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
魏怀恪垂头丧气地瘫在椅子里,十分萎靡。
宫人们默默交换着眼神,最后由年岁大些的嬷嬷端了碗藕粉来,劝他先用膳。
到底年幼经事不多,哪怕这两年被永和帝重视了不少,魏怀恪也远远没有一般权贵人家的同龄少年藏得住心思,宫人们几句话就逗出了他的烦心事。
“皇姐如今可是风光了,可是我……本王可要如何是好……”
德不配位是别人的评价,真沾染了权欲,谁舍得轻易放手?
那些文官不是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让皇姐踩着他上位吗?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比起皇姐处处不如,可是被那些人包围着,谄媚着,现在也难免不甘心起来。
“不就是比本王早生几年,还托生在先皇后娘娘的肚子里头,所以明明是女子也能做储君……
唉,可是她又对我不冷不热的,本王实在是不想再被晾在一边了……”
一个自以为有几分聪明的小内侍插嘴一句:
“王爷,端王殿下不是把南林护卫都给咱们效力了吗?要是咱们能把南林的定远军一并收下,有了兵,哪怕是太女殿下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您说是不是?”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
荣王一摔筷子兴奋得站起来,好好赏赐了那个小内侍一番,接着就把端王分过来的护卫中的统领叫了过来。
“你们说的事,本王答应了。不过要本王出力帮忙找皇嫂可以,你们要给本王什么好处呢?”
统领挤出个笑来讨好着说:
“荣王殿下的意思是?”
什么蠢货也敢和他们讨价还价?统领暗自咬了咬牙。
要不是出动藏在明州雷山中的大批人马寻找王妃,需要荣王高抬贵手放出路引户籍来才能让定远军将士能离开明州,方便入其他府城寻找,他凭什么要被这个饭桶拿捏。
“虎符,本王要定远军的虎符。”
若是有哪怕一个幕僚在场,都不会允许荣王说出这种蠢话。
“……兹事体大,小的做不了主,不如殿下放小的回去,和王爷好生商量一番?”
算了吧,荣王根本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话也敢这样轻狂地说出口。王妃他们南林自己会找,不用再在这里白费口舌浪费时间!
“那你去吧。”
荣王大度地放了统领回去。
于是统领召了同在荣王府的几个兄弟,连端王府都没有回,轻装简行南下而去。
紧盯着荣王府的玄羽卫认出那几个熟面孔,边分了人悄悄跟上,边传信给了萧齐。
青鸾宫。
“对了,之前让你去江南顺便追踪裴怡,有什么线索吗?”
累瘫在床榻上的魏怀恩昏昏欲睡地被萧齐揉捏着站了大半天的酸胀双腿,忽地想起这事。
“追到东海郡线索便断了,港口船多,不知他们上了哪一艘。”
“哼,要是我不问,就算你跟丢了,也不会主动和我说,是不是?”
魏怀恩抬腿轻轻踹在他胸前,小腿又被他捧住,顺着经络疏通着紧张的肌肉。
萧齐顺势坐得离她近了些。
“想着有了进展再同你说的,怀恩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
“好了,不用帮我揉了。”
魏怀恩拉着他的手让他躺在身边。
“你最近是怎么了,一句玩笑都开不得?我哪有那个意思,要是连你都找不到人,我可想不出还有谁能找出来。”
看着主动窝进他怀里的魏怀恩,萧齐悬起来的心落了回去。也怪他自己疑心生暗鬼,欺瞒她的事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多,生怕那天真被她发现。
“还不是殿下如今登了储位,听说连陆重都盘算着把家中次子送来东宫给您做随从,别家更不用提了。君心难测,奴才怎么知道殿下哪句是真的嫌弃了?”
“真的?”
魏怀恩来了点精神。
“你说陆泽之?陆重真这么打算的?”
无风不起浪,何况萧齐的玄羽司做的就是监察暗探之事,他说的话怎会作假?
但是萧齐掐了掐她的脸,木着脸给她泼了盆冷水。
“假的。只许殿下开玩笑,不许奴才扯句谎?”
被自己的话堵回去的魏怀恩瘪瘪嘴,瞪他一眼,直接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翻过身去不想理他。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临时想出句俏皮话的萧齐反而当真了,从后面环住魏怀恩的腰肢把她紧紧扣在胸前,贴在她的耳边问:
“殿下真想要新人了?”
他吹出来的热气把魏怀恩逗得发痒,赶紧捂住耳朵转过身来对上他有些郁郁的凤眸,软声哄着:
“没有没有,别吃飞醋了,我就是不敢相信陆重敢动这种歪心思,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齐微抬起下巴尖,要她吻他。
魏怀恩被他的小性子迷到不行,想也不想地就着了他的道。
等她呼吸不稳地从他唇瓣上离开时,才闭上眼睛要睡,就又听见他幽幽地说:
“早上奴才等了多久才跪着求来殿下的恩典,现在是不是因为心虚才……”
“闭嘴吧你,睡觉!”
魏怀恩抬手堵住他的嘴,萧齐总算肯安静补眠了。
不过,陆重倒确实想把陆泽之推到魏怀恩身边,虽然不是要卖儿子,只是想权势稳固。
想得美。
上官府。
“什么?你也要去宫宴?”
上官鹿鸣刚收拾停当打算出门赴宴,没想到上官鹿咏也要同去。
“不行吗?不是可以带家眷的吗?怎么,你不想带我去?”
那日被江鸿拒绝后,上官鹿咏在小院中闷了几天,就又恢复了蓬勃朝气。现在换了蜀绣衣裙叉着腰耍起威风来,一点伤心都看不出了。
“不是不是,这不是哥想不想带你的事,参加宫宴的各家名单提前就递上去了。你从来都没和我进过宫,我不能临时把你带上,你没地儿坐啊。”
“怎么没地儿坐,怎么没地儿坐!我在陆夫人身边挤一挤不就行了吗?我又占不了多大地方。”
上官鹿鸣愣了愣,浓眉高高挑起,大惊失色地问:
“陆夫人?你什么时候……”
“就上午你不在家的时候,陆夫人派了侍女过来给我递信儿,说晚上的宫宴我若是想去,可以和她坐一席,我答应了。”
上官鹿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了。
“可是……”
他明明记得妹妹之前怎么都不愿去和陆家的两位儿郎相看,和陆夫人也只见过寥寥几面,怎么突然就关系好到能同去宫宴了?
“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哥,我又不是笨蛋,人家不喜欢我,我强求也强求过了,没什么后悔的。陆夫人其实对我挺好的,他家老爷不也是你的上司吗,我何必推辞呢?”
上官鹿咏走过来扯着上官鹿鸣的嘴角向上提起,笑着对他说。
“咏咏,你不用为难自己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而且那是你的终身大事,哥只想让你选真心喜欢的,不用为我考虑,陆夫人那边我会去帮你说,在家待着,好不好?”
上官鹿鸣牵住她的手,无奈地劝着她。
他的妹妹哪里都好,以前他读书的时候是她风雨无阻给他送吃喝补给,老管家上了年纪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全都是她一个人当家,有时候她的倔脾气上来,他都分不清谁该听谁的。
“不为难啊,我真的是自己愿意去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再耽误下去咱们俩就都别去了,快走吧。”
上官鹿鸣只好带着她一同出了门。
宫宴。
因着魏怀恩的太女身份,这次宫宴没有再如以前惯例男女宾客各在一殿,而是分列殿内左右,相对而坐。
魏怀恩还未过来时,有些家中保守的官员家眷自作主张将原本按照品阶安排的座位向后挪,不愿与男宾离得太近。
竟然还有几位夫人要立起架屏风遮一遮。
负责的内侍们劝不住,只能来找水镜拿主意。
“无妨,换座随她们去好了,屏风不可能。她们要是不想在大殿里坐,就把她们的桌子搬出去吃风。”
平日里在宫外又不是没有男女同席的场合,这群人到这里给怀恩殿下找什么不痛快,扭扭捏捏上不得台面。
分明就是家中老爷看不惯怀恩殿下上位,自己不敢明着说什么,就指使女眷在这演戏。
水镜扫过几个最能折腾的人脸,发觉自己被太女身边女官记住的那几个人霎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在座位上低头坐好,没敢再起头。
陆夫人带着上官鹿咏坐在最前一排,趁着这段时间能随便说话,拉着上官鹿咏的手悄悄给她指了指对面后几排里的人。
“咏咏你看,那个最高的,最俊俏的,就是我家大郎。我家二郎还没做官,进不了这个殿,下次再让你看。”
陆夫人的手上肉肉的,微胖的面容很是慈爱,上官鹿咏向来都对这位夫人很有好感。虽然还并不想考虑婚事,但也顺着陆夫人的指点看了过去。
对面的陆渊之终于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上官鹿咏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陆渊之抿嘴笑了笑,抬起右手在头顶做了个遮雨的动作,又迅速放下。距离太远,他和她说不了什么话。但看着上官鹿咏忙不迭收回视线又低下了头,陆渊之觉得,她应该是记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