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喊边哭,悲愤又惧悔,声音里饱含了太多太多情绪。
宋采唐长眉一蹙,这安乐伯府的嫡子,果真死了?
她提着裙子迈过后院门槛,有个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的护卫认得她,过来小声同她说了事件。
原来之前曾德庸说的话并不假,他竟真的给安乐伯府唯一的嫡子,卫氏的儿子下了毒。大厅里曾德庸和桑正死时,这个孩子,也毒发身亡了。
赵挚和温元思已经查过,人确实是曾德庸绑的,毒也是他下的,并无疑点。
卫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搂着儿子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任何人碰,已经哭了好半天了,停不下来。
“曾德庸……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当年我们也曾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曾几何时,你也曾傻乎乎的亲自爬树,摘桃花送我,只为博我一笑。为什么……我们走到了今天?”
卫氏跌坐在地上,华丽的衣裙早就散乱染尘,完美的发式也已不复整齐,钗也歪了,很是狼狈。
她好像非常不理解现在的结局,美眸直愣愣的,透着茫然。
“过往……你有不对,我亦有不对,可孩子是无辜的,他做错了什么?这所有事实,他都不知道,也一直视你为父,真心孺慕,听你的话,孝顺懂礼,你为什么那么狠心,要杀了他?为什么啊啊啊——”
嘶喊到最后,她眼角赤红,似有血丝,人也有些疯魔:“ 我水性杨花,我淫|娃荡|妇,我不对,我该死,你杀了我,杀了我!!不要杀我儿子,不要——”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骗我,桑正也骗我!我这前半生,不该信你,后半生不该信桑正!是你们毁了我,是你们!该死的是你们!”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送丧礼乐,孝子哭声很大,极为悲伤。
不认识的人听不出来,可熟人一听,就知道是谁。
正是甘志轩!
他为母治丧送葬,经过这里!
卫氏猛的抬头,眼底都是恨意。
宋采唐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可还没来得及拦,卫氏已经冲了出去,跑的飞快。
没办法,她只得跟上,还不忘叫上护卫,免得一会儿生事。
甘志轩之前在母亲灵前说的话并不假,他没有抬甘四娘棺材进安乐伯府的意思,真的就想直接去墓地入葬,只是这道路没法选,不管选哪一条,都会经过安乐伯府外的街道。
远远看到府门时,他还脸贴着棺材,小声说话:“我知道娘不喜欢这里,但没办法,咱们今天得从这过……您放心,我听您的话,再不会犯傻了,这道门,我此生不会踏进一步,您放心……”
说起这话,想起往昔,胸中悲思不已,再次恸哭出声。
这才把卫氏给招出来了。
卫氏跑出府门,看到扶棺的甘志轩,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棺材里面是谁了。
她脑子里还有对甘志轩的刻板印象,并不知道甘志轩现在心中想法,以为他要趁着这个点,进来伯府谋产。
“甘志轩!你给我死了那条心!”
她叉腰而站,要多凶悍有多凶悍,要多泼辣有多泼辣,哪还有往日大族贵女,京城明珠的样子?
“曾德庸死了如何,我那可怜的儿子死了又如何!有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嫡妻在,你一辈子都休想继承安乐伯府!”
她凶狠放话,不但点名甘志轩,还点名了别人:“那不知哪冒出来的私生子也别想!谁知他是不是伯爷的儿子?没准就是野种冒充的!你们一个两个,谁都别想进这个门!”
卫氏表演打断了送丧队伍,不光人们,礼乐声音也停了下来,听她说话,现场十分安静。
“我不要了。”
甘志轩表情十分平静,声音嘶哑,话音也不大,可这几个字,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卫氏双眼瞪圆,显然不信。
“真是讽刺,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谁,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甘志轩垂着头,看着白色孝衣衣角,“我娘不在了,要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娘又享受不到。”
“这安乐伯府,我此生不会再踏进一步,办完我娘的丧事,这汴梁城,我也不会再来。”
他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卫氏,眼底倒映着安乐伯府气势恢弘的大门:“这个肮脏的地方,你一个人守着吧。”
卫氏狐疑:“你真不要?”
“对,我不要。你就好好住在里头,守着这些没用的富贵,凄哀老死吧。”
甘志轩眼神阴凉,话音除了讽刺,还带着些许诅咒的意思。
他没忘了,那个房间里的催情香,是面前这个女人下的。
虽说他娘的死不在卫氏,但总归同她有关。他希望这个女人能‘好好’过下半辈子,一日比一日更凄惨,一日比一日更难看,一日比一日更后悔!
他说完话,转身朝队伍打了个手势,很快,丧乐再次奏起,送丧人群跟着棺材和孝子,一路走向远方。
别人无欲则刚了,卫氏就很难堪了。
可她并不肯认输,捏着帕子咬着牙发狠:“ 我就算死,我也是富贵着死,舒舒服服的死,什么时候都有人伺候,哪像你,穷死去吧!像你那没用的娘,没吃没穿饿死在外头,没人知道吧!”
……
一场闹剧,令人唏嘘。
人生百态,盖皆如此。
人性的善,人性的恶,极限环境的刺激与成长,每次办完一个案子,总会有很多体悟和收获。
宋采唐站在原地良久,才理理衣裙,转身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