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于女人天生独特的直觉,慕柒柒总觉得最近靳御似乎有意在向她隐瞒着什么。
这种感觉与过去不同,靳御的有意躲闪,只能让慕柒柒觉得事情可能已经很严重,她已经失去了获取消息的权限。
就像刚刚,明明就是有人来过,却被靳御否定了,这种智商被碾压忽视的感觉,令她有些不爽。
虽然从前慕柒柒很少会过问靳御工作方面的事情,他的忙她也看在眼里,而且随着阅历的增多,她也明白,许多事情也不是她想知道靳御就能告诉她的。
只是,这一次,牵扯到舅舅,毕竟是自家人的事情,凡事上,慕柒柒似乎都变得格外敏感,巴不得每天都能竖起两个小耳朵,希望能从靳御那里听到什么。
然而,靳御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她的小心思只能一次次落空,很是失望。
去往议政大厅的路上,慕柒柒主动提及早上外交部的那一场紧急会议。
“老公,流苏岛发生民众暴动,这会不会影响到之前制定的收复日程?”慕柒柒瘪着小嘴,忧心忡忡。
靳御略微蹙眉,“如果事态持续蔓延,法方必然会借此为由,拖延时间。”
“这是最坏的结果了……”慕柒柒抿唇。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靳御望向她,几不可闻的轻扯唇角,“最坏的结果是岛内民心一旦动摇,或许会发起独立公投,殖民合约结束之日也许就是流苏岛的独立日。”
“法国的航母都开过来了,爸还是不肯出兵。”慕柒柒撅着小嘴,“别人都挑衅到家门口了,难道就让我们这么看着?早上欧阳部长劝谏爸爸出兵,还被爸数落了。”
靳御英眉拧着,眸色深了几许,似乎微怒,慕柒柒见了,连忙说了一句,“顶撞总统的事情,欧阳部长说他冒失了,让我代他向你道歉。”
靳御没有说什么,欧阳平确实是他的人,这人一向稳重,虽然说这一次流苏岛事发突然,可是他直接劝谏出兵显然是有些界越了。
慕柒柒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法国的航母真的开来了,舅舅是不是就可以以临战名义,向军议院提交出兵议案了?”
临战状态,军方确实可以越过政议院,作出出兵决议。
在慕柒柒喜形于色的对比下,靳御的神色看起来却有些凝重。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慕柒柒收起笑意,小心咬唇。
靳御看向她,眉目间的肃穆透着一丝压人于顶的压迫,低语一句,“柒柒,总统已经签署了和平协议,这也就意味着,遵从国际法的约定,金陵不可能轻易出兵。”
慕柒柒仰着小脑袋,似懂非懂的分析着。
金陵同联合国签署和平协议的时候,那时她仍在法国,当她在电视上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她全然没有将这个什么协议当成一回紧要的事情。
这毕竟是和平年代,华夏大国,国防严密,装备精良,无人敢轻易来犯,根本不可能轻易卷入战争,想着那一纸协议不过也就是一种和平承诺。
可是现在,慕柒柒似乎明白了,这纸协议,并不是用来制约金陵对外出兵的可能,更受制约的反倒是军议院。
想到刚刚在来的路上,靳瀚麟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慕柒柒恍然,原来从靳瀚麟上任之初,他就已经开始了对颜克诚的戒备。
慕柒柒似乎全然明白了,舅舅和公公近来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显然一切已经酝酿许久了。
议政大厅,三千席的阶梯会议室,座无虚席。
原本上午的会议应该是围绕有关成立立法会,为收复之后的流苏岛建立《基本法》一事展开探讨。
可因为流苏岛突然事变,最新的议题围绕着是否出兵流苏岛一事火热展开,军政两界,发言不断,硝烟无火。
上午的会议临近尾声,可是会议的热度丝毫不减。
探讨到后来,靳瀚麟的发言还没有结束,颜克诚随即按下了麦克风,抢断了他的发言。
军人粗粝的音质,震慑大厅,“法方的航母一旦驶近我国国防海岸线的预警范围,我必然出兵,无需言它。”
靳瀚麟凛然怒视,“今日不同往日,贸然出兵,必然就要面对国际军事法庭的制裁。”
“好啊!让他们来找我!”颜克诚毫无畏惧,一代军侯的霸势,势气斐然。
金陵的军政议院制度已经延续近百年,百年来,这样的军政对峙时有发生。
到了和平年代,战事减少,近二三十年,军政两界算是有了一段相对平和共融的时期。
曾几何时,西南边境嚷乱之时,军政两界的对峙时有发生,军议院更是一度碾压政议院操纵着国家的政治决议。
最疯狂的一次,要数当年的西冕一战,军政两院因为是否继续出兵直捣西冕首都的事情,在议会发起了剧烈的争执,场面一度失控。
当时的国防指挥中心总指挥官甚至直接在议会上把枪,径直对准了总统,一枪射进了时任总统的左肩,那人枪法极准,并没有要对方的性命,子弹擦着心脏而过,总统大量失血,紧急入院。
军议院再无阻拦,直接发兵西冕。
当年那个对总统开枪的人正是颜家老爷子,颜克诚的父亲。
虎父无犬子,有父威在前,颜克诚自然也不是畏首畏尾之人。
只是当年的一战,受到了联合国的严正警告,当时的西冕已经作出了停战投降决议,可是金陵方面却仍直捣对方首都,造成西冕境内二十万军民的无辜伤亡,国际上谴责声四起,金陵方面备受压力。
自此以后,军议院在各方的关注下,决议上也谨慎了许多,到了和平年代,军政两界经过多年的制衡,也形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
可是很显然,如今正值巅峰的颜克诚,似乎有意要打破这种维持了多年的局面。
面对议政大厅此起彼伏的声浪,慕柒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握笔的手心已经凝了一层薄汗,汗水印在纸上,黑色的字迹融了一片。
一个上午的会议,靳御几乎没有发言,乱箭齐发的场面里,他似乎坐的分外稳重。
男人的幽眸微侧一扫,见到了慕柒柒本上模糊的字迹,他将她的笔抽了出来,将她的小手攥了起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件手帕,男人微垂着头,看似不经心的为她轻轻擦去掌心一侧的笔墨。
慕柒柒想抽手,却无奈被他紧紧攥着,这是什么样的场合?军政两界都已经快吵起来了,某人竟然还能这么悠然自得的为她擦手?别人会怎么看她?红颜误事吗?这样的骂名她可承担不起。
“松手啊!”慕柒柒咬唇,压低声音斥着他。
靳御看着她那张气呼呼的小脸,竟然微微扯起唇角,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
慕柒柒看的更气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对面的军议院坐席,颜克诚居中而坐,隔着不近的距离,慕柒柒已经能看得到,男人口吐悬沫的拷问,和震耳欲聋的驳斥。
到底是军人,声势上自然高人一筹,对比下来,身居政议院的靳瀚麟一派儒雅气息,一架金框眼镜架在鼻尖,虽然说声势不敌,可气质上,却也不是等凡之辈。
颜克诚暂停发言,拿起了一旁的茶水杯。
这时,靳御却伸手向前,按下了话筒按键。
慕柒柒看着他,这人终于要说话了,正满心期待的等着,靳御醇正的声音淡然无比:“上午的会议就此结束,散会。”
慕柒柒呼了一口气,有点悬空的失落。
到底总理作为会议的主持者,是有权提醒会议的开始与结束的,靳御今天唯一的两次发言竟然也就是开场白与结束语,慕柒柒真的不知道,靳御一言不发,那么他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散了会,也到了午饭时间。
政议院餐厅的包厢内,靳御和靳瀚麟都在,圆桌上陪坐的还有一众内阁。
众人神色沉重,即便面对满桌的盛宴,也并没有什么胃口。
慕柒柒坐在靳御身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早上她四点半就被外交部的紧急电话叫了起来,六点就到了外交部开会,早餐就在路上吃了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奶,这时候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是桌上的人迟迟不动筷,她也不好太过冒失,只能乖巧的坐着,眼巴巴的望着满桌的食物,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旋转的餐桌将一道道美食转到了她的面前,慕柒柒咬唇望着,小嘴里都是嘴馋的口水。
远远地转过来了一只切好的烤鸭,眼睛里似乎感觉那条冒着肥油的鸭腿向她飞了过来,慕柒柒眨了眨眼,觉得她一定是饿得眼花了。
直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靳御轻声对她说:“吃吧。”
慕柒柒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一低头,盘子里果然躺着一条性感迷人酥脆流油的鸭腿。
慕柒柒看了靳御一眼,摇了摇头,接着扫向了看桌上的众人,意思是别人都不吃,她也不能吃。
靳御的一句话打破了包厢内的沉默,靳瀚麟优先动起了筷,低醇一句,“吃饭吧。”
众人这才跟着拿起了筷子。
慕柒柒见状,连忙拿起筷子,夹起了面前的鸭腿。
她已经尽量控制了自己的吃相,可实在是太饿了,只能加快了食速。
面前多了一杯鲜榨的果汁,靳御递过来的。
慕柒柒拿起杯子,顺势看了一眼靳御的餐盘,干净的宛如镜面,如果说早餐她还有果腹的东西,可是靳御到现在为止,只是刚刚在办公室喝了一杯咖啡而已,眼下,他却像是仙人一般,仿佛还不饿,似乎并没有动筷的意思,只是不停地为她夹着菜。
那边,靳瀚麟的声音响起,口吻显然是对靳御说的,“刚刚在会上,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靳御将慕柒柒最喜欢吃的培根蔬菜卷夹到她的餐碟里,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餐帕擦着手,才开口说:“您其实也是赞成出兵的,只是颜座确实有些盛气凌人。”
靳瀚麟眸色一深,知父莫若子,到底还是靳御明白他的心思。
靳御继续说:“出兵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上午的会议不过是双方对峙僵持,不会有什么结果。”
靳御说罢,信然的端起面前的酒杯压了一口,显然他也明白,无论他说什么,也不是白费口舌,索性不浪费这个精力。
“那你觉得这个合理的理由该是什么?”靳瀚麟押了一口酒问道。
靳御目不斜视,悠然一句,“流苏岛方面出面请愿,请求金陵方面出兵,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靳瀚麟赞许的点了点头,显然正如他所想,正中下怀,可是眼下,这样的请愿必须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发起者,可一时间,人选匮乏,这事并不容易。
见靳瀚麟愁容不展,靳御宽慰说,“爸,其实我们一早就料到,收复之前流苏岛必然会有一番风波,这样闹一闹也好,面对事态恶化,流苏岛当局现在没有作为,显然有人希望借此机会闹出一番事情,可是时间一久,必然会失去民心。”
靳御悠然说着,很是淡定。
“这么说,你觉得金陵应该再袖手旁观一段时间?”靳瀚麟挑声问他。
“三天足以。”靳御抿唇答道。
“三天?”靳瀚麟追问。
靳御点了点头,“流苏岛的金融环境已经受到影响,三天之内必受重创。”
他说的笃定。
“未必吧。”靳瀚麟叹了一口气。
靳家从商几代,靳瀚麟在从政之前,也执掌了十余年的海洋国际集团,对于经济,他必然也有他敏锐独到的触觉与分析。
靳御看向靳瀚麟,再一次笃定一句,“足以。”
靳瀚麟闻声,漠然看向他,目光微缩,看着眼前目光深邃的儿子,突然有了一种拿捏不定的焦虑,这孩子,哪里来的自信呢?毕竟,靳御一早就从政,在靳氏旗下并没有待上许久,在商业的敏锐度上,也许靳御是不敌靳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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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议政大厅氛围依旧凛然。
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司徒琛走到靳御身边耳语了几句,靳御听罢,起身悄然走了。
慕柒柒见状,收好本子,也跟了出去。
离开议政大厅,宽敞的走廊上,靳御加快了脚步。
司徒琛跟在他身后,“沐征祁老先生已经坐上电梯了。”
沐征祁?这个名字让慕柒柒十分耳熟,是那个早上外交部的会议上,被总统提及的“沐征祁”吗?
三人走到电梯口,电梯已经开了,里面走出了五个人,居中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长者,目光迥然,气质颇佳。
“沐老先生好!”靳御双手压着精致的裤线,微微欠身,表达出对长辈的敬意。
“总理先生好!”老先生应着,从电梯内走了出来。
“这位是总理夫人?”沐征祁打量着靳御身边抱着本子乖巧待立的女孩儿,幽声问道。
“柒柒!”靳御叫了一声,“流苏岛民主党终身荣誉主席,沐征祁老先生。”
“沐老先生好。”慕柒柒礼貌的叫了一声,心里却惊讶极了,一个举外交部之力都没有找到的人,竟然成了靳御的座上宾,竟然还被请到了国会大厦?
靳御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引老先生向前。
两个人在前走着。
“沐老,您能过来,我之荣幸。”靳御淡声说着。
“上午博奇回来之后,已经把与你的谈话内容转述于我,经过与岛内议员的商议,我愿意在议会上向金陵方面提出出兵请求,岛内已经发起民众请愿,民意使然。”
难道,上午靳御在办公室里见的神秘人就是沐老先生的人?慕柒柒望着靳御轻勾起的唇角,男人一直温淡的目光中终于燃起了一丝星火。
------题外话------
第三卷最后一章、开始就是第四卷啦!果果还在码、凌晨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