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都在直白地传递出一个信息:苏祈在躲她。
曲懿本来没打算去同学聚会,但一想到这可能是最近唯一一个能见到苏祈的机会,一结束新剧宣发活动,直接让司机开到约定地点。
大壮非要等到聚会结束后再送她回去,曲懿拗不过他,点头应下。
包厢号已经发在群里,曲懿低头看手机的间隙,玻璃自动门开了,灌进来一阵寒气,她缩了缩脖子,往柱子后面一站。
视线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阵,忽地停住,五男两女的搭配,其中一道身影,鹤立鸡群。
她条件反射地提了提口罩,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
温北砚没看到她,跟着人群拐进一间包厢,曲懿松了口气,把包厢号报给服务员。
包厢很大,饭桌和用来娱乐的客厅用一块屏风挡着,有声音传出来:“曲懿还没来啊?当明星的人就是不一样,人不见得火到哪去,耍大牌倒挺在行的。”
“高中那会我就觉得她这人不行,又作又傲,明明看不起我们这群差生,还非得为了苏祈跟我们玩在一起,可把她委屈的。”
曲懿点了下手机屏幕,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十分钟,往回走的同时给大壮发去一条消息:【你现在在停车场?】
大壮:【是啊。】
y:【等我过去。】
大壮:【懿姐你要是落了东西,跟我说声就行,我给你送过去。】
y:【不用,我就去车上待半小时。】
对面发来一长串问号。
曲懿回:【他们说我耍大牌,不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对不起他们。】
不就是装腔作势?谁不会。
作者有话说:
关于波西多尼亚海草的介绍来自百度~
一个大肥章,感谢阅读^o^
第9章
◎北砚哥哥◎
说是在车上待半小时,等曲懿回到包间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在场的目光齐齐转过去,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曲懿扫视一圈,没见到人,皱着眉先一步问道:“苏祈呢?”
“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高峻解释了句。
林子游插了一嘴:“这一大桌的人在这,我们的大明星怎么就只记得苏祈?”
曲懿无视林子游阴阳怪气的腔调,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掀,脚尖朝门口的方向转了几度,忽然听见一道陌生又带着诧异的女嗓:“苏祈?他俩真的有那种关系啊?”
后面半句话是压着嗓说的,隔得近,曲懿听到了。
没人搭腔,只是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林子游没什么眼力见,只会火上浇油,扬起嗓门:“没在一起过,算不上那种关系,不过这么多年,我们曲懿只看上了苏祈倒是真的。”
“我有认识的姐妹在娱乐圈工作,她跟我说,圈里很多男艺人都在追懿懿。”
潜台词:曲懿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吊死在苏祈一棵树上?
这声懿懿听得曲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难得分出半个眼神搭理她。
这人曲懿没见过,看她坐的位置和同高峻的眼神交流,应该是高峻带来的女朋友。
曲懿提唇笑了笑,声音细细软软,懒散的调:“也不算很多,得分淡季和旺季。”
有资本的人说这话毫无挑衅的意思,却容易让抛梗的人升起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女人脸上热腾腾的,一时找不到话来接。
曲懿这趟是特地来找苏祈的,现在人没见到,还被接二连三地挤兑,心里的暗火蹭蹭往上蹿,抛下原地离开的念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餐巾,娴熟地折着,一面乘胜追击,“听你刚才这语气,怎么,追我的人里还有你喜欢的?”
高峻不悦地簇起眉心,但什么都没说。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中途林子游上了趟洗手间,带回来一个消息:“猜我刚才看见了谁?和咱们一个高中,一班的,就进了咱隔壁包厢。”
在提及“一班”时,高峻几人满脸不屑,说白了,他们就是觉得这群尖子生太装,眼高手低又两面三刀,当着老师的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曲懿回想起高中那三年,听到最多的就是“娘娘腔”、“小白脸”类似的形容词,但每回他们几个都用“一班那个”代替名字,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谁。
“温北砚”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下,曲懿将餐巾折成千纸鹤,搁在盘子上,面不改色地补充道:“来的路上看见了。”
林子游狐疑地眯起眼睛:“你能认出他?”
温北砚是老师挂在嘴边的天之骄子,曲懿听说过这名字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都过去这么多年,她还记得,也能认出这张脸。
曲懿不做声,林子游当她默认,心里有些诧异,但他没放在心上,拖着腔继续之前的埋汰:“不止来了温北砚,还有个女的,叫李什么好的,盛华的千年老二,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来聚餐,还是开会的,穿得跟社会精英一样,总之老样子,一个字——装逼。”
曲懿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纠正他:“那是两个字。”
拆台拆得猝不及防,林子游嘲讽的笑容僵住,高峻出来插科打诨调解气氛,“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是怎么做到只见一眼,就能认出来?难不成你还记恨着那姓温的啊?”
记恨这两个字瞬间抓住曲懿所有注意力,片刻高峻解答了她的困惑,用打趣的腔调:“你们恐怕不知道,我们游游高中时候暗恋过的那几个女生,都对温北砚有那意思。”
林子游被戳中难堪事,冷冷瞥他眼,“特么给我闭嘴。”
曲懿毫无波澜的情绪泛起了些涟漪,她得承认,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温北砚确实有能让人眼睛不自觉围绕他打转的资本。
曲懿第一次见到温北砚是在初三,那会他的五官还没完全张开,带点偏女气的柔和。
上身一件毫无点缀的白衬衫,估计洗穿过太多次,质感很薄,站在太阳底下,被澄黄的光束一照,透到能看见两截漂亮的腰线。
皮肤和衬衫一样,白到发光,手背上的细长经络延伸至小臂,青涩与欲气的碰撞,格外惹眼。
曲乔生在一旁介绍:“懿懿,这是温北砚,跟你同届,以后会经常来我们家。”
曲懿眨了眨眼睛,没怎么上心地哦了声,瞥见曲乔生略带责备的目光,才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北砚——”
故意拖腔带调的:“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温北砚睫毛在阴影里有了极小幅度的颤抖。
对于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说不好奇是假的,尤其是察觉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木讷老实——
他很听曲乔生的话,把乖乖仔的形象诠释得淋漓尽致,但私底下没这么乖,有次曲懿撞见他跟人打架,甚至到了见血的地步。
满脸的伤,遮也遮不住,曲乔生问他,他也没说实话,曲懿暗暗嗤了声,将他归到“假正经的骗子”那类。
那时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压根不知道招惹这样一个人的后果,反倒升起逗弄的心思,靠近他时会故意在他耳边,捏着嗓子叫声“北砚哥哥”。
呼出的气流,染红他的耳廓,她笑弯眼睛。
见他在小院帮曲乔生铲土,她就拿起水管,拧开水龙头,水柱直接往他身上滋。
湿漉漉的衣服勾勒出消瘦的身形,抬臂时能看见腰腹两侧突起的肋骨,不长肉似的,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可他看过来的眼神沉冷阴鸷,下颌线绷得很紧,下巴口有道伤,结了痂,硬币大小。
明明是八月天,曲懿却感受到了生疮般的冷。
他脸上的寒意收敛得很快,仿佛只是错觉,曲懿看得一愣一愣的,底气不由松懈下来,心脏节奏却加快了几分。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栽了跟头。
因为心虚,后来那几天,曲懿都不敢同他对视,更别提故意对他使绊子。
初三一整个学年,温北砚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曲家,而那段时间,恰好是曲懿从小女生过渡到少女的阶段。
她脑袋里时不时冒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逆反心理一天比一天重,表面的乖巧也懒得装了,凡事都要和曲乔生对着干,父女间的矛盾在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中日益加深。
中考前两个月,曲懿终于受不了曲乔生的唠叨,打包行李搬到外婆家,曲乔生隔三差五打电话给她,话题里逃不开“阿砚”两个字。
听到这名字的次数,远远多于曲懿见到与名字相匹配的那张漂亮脸蛋的次数,渐渐的,她模糊了他的长相,顺便把这爱称打进黑名单。
中考成绩出来后,曲懿回了趟家,她的成绩排在全市前一百,所有人都在赞美她恭维她,唯独曲乔生不满意,只因他资助的学生考了全市第一。
“阿砚,多吃点。”
曲懿抬头,看见曲乔生又往温北砚碗里夹了块排骨,他碗里的菜堆在一起快成山了。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嫉妒。
对一个意外闯进自己世界、分走曲乔生关爱的,陌生人的嫉妒。
温北砚也在看她,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落在曲懿眼里,多了层挑衅的意思。
心里泛酸,就想在嘴上赢一把,她不屑地哼笑一声,筷子敲得啪啪响,“阿砚阿砚,他这么好,你直接把他认作儿子啊,还要我做什么,反正我在你心里,只会给你丢脸。”
曲乔生被她的态度气到涨红了脸,最后也摔了筷子,怒不可遏地指了指大门:“不吃就给我滚。”
“怪不得我妈要跟你离婚,跟你待在一起我心里也堵得慌,你就和你的好儿子过一辈子吧!”曲懿红着眼跑回外婆家。
一周后,曲乔生遭遇车祸去世。
那年曲懿只有十六岁,而那晚的争执是曲乔生留给她的最后一段记忆,也是曲乔生在她不成熟的少年时代里烙下的一道疤,来不及告别,说不出道歉。
伤口逐渐愈合,当初刻骨铭心的疼痛不再,只有在想起时才会觉得痒。
时间一久,甚至忘了它的存在,而作为那段回忆附赠品里、十六岁的温北砚,一同被她扔进了黑匣子。
再次产生交集,就是四年后的上海。
就像一个喝断片的醉汉,只记得开头和清醒后的结尾,中间的过程一片空白,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
等不来苏祈,该怼的话也都怼回去了,闷在心里的气消了大半,曲懿将温北砚从脑袋里挤了出去,正准备起身离开,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拦截,“抱歉,我迟到了。”
和那种掐着嗓子的嗲里嗲气不同,陆星蔓的甜是纯天然、不经流水线加工的,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做作。
“曲懿你也在啊。”像事先不知情似的,陆星蔓露出诧异的神色。
曲懿不冷不热地笑了下,算作回应。
陆星蔓毫不见外地在她身侧坐下,开口就是和她一样的问题:“苏祈呢?”
“你们一个两个的眼里是只有苏祈?”高峻翻了个白眼,“怕你们把他吃了,没来。”
“不来最好,看着碍眼。”
“……”
陆星蔓眨眨眼睛:“都这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见到前任,还一副欢天喜地过大年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