」他说。
「我知道。你像脱水的鱼跳来跳去。」
闻言,梵华不禁失笑,松开怀抱,他让少年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怀里。
「痛吗?」
「痛。可能接下来都不能下床走路……」
「我看你脚有没有受伤啊……」
知道少年在故意耍赖,他一手就提起少年的脚,细瘦的脚踝就圈在掌心中。
「啊喂……别乱抓……」少年叫道。
但梵华一心却在少年的伤上,看着对方用这么脆弱的身体来阻止他自残,他满是心疼与愧疚。
他又再次伤害他。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轻拍了怪物的头以示安慰。
「这里是?」
「斯芬克发情的地下室。」
「楼上好像……有很多人?」凭藉优越的第六感,梵华问着,他看着少年走到一边随便拿起一件衣服就套上,扫视一圈,他便立刻发现地下室充斥着少年的东西,就好像少年已经住在地下室一样。
而这都是……为了就近照顾他吗?
「嗯,我上去叫人。」
「你不问我吗?」梵华突然问道:「问我为甚么不跟你相认……」
他清楚记得清醒前的呼唤,所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的事实。
然而少年依旧平静,一双快闭上的双眼,他回道:「那重要吗?」
梵华一愣,有一瞬间不明白少年的话语,那感觉……是一种漠视,但看见一旁堆积成山的绷带,他才安心。
「你要是想讲,一开始就会讲了。你现在想讲也行,但若不想,我也不会再问……」
「为甚么?」
「因为你没事了」少年笑道。
那是跟记忆中一样的灿烂笑容,梵华却没能克制住自己,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将少年拉入自己怀里。
「你干嘛?」
「不知道。就突然想这么做……」梵华回答。
有些事,有些感情他还不明白,但似乎从以前就一直存在。
并且还在成长茁壮。
关于热闹这件事:
斯芬克回到了麵包店,对于先前在自卫队发生的事,他有些混乱。
几次揉皱胸前的衣物,他想商隐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刚才那样的生气,他从没见过商隐那样,又或是他本身见到的机会微乎其微。
那位葛队长就看起来见的多,肯定认识很久了吧……
斯芬克想着不禁有些吃味,直到可可从店里衝出来拥抱他。
「可、可可?不行喔……这样很危险……」
「醒了……」
「甚么?」
「醒了!」
闻言,斯芬克这才明白小女孩的话。
他立即衝进了地下室,一眼便见到坐在床边大快朵颐的梵华,大概是连续沉睡一周,饿到了,见到斯芬克进来,梵华也没有停止进食动作,只是空出一隻手简单挥一下。
顷刻间,斯芬克眼眶泛泪,跟早期不同,这回是喜极而泣,他一下子就抱住梵华,当孩子般的蹭着。
「啊!啊!你终于醒了!」斯芬克骂道:「笨蛋!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一週了,斯芬克曾在战争时期看过不少同族人被子弹攻击后,再也没有回来而失去生命,本来他也很害怕梵华会如同他们一样。
这里毕竟不是医院,关于医疗自己会的不多,他怕羊会变成一个人,幸好,现在都没事……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黏过来了!我要吃饭!」到是梵华被斯芬克抱着,显得有些不自在,没想到平常嫌弃自己的斯芬克也会这样,感觉一觉醒来世界都不同。
「嗯?羊呢?他一定会开心你终于醒了!」斯芬克问道,然而当他望下周边送餐的婷婷和梵华时,两隻巨大的异人族却不约而同地闪避眼神。
有蹊蹺……
「可可,羊哥哥呢?」既然两人不说,斯芬克只好问向地下室的第三者。
「是!」只见可可迅速立正。
透过斯芬克,他天真的大眼看着梵华在斯芬克身后挤眉弄眼,只可惜她甚么也没看懂,眨了眨眼便说道:「羊哥哥被梵华哥哥抓伤了,现在妈妈在二楼帮哥哥疗伤!」
此话一出,梵华不禁扶额,婷婷自觉地退后一步,只待老闆发难。
果不其然,斯芬克一改方才的喜悦,转身指着梵华鼻子骂:「你到底做了甚么?人家不是说过人类是脆弱的要呵护对待!」
「我、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不小心伤到他,还撕烂衣服……」
「撕烂衣服?」斯芬克瞬间顿住,他似乎有些疑惑,思绪全歪,他一下便抓住梵华双肩,彷彿厉鬼附身的表情说道:「你!他还是个孩子啊!你这个禽兽!」
「啊—你在说么?别过来,很可怕!」
「对着我貌美的脸,你竟然说可怕?啊!我知道,是美的可怕,是吗?」
「才不呢!从没见过如此自恋的人!」梵华推挤着斯芬克的脸颊。
「我这不叫自恋,事实如此!」斯芬克率性回道。
梵华越是推挤斯芬克下床,斯芬克越是奋力的挤上去,沉静的地下室瞬间充满吵闹声,婷婷看着壮硕而紧实肌肉碰撞画面,不禁嘴角失守,微微一笑。
「啊……隆起的肌肉线条……」
「你在看甚么?婷婷姊姊。」可可天真问道。
「呵呵,没什么。」婷婷羞涩地偏过头。
同时,在二楼。
「好吵啊……」羊坐在房间床上,听着地下室的动静,他忍不住抱怨。
「大家都很高兴温柔的怪物终于甦醒……」
「温柔的怪物?」
「是的!虽然我们没什么相处。曾在公寓时,他没丢下我们母女俩……你们都是我们母女的恩人。」芙拉缓缓说道,长期在公寓受到的欺凌,必须付出身体才得以存活,如今的日子彷彿如梦境一般美好。
她因异人族失去家园,却又因异人族重拾幸福。
想想真是讽刺。
「那些感谢的话,你自己留着跟梵华说。我不想当甚么救命恩人,那种压力又沉重又烦。」
「好的……」芙拉轻笑,她拉起羊的衣角,说道「要脱了喔。」
「嗯。」羊点点头,背对着芙拉,少年的身形很瘦小,光华白皙的背上有着让人怵目惊心的伤痕,大约一枝笔长,芙拉看着,不禁面露难色,只因她怕可可也会受到相同的伤。
一边感谢着怪物,一边却恐惧着他。
芙拉不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随即她才发现一些奇怪的点……
“衣服上的血量……总感觉不只这些伤啊……”困惑着芙拉,摸着少年的后背,追问之下依旧没有答案,便涂抹完药膏。
「说起来……既然梵华醒了,那计画是不是要继续进行到下一步?」芙拉问道。
为了转移自卫队的调查,因此做了不少准备。
先是婷婷顶替梵华,再次带着旅行的原班人马回到城西,并留下目击证人。
在四处发布夸大的怪物谣言,混淆视听,婷婷只是成为眾多嫌疑人之一,而不是唯一嫌疑人,之后只要自卫队调查在深入关于婷婷的消息,就知道她完全没有怪物的危险特徵,自然而然婷婷与麵包店的嫌疑点便会消失。
即便当初有人看到逃命回来的梵华又或是更早之前工作的梵华,也难以让自卫队信服,只会当成是眾多谣言处理。
「是的,感觉又受伤……好麻烦。」
「我会尽全力配合你们的。」
一週期的时光说不长也不短。
一向没精神、惺忪的眼神掛在少年的脸庞上,但他的目光彷彿悄悄地看向更远的远方。
女人为他敷完药,并为他更衣,专属贵族般的待遇被服侍着。
「话说比利人呢?」少年问。
「比利甚么也不知,我随意找了藉口让他先行离开。」
「我知道。」
梵华再次开始入职计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