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处街角,车帘子飘起来时,云曦从缝隙里看到前面走来了一辆马车。
普普通通的样式,檀木的车身,没有华丽的装饰,赶车的是个瘦个子老头,也是普通得丢入人群里找不出的那种。
车赶得不快,规规矩矩的靠边上行走着。
车门上挂着名牌——睿王府。
睿王府?
她挑起了车帘,睿王府里经常出门的是傲慢的段轻暖郡主,车里是她?
那辆马车已走到了她的马车一旁。
云曦正要放下车帘子,却听那辆车内有人喊她,“曦小姐。”
云曦一怔,是他?
她敲了敲车壁,让青二将车停下了。
两辆马车相错,但却是并排的停在一处街角。
她伸手将车帘子挑得高了些,对面那辆马车中的人也正挑帘看向她这里。
马车头的灯笼光映照下,只见车内的青年男子着一身天青色绸衫,修长手指执扇挑着车帘子,发冠高束,清贵俊美,看着她温和而笑,“是曦小姐吗?这么巧,竟在这里遇到你了。”
云曦微微一笑,“是有点儿巧,睿世子好。”
段轻尘轻笑一声,又道,“曦小姐最近似乎很忙?那么,轻尘就不耽误曦小姐的时间了,再会。”
他收了折扇,放下车帘,那老仆手里的马鞭子一扬,飞快地与她的马车错车离去。
云曦的眉尖微微蹙起,这是巧合吗?
这条街道比较僻静,她走了几个月都没有与其他府邸的马车碰过面,今天怎么遇见他了?
“小姐。”吟霜说道,“听说,睿世子的性情古怪,从不在天黑后出门,此时一更天都过了,他怎么还来街上了?还是头次见到他啊。”
从不在天黑后出门,她也有所耳闻。
但那天她潜入兵司库时,那时都是三更天了,他不也是独自一人到了兵司库吗?
“算了,走吧。”云曦说道。
他那日的出现确实有些诡异,她事后查看了所有的粮食,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睿世子……
……
夜色里,谢府的后院里落下一个人来。
身姿欣长,身手敏捷。
暗卫头领张龙马上察觉到了,抽出身上的配剑,脚尖一点,飞快的朝那人跃去。
张龙手中长剑直刺那人胸口,但那人却反手一钳,手指如铁钳一样将张龙的手腕钳住了。
然后,他飞快地夺走了张龙的长剑。
张龙一时大惊。
“上次不是输在我手下了吗?你还打什么?”
那人轻笑一声,将张龙的长剑甩手一抛,射入一棵高约十多丈的老樟树上面,长剑晃了晃,发生清脆的响声。
“你……你是枫公子?”张龙惊愕的问道。马上,他单膝跪地,抱拳一礼,“夜色茫茫,在下不知是枫公子到访,持剑袭击,多有得罪,请枫公子勿怪。”
除夕那天,张龙与谢府的几百暗卫一齐围攻谢枫,都没有伤着他。
此时他一人迎上谢枫,谢枫只是夺了他手中的长剑,没有伤他,可见是手下留情了。
“我只是来看看二夫人与曦小姐,放行吗?”谢枫站在屋顶,依稀可见他的眉眼中透着凛然。
男子墨兰色长衫的衣角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扬,身姿绰绝,一身傲然。
“请公子随意。”张龙俯身抱拳一礼。
张龙也看得出老夫人对他颇有好感,再加上,武者,都崇拜高手,再加上刚才谢枫手下留情,不放行,却是说不过去。
“那就多谢了。”谢枫抱拳还以一礼,身影轻轻的落入院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夏园里。
一个人影轻轻地落入院内。
青裳与青衣马上飞奔迎上去,正要抽剑迎敌,发现是谢枫。
“枫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二人收了软剑让开道来。
谢枫抬脚往园里走,“我来看看二夫人,她好些了吗?”
“夫人好多了,正在屋里同嬷嬷说着话。”青裳说道。
谢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他转身直直盯着青衣,“我记得你一直跟着曦小姐的,你怎么又在夏园里,那曦小姐身边谁跟着?”
青衣一脸的委屈,“曦小姐身边是个叫吟霜的婢女,她说二夫人身边也需要人守着,便让奴婢过来了。”
谢枫默了默,没说话,继续朝里屋走去。
高大的身材遮住了烛火的光,显得屋子阴阴暗暗。
夏玉言看着来人一时怔住。
还是桂婶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说道,“是枫公子啊,快坐啊,老奴这就去泡茶去。”
桂婶叹息着擦着眼角的泪水小跑着走了出去。
谢枫“扑通”一声在夏玉言的床榻前跪下了,“对不起,娘。”
他以为她是不要他的,他选择见而不认,但事情的真相却不是那样。
夏玉言的眼中,泪水无声而落,伸手将他拉到床榻边,手指颤抖着解开他的衣领。
肩头处不见那个老虎头的胎记,只有一块盘子大小的烫疤。粉色白色的花纹,肌肉皱褶成一团,触目惊心。
“这……这……”夏玉言一脸惊骇,“这是怎么回事?”
“刚出府的那天,被那个小仆倒了一碗热油。”谢枫说道。“然后对我说,你厌恶我,所以……”
“安氏,谢锦昆!这两个恶男毒妇!你生下来都五岁了,他二人却不给你取名,也不给你上族谱,说什么没有找到合适的名字,他们一早就容不下你!”夏玉言愤恨的咬牙,她将谢枫的衣衫穿好,说道,“我同曦儿商议好了,今晚上要那二人不得好过!”
“娘想做什么?要不要儿子帮忙?”谢枫忙问,谢锦昆与安氏对他与夏玉言用了离间计,使他们误会十五年,这笔帐,怎能就此而过?
“不用,枫儿啊。曦儿说,待会儿,咱们等着就是了。”夏玉言说道。
当下,她将云曦与她的商议说与谢枫听,谢枫点了点头,轻笑一声,“这叫自做孽不可活。”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枫便悄悄的离开了夏园。
不多时,夏园里所有的灯都熄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悄悄的溜进了夏园。
那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夏玉言的里屋,手里捂着一只半明半暗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晕照在那人的脸上,依稀可见那人是个婆子。
婆子往床上看去,见夏玉言睡得正沉,便悄悄的伸手解开了她脖子上系着的一枚钥匙。
拿到手里后,婆子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听着婆子的脚步声音渐渐的走远,床上的夏玉言忽然睁开了眼,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来。
又过了一会儿,青衣与青裳走了进来,二人没有掌灯,就着昏暗的月光走到床榻前,小声说道,“夫人,东西被拿走了吗?”
“嗯。”夏玉言说道,“她这是在自己找死。曦儿说,东西被人拿走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天晚了,你们也去睡吧。”
青裳给夏玉言掖了掖被子,青衣放下帐子,二人出了里屋,到了侧屋睡下了。
……
谢府的暗卫头领张龙都对谢枫放了行,谢枫此时走到谢府里,如走到自己的院子里一样,没人敢拦。
除夕那天,他来过一次这府里,多少有些印象。
他正要走到前院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来,便又转道往百福居而去。
西暖阁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赵玉娥的奶娘李妈妈正在数落她。
“小姐,这都快二更天了,你还锈什么花啊?锈多了,对眼睛可不好,明天再锈吧。再说你的脚上还有伤呢!这一坐就这么一天……”
“还有一点儿,一会儿就好,只是一块帕子而已,很快就好了。”赵玉娥不理嬷嬷,依旧飞快的穿针走线。
“那好吧,奴婢给小姐端点宵夜来。小厨房里做了些桂花粥,奴婢看看熬好了没有。”
谢枫从屋顶跳到她的窗前,见那嬷嬷往外走出去了,这才轻轻的撬开了窗子,纵身一跃跳进了赵玉娥的屋子。
赵玉娥猛然看见屋中多了个高大的黑影子,吓得身子一抖,张口就要尖叫。
谢枫怕她惊动了嬷嬷,飞快的扑到她的身边,一手搂腰,一手捂着她的唇。
“啊——”
声音被堵在来人的手心里。
她惊得身子僵硬,惊恐地抬头看向来人,发现是谢枫时,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身上。
谢枫大惊,慌忙将她扶住,“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了?”
赵玉娥欲哭无泪,半夜三更的,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搂着身子捂着嘴巴,她没吓死也算是胆子。
“你……你你……你吓着我了。”她涨红着脸,狂喘着气说道。
谢枫见她红如胭脂的脸,一脸娇嗔,心神不禁一晃,然后歉意的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女孩儿家胆儿小。”
他见的女子,也就只有指挥使的一个烧饭嬷嬷,和夏玉言,还有他妹妹谢云曦。
云曦胆大似男子,另外两人是中年妇人,而赵玉娥却是位深闺小姐,他却是头一次与一位闺中小姐接触。
所以,不知如何面对。
赵玉娥见他一脸拘谨,心中不免又气又笑,伸手一指他对面的凳子,“来了就坐会儿吧。”
“好。”谢枫规规矩矩的坐下了,也不说话,端端正正的坐着,就这样看着她。
赵玉娥心中更好笑了,却也更是难为情,半夜三更被一个男子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饶是脸皮再厚的人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