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到这把岁数,自认还算有几分分辨真假的能力。
这位哑婆一路照料着他,性情举止皆是万般谨慎。且又是蓁蓁和太子寻来的人,若不是有十成把握,应不会信口开河。
哑婆闻言,又握起了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次她写了许多,算是对此蛊解法的大致解释。
此蛊乃是母子蛊,母蛊是以蛊主的鲜血饲育而成,解蛊亦需蛊主的心头血才能将中蛊者身体中的子蛊引出。
换而言之,若想救得宋锦娘性命,必须要找到幕后之人及真正的养蛊人。
这正是此蛊的难解之处。
宋聚看罢,下意识地道:“这未免也太邪乎了……”
邪乎算是好听的,他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可却也清楚,这世间本就有太多事情的存在似乎就是用来推翻世人的寻常认知的。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宋成明语气坚决:“锦娘这病本就透着蹊跷。”
且其他郎中根本治不得,如今既然有这条路可走,哪怕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也要尽力走到底试一试。
“父亲说得是。”宋聚也无半点犹豫地点头。
如父亲所言,不管如何都要一试。
宋成明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去,看向儿子问道:“既然早已有所怀疑,那可有值得怀疑之人?这些时日,是否查到了什么可疑之处?”
张眉寿站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她家外祖父确有过人之处,初听闻这等骇人听闻的真相,却仍能做到冷静接受,理智对待。
“起初想着,凡事必有因由在——父亲当知晓,近年来咱们宋氏商号从云家手中拿回了不少生意。儿子说是宋氏商号的大东家,但论起做实事,阿姐的头脑能力,却是在我之上。”宋聚说这些时,语气坦荡,无一丝要避讳的意思。
在他眼里,阿姐就是阿姐,同父亲一样,皆是他的亲人。
且长姐无儿无女,说是为了宋家,却等同是在处处帮衬着他,他只有感激的道理。
“你们怀疑云家?”宋老爷子微微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若单从竞争关系上来说,云家确实极有可能下黑手。
且据他所知,云家如今的大东家,本也不是什么正直磊落的人物,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内情似乎不少。
“没错。”宋聚略顿了顿,如实道:“方才在前厅里的那些族人与各处掌柜,今日已不是第一次过来闹了——起初只是因阿姐在病中无法理事,前来催促生意上的事务与决策。可这些时日瞧着,其中不乏有刻意事事前来请示,借机怠工于我施压者,且话里话外皆是不满与抱怨,大有要趁机多拢些好处的意思。”
这些年来,宋氏商号是由他和长姐共同在打理。
长姐这一病便是两三月,他一开始还勉强能应对得了,可渐渐就显出了分身乏术的无力。
即便长子和次子可以在一旁分担一二,可到底还太稚嫩,再加上某些族人的刻意缠绊,这段时日他深觉吃力无比。
阿姐看似只是生了场病,可这场病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暗涌,又让多少人蠢蠢欲动。
宋成明脸色微沉:“这是宋家将他们喂得太饱了,不觉间将胃口撑大了。”
方才他也去了前厅。
其中有两个老掌柜是当初跟着他手下做事的,仗着有几分威望,趁他不在便倚老卖老拿起了架子来。
然方才见了他,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了!
“父亲及时赶回来,想必他们在明面上暂时不敢再闹了。”宋锦娘微微叹了口气。
然父亲年纪到底是大了,前些年因养病的缘故早已不问商号里的生意,许多事情已是力不从心。
于是她又道:“但背地里使软招儿,却是免不了的——”
因她是女儿身,又是与人和离后回的娘家,且在生意在横插这一手,挡了不少人的好处——因此族中不少人都对她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她这些年来为宋氏商号做了不少事,才将那份不满生生压了下去。
此番眼瞧着她病重,医治无望,那些人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借着阿弟一人无法顾全商号之事,为大局考虑的由头,是想趁机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好处和话语权。
张眉寿心底微冷。
前世的宋家,应当就是在这等局面之下开始走向没落的吧?
先是姨母病逝,紧接着是族人为了争夺利益而内讧离心,她舅舅独自一人难控大局——
上一世她只当是偶然,当真是宋家的气运尽了,可这一世看来,从她姨母“患病”开始,就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眼下这局面,绝不单单只是有样学样——他们私下里必然是打过商量一同合计过的,这样的事情,在商号里也不是头一回了。”宋成明微微攥了攥拳,道:“这次可知是何人带的头?”
“应是吴掌柜。”宋聚答的没有犹豫,冷笑一声道:“明面上他看似在从中调和,实则不过是变相劝我妥协罢了。”
“原来是他。”宋成明眼神微冷。
吴掌柜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个有才干的,表面忠厚内里却心思活泛——他让对方挂着苏州数十个铺子的大掌柜之名,除了是做给其他人看之外,实则也是为了将人放在眼皮子里底下以便掌控。
若是此人的话,按着寻常伎俩来推断,应是想挑的宋家族人相互争夺,从而在一旁坐收渔利了。
但阿聚先是提及对云家的怀疑,话至一半又转而说起此人,莫非是有什么关连不成?
宋成明眼中含着问询之意。
“想来父亲应当也有听闻,吴掌柜家中长子素来好赌,几乎要败光吴家积蓄,却仍屡教不改。吴掌柜早些年因此狠下心将人除了族,由其自生自灭。”
宋成明点了头。
此事他自然知晓。
“但父亲有所不知的是,这个吴大被除族之后,依旧四处借钱去赌。去年临近年关时,因欠了赌坊一千两银子,险些被砍了一只手——吴掌柜到底不忍心,又花了一千两银子将人赎了回来。”宋聚道:“因着此事,吴家上下这个年节过得都十分拮据。”
可年后不久,却出了一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