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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九章 谁人不识君

田上活着的时候,想要把他打死千难万难,但他死后却‘干脆得很’,随他生机消散尸身迅腐烂开来,肉眼可见他的血肉迅枯萎,几个呼吸功夫,邪魔就变成了一具干枯尸骸,仿佛在干燥大漠掩埋了万年。但还不算完,尸体继续‘沙化’,星星点点尘屑自干尸上飘起,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化归尘烟随风消散。

不料此时,一根看上去病恹恹、软塌塌的三寸细藤忽然从土钻了出来,藤儿尖梢在干尸额头轻点几下,‘嗖’一声怪响,邪魔干尸消失不见了。细藤扭动几下,好像条快活的虫,一路跑到了不听的脚边,开始噼里啪啦地乱蹦乱跳。

这根藤子苏景认识,师叔送给不听的‘见面礼’,青灯藤。

人人皆知此藤非凡,可人人不知此疼究竟不凡在何处,得青灯藤后不听耐下心思一点一点与其接透灵犀,到现在也有了些小小进展,但是如何炼化此宝、如何使用青灯藤都还不见头绪。这次驰援离山,小妖女打到快要坚持不住时干脆直接把青灯藤扔出了花盆,盼着它能自觉些、好歹暴发出一份威力抗敌,可惜藤子不争气,落地便入土,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刻才跳出来‘吞’了邪魔的尸身,回到不听脚旁闹着要‘回家’。

不听心情大好,不和小藤子计较,重新取出老祖纯元炼化的花盆,俯身往藤前一摆,藤子自己钻了回去,一寸入土扎根,两寸露出土外,再仔细看,细细小小的藤身上挂了两个‘小铃铛’,一为以前吞吃的紫桐妖宫,另则是田上的干枯尸身。有风吹过时‘铃铛’微微摇晃,竟还真能发出叮叮叮的悦耳轻响。

苏景顾不得揣度藤子神奇,田上身死后他就转回身来,望向不远处十丈空。

邪魔已死,但事情还不算完,疤面青衣仍在。

拍了拍锦绣囊,丈一神剑被重新取出,苏景的动作很慢。伤得太重,实在快不起来。

或是晓得苏景就算取了剑也无力再发动,或者心有把握自己能在对方发动神剑前将之夺下,疤面青衣并未出手阻拦,就悬浮于半空,甚至他都未看苏景一眼,目光所在仍是刚才离山九位师祖与邪魔田上的决战之处。

肺受创,喉咙根下总是痒得难受,苏景咳嗽了几声,开口问:“你究竟何人,欲如何?”

“我?”疤面青衣目光一转,望回苏景,未理会前一问:“不如何。这就准备走了。”

“要走?”不等苏景开口,三尸就大感意外,雷动忍不住问道。

赤目口无遮拦,又接了一句:“不灭离山么?”

拈花抽出殷天子好剑,双指并拢平抹剑身,抹出一尺后动作无以为续,手指收回重新开始抹第二遍,说道:“千江水月、万里云天虽已收阵,但离山还有东天三尊在。”

“一百年够了吧?”疤面青衣忽然问了个古怪问题,说话时目光扫过沈河等人。问过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好好休养吧,疗伤百年足够尔等恢复鼎盛,百年后今曰我再来,随尔等动法起阵,我一人剑挑离山。”

狂妄之言说罢,疤面青衣的神情轻松起来,重新望回苏景:“今曰离山不值我出剑了,与你等耽搁时光,不如归去见美人。”

拈花听得美人二字,立刻不抹剑了:“美人?哪里?”

“秦淮河上。”这等问题疤面青衣竟还回答了。

不止回答,甚至他还反问拈花一句:“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你,给你包一座画舫。”

“本座不是寻花问柳之人。”拈花总算没忘记自家娘子就在不远处:“人间红颜娇艳一季,烟花事、虚度光阴,不如修行、不如修行啊。”

疤面青衣笑了:“就因只一季娇艳,才须得珍惜光阴,与尔等耽搁不起、划不来划不来!船上有佳人,烹茶煮酒等我回去。”

赤目一贯的火爆脾气,听得疤面青衣言之意,杀灭离山剑宗还不如回去陪女子喝酒来得划算,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脚踏童棺缓缓飞起,手长剑遥指前方:“狂妄之辈,小觑离山,本座这便...本座便等你百年,回去好生修炼吧!”

不与浑人计较,笑声疤面青衣转身欲走,但拈花话多,还在唠叨前题:“等你那人好看不?你喜欢不?”

“好看,有些喜欢。”随说话,疤面青衣的身形渐渐透明,眨眨眼消失不见,回他的温柔乡去了。

海灵依依迈步上前,拉夫君的手,面上神情啼笑皆非:“这个青衣丑汉委实古怪,莫不是脑生瘤、影响思智了么?”虽有一道疤痕化面,但青衣人长得绝不算丑,至少比拈花强的多了。

拈花一哂:“娘子出身西海,不解土人物心思,他所想另有其事...苏锵锵,你以为如何?”

拈花知道不对劲但照样想不通,无妨,苏景来答。到底是同生共长,苏景不会在‘嫂子’面前拆‘三哥’的台,稍作琢磨后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吧...大阵斗邪魔时他看得仔细,当是有所领悟,百年后再回来必定修为大涨......若有实力光明正大斩灭离山,自是远胜趁人之危为天下不耻。”

说着,他转回头望向沈河:“此人亦为邪修,不知为何与我离山颇大仇恨,掌门需得小心提防。”

自从天上那镜子碎了,掌门人无需再维持风仪,早都一屁股跌坐地上喘粗气去了,闻言点头:“谨遵师叔教诲。”

观巅顶一战,有所获,由此生出百年后一剑挑离山的信心?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疤面青衣本就是绝顶之人,未必做不出这等癫狂事,但无论怎样说那也都是百年后的事情,此刻实在不必细想了。自从‘剑出离山’四字传遍天下,不知多少修家曾来门宗挑战,当年天魔宗蚩秀便是一例,离山弟子早都见怪不怪,他要来拦不住,等他就是。

千江水月发动前,田上曾隔空接引数十银邪修家,全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角色,邪魔陷入大阵时,这些邪修全都三尸砍瓜切菜般收拾干净了。疤面青衣走后,离山才算真正安稳下来,苏景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候补大判顾小君走到苏景面前:“苏大...苏先生,这本册子你看......”

《诛杀册》正被她托在手,田上毁不掉此物、与大阵相斗时将其随手扔掉,被顾小君捡了回来。不过苏景的鬼袍莫名消失,他的大判身份皆因袍子而来,现在还有没有资格再看这本名册尚未可知。

苏景想都不想,说一声‘多谢’接过诛杀册,直接翻开最后一页,‘田上’两字鬼古篆跃然纸上,等片刻,朱砂笔迹横划而过,邪魔伏诛,一笔勾销!

从苏景到三尸各个心头发热,忍不住地左顾右盼,一本册子的最后一页,顶顶要紧的重犯被杀灭,阎罗的赏赐岂会差劲?

一息过后《诛杀册》无风自动,缓缓悬浮而起,随即一团火光自书上燃起,顷刻将其烧了个干净,内罪犯都已伏法这本诛杀册也就没了存在意义。册子暗藏神奇,此刻燃烧起来升腾的烟雾为灿灿黄金颜色,煞是好看。

三尸见状齐齐‘哎哟’一声,赏赐还未到册子就先烧没了,赤目双眼红得吓人:“这是要赖账么?”

话音未落,悬浮半空那团烧书金光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声音带笑:“请放心,阎罗不赖帐。”

人自金光走出,但从相貌到身形再到衣着,仍就笼罩于金光内。苏景修炼的金乌神目如何?也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是个‘人形轮廓’,其他一切细节皆不可辨。

苏景身旁顾小君乍见人形,‘啊’地一声低呼,立刻俯身拜倒在地。就在她双膝着地一瞬,离山前空气猛地冒起团团黑风!

黑风滚荡,甫一现身便告散去,留在地面上的...熟人不少:星月大判尤朗峥,候补一品花青花,这几年才调往总衙的段旺旺、大判身边近差小鬼应无翅、孔方穷......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内要紧人物,不顾身上重伤全部赶到。

无一例外,众多高官大差显身后立刻向那团金色人影认真跪好。

西仙亭一战过后,其他司衙姑且不论,单说封天都总衙的情形,也不比着离山好多少,有心来助苏景对付重犯田上,无力也是枉然,只能通过总衙内那盏巨大铜镜来关注战局,值得一提的是到邪魔丧命时,尤朗峥等人个个欢笑出声,那份开心比起离山弟子也毫不逊色。

待到《诛杀册》焚烧升金芒、金色人影现时,尤朗峥等人大吃一惊,不顾重伤之躯急忙施法穿透阴阳赶到离山前......恭敬下跪、虔诚垂目不敢直视金色人影,尤朗峥朗声开口:“臣尤朗峥,拜见神君。”

尤大人之后,一众阴阳司官员整齐致敬,与自家大人一起行大礼参拜......‘神君’两字都喊出来了,苏景、三尸等人哪还能不知道‘金光人影’究竟是哪个。只是三尸还有些不明白:那人金光闪闪的,连样貌都看不清,阴阳司众人怎么就能肯定一定是他老人家,不怕认错人么?

不怕,认不错,也无需判官去认,判官袍自有认主、识君之能。凡阴阳司辖下官员,谁人不知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