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黄沙,凛冽无尽。
银甲之外的白衣上,已经布满了点点血迹,煞为狰狞。然而,选狰狞都丝毫没希掩盖他一身清冽如雪的气质,一对黑眸掩映在浓浓眉睫下,闪耀着冷凝的寒光。
白影所到之处,北朝兵士纷纷落马。
左相姬凤离,终于在这一战,将自己隐藏数年的武功,展露了出来。
这一次的战事,是南朝和北朝史上最激烈的一次战事。也是这一战,北朝兵士终于败走,南朝兵士一直将北朝兵士追过了清明河,北朝兵士没有在清明河再做任何停留,便直接班师回朝。
粮草已无,且天气已经到了冬日。最起码,最近一年内,萧胤是再没有南下的实力。
阳关。
冬天是真的到了,塞北的风越来越冷。
花著雨站在容四,不,应该说是锦色的帐篷外。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容四不是别人,就是她以为已经死去的锦色。
原来,上天还是慈悲的。
花著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心情。
军医从帐篷内漫步走了出来,花著雨慌忙几步便奔到他面前,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她怎么样?”
军医抬眸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伤势有些重,能熬过今日便没事了”。
花著雨的心陡然好似沉到了深渊中,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残忍,锦色不能再有事!她起身便要往里面冲,站立在门口的侍卫持枪一架,拦住了她。
“相爷吩咐了,宝统领不能进去!若是一定要进去,就别忙我们不客气!”侍卫冷冰冰地说道。
花著雨抬眸冷冷一瞥,眸中寒意摄人。
两个侍卫见列花著雨这般决绝,吓得连退两步。
帐门忽然掀开,姬凤离冷着脸走了出来:“她不会有事,你不用再担心。跟我来,到中军帐开会!”姬凤离冷然说道,负手离去。
中军帐内,王煜坐在大将军的位子上,姬凤离一袭白衣,坐在一侧的监军位子上。
帐篷内气氛极是肃穆,陆续赶来的将领们顿时心中一凛,忙按照军职高低一次肃容站立。
打了胜仗,就要班师回朝了,却不知又因何要议事。众将心中疑惑,却是谁也不敢问一句。
花著雨进到帐篷内,也是心中一惊,起步站到统领的位子。
“我军终于打败北军,收复了我们失去的城池,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回朝后,相爷和本将一定会符各位的战功亲明圣上,论功行赏。”王煜朗声说道。
众人心中慢慢地舒了一口气,都觉得心中稍微轻松了些。姬凤离冷然坐在椅子上,面上神情犹如冰雪覆霜,又若有烈火在燃烧,忽冷声问道:“王煜,如有阵前违反军令,不听号令指挥者,按军规该如何处置?”
王煜知悉姬凤离指的是花著雨,他有些为难,说起来,他是非常欣赏花著雨的,苦着一张脸,非常为难地答道:“相爷,阵前最忌讳违反军令,不听从指挥,凡有犯者,斩无赦!可是,若是有特殊情况的……”
“好!”姬凤离截断了他的话头,修眉凝了凝,再问道,“若是违反此军令的人, 恰好有军功在身呢?”
王煜心中顿时一松,方才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姬凤离有斩花著雨之意呢。如此看来,并没有,他刻意将惩罚说的尽量轻:“那看立得功如何打,如果,对于战事的大捷有决定性的军功,那便最多打三十军棍!”
花著雨听着姬凤离和王煜的话,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她向前跨了一步,直视着姬凤离:“末将今日有违军令,且误伤了几名自己的弟兄,还害得姬夫人差点丧命,就连温小姐也因此受伤,生死不明。未将肯定王将军军法处置。”
正文 第109章
此番大战,花著雨确实立功不小,若非她带着虎啸营潜入到北朝后方,这一战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大胜。但是,花著雨也确实违反了军规,因为她的不听从号令,导致了整个阵法不能完全发挥作用,让萧胤又将温婉劫走了,还使北军大多数兵士安然撒退了。
花著雨做过将军,自然知晓战场上违反了军规是多么严重的过错,要罚她,她一点怨言也无。只是,由姬凤离亲自提出来,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平。
众将领也清楚花著雨犯了军规,但是,谁都不愿去提。却没想到,相爷却突然提了出来。
“相爷,宝统领此番立得大功,这三十军棍,不如让本统领代罚吧!”一个统领上前几步跪下说道。
“让我等代罚吧!”另一个统领也上前一步说道。
这两人都是上次大战和花著雨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不忍看花著雨受罚。
“莫非,宝统领就受不住这三十军棍?”姬凤离冷声说道,帐中气氛原本就极是肃穆,顿时又更加冷凝了起来。
花著雨清声说道:“你们不用这样,三十军棍我还是受得起的!”她趋前一步,冷声道,“请将军下军令吧!”
王煜犹豫不决地皱了皱眉,朝着姬凤离看了两眼,缓缓道:“相爷,还是您来下令吧!”
姬凤离低首凝视着花著雨,一双黑眸如水似墨,深不见底,俊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帐内空气沉如凝滞,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宝统领!”
“在!”花著雨抱拳单膝跪着,声音淡漠而平静。
“宝统领无视军令,扰乱军心,本应以军观处置。但念在他带领虎啸营深入敌后,袭击了北军军营,和我军前后夹击,立了大功。所以,大惩可免,但小戒难逃。”姬凤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言罢,他沉吟了一下,方说道, “三十军棍暂时先记下,但是,要绑其示众两日,以儆效尤。
她终究是没有逃过惩罚!但眼下这个惩罚已经是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了,对一个男予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她毕竟是女子,虽说这比打三十军
棍要轻很多,但是,还是今她有些难堪。
“末将甘愿受罚!”花著雨敛眸淡淡说道。
姬凤离拂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花著雨面前,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飘过,再凝注列王煜身上,负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煜和其他的将领都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两个要代花著雨受罚的统领快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道: “终于免了那三十军棍了,方才相爷的样子可是吓坏我等了。”
王煜轻轻咳了一声,冷喝道:“还不依令行刑!”立刻便有两个兵士走过来,将花著雨带了出去,绑在了中军帐外的木桩上。
花著雨昨夜一路马不停蹄从东燕绕道北朝,后来又同北朝大战一场,方才又在锦色帐篷外站了好久,兼之她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被邻上木桩后便感觉全身酸楚疼痛,苦不堪言。此时,花著雨倒是庆幸没有被打三十军棍,她如今这样子,还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那三十军棍。更庆幸如今不是夏日,否则被这样晒在日头下,只怕她的命就要丧于此处了。
花著雨被绑在这里,时不时都虎啸营的兵士陪她。这些日子,花著雨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戮力杀敌,又带领着虎啸营习练阵法,在战场上又拼死护着自己的部下,那些兵士早已对花著雨极是钦佩。虽然,对于她今日违反军规,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对花著雨极是敬重的。
花著雨刚从战场上下来,又在锦色帐篷外待了好久,没有用午膳,不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腹中饥俄。虎啸营一个校尉悄悄过来给她递了些水,但是,花著雨只喝了几口就没敢再喝,如今她是被绑着的,万一喝多了如厕可不方便得。
这日天本不算晴,到了午后,北风开始呼呼刮了起来。
花著雨忽然感觉到额上有些湿湿凉凉,抬首朝空中望去,只见层云密布的空中,一片白茫茫的,原来,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起先,是那种细细的小雪粒,一粒一粒,砸在脸上,因为太小,被脸上的温度融化,化为一片湿润。渐渐地,雪粒越飘越大,慢慢幻化成一片片六角雪花,如一只只玉蝶,在空中飘舞着。她扬起面庞,任凭风夹雪片飘在身上,落在脸上,心底豫处,凉得砌骨。
塞北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她的发上,身上,不一会儿.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低头望去,四处一片白茫茫地再看不见地面。冷意,随着寒风,一丝丝沁入到身体里,花著雨忍不住冷得抖了起来,牙齿也格格打颤。她只得运起真气,才忍住寒意入侵。
有虎啸营的兵士拿了雨布搭在花著雨身上,进去求王煜放了花著雨。王煜本也不愿罚花著雨,可是如今军令巳下,却不好再收回了。
烈风雪片簌簌吹上脸颊,冷、累、困,就连身上的伤口也来凑趣,疼得厉害。
花著雨冷冷眯眼,便要运真气将身上纯索挣开。反正已经违了一次军规,再违一次又如何,她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正欲使力,身前一阵脚步轻响,她眯眼望去,一双黑色官靴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终于到了她面前十步远,驻足而立。
“相爷来做什么?莫非是来看末将是如何被冻死的?”姬凤离就好似一齐猛药,冷、累、因、疼,一瞬间似乎全都消失,身体内似乎充斥了无穷的斗意。
她勾唇想要扯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不知是脸庞被冻得僵住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笑不出来。只是抬起沾满了霜花的睫毛,淡漠地凝视着姬凤离。
他披着一件深色雪氅,长身玉立在雪中。他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定定地看着她,眸深似海,含着她看不懂的情愫。那种目光,冷丽的令人几乎窒息,让人失了魂丢了魂犹不自知。
花著雨心中一凛,划过一丝莫名的慌乱和茫然,在他的目光透视下有些手足无槽。
他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掏出来那把素扇,刷地展开,朝着花著雨扔了过来。
花著雨心中大惊,姬凤离要做什么?难道要杀她?
素扇在空中飞旋而过,荡起的疾风将雪花激的随着疾风盘旋着飞旋着,煞是美丽。身上捆绑的绳索瞬时一私,已经被素扇顶端的尖利扇骨挑断。
姬凤离收扇在手,忽然解开开身上雪氅,随手一扔,雪氅精准地罩在了花著雨的身上。
狐皮做的雪氅,尚带着姬凤离的体温,极是温暖地包裹住她。
这种温暖,就像是她梦里寻了好久的温情,令人忍不住想要依恋。
可是,花著雨却淡淡一笑,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角眼梢,看上去灿烂至极,却也冰冷至极。
姬凤离这样一言不发地解车捆绑她的绳索,又抛给他这件雪氅,这算什么意思?施舍?
“你可以回帐篷了!”他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你的东西,我不需要!”花著雨伸手一扬,雪氅荡起一股疾风,飞旋着落到了雪中。
姬凤离有回身,驻足静静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天地一片静好,白茫茫的世界,雪花悄然坠落。
他静默!
她也静默!
漫天雪花,无声飘落。
他颀长修隽的背影,好似要和漫天飞雪溶在一起。
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夹杂着渗人的冰凉,而花著雨,脸庞早已麻木的感觉不到了。她直起身子来,抬足便要离开。却忘了,在这里绑了两个时辰,两条腿早巳麻木了,脚下一软,竟然扑倒在雪地里。
姬凤离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欲要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双手僵直着撒了回去。他猝然转身离开,就连雪地里的雪氅也没有去拾。
花著雨眼见他要走,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追过去问道: “她呢,醒过来没有?”已经好久了,锦色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只要她没事,她就放心了。
姬凤离的脚步猛然顿住,回身凝礼着她,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烧灼一般。
“你喜欢容四?”他的声音,清冷的好似漫天飞雪。
花著雨怔住了。
他没有问她,她是否认识锦色,也没有问她她是如何认识锦色的,而是问她是否喜欢锦色!
她知道,方才在战场上,他早已看出来她违反军规,发狂地奔往北军,就是为了救出锦色。狡诈如他,如何还会认为她和锦色是陌路?肯定以为他对锦色有爱慕之心。
她不知锦色是如何到姬凤离身边的,她也不知姬凤离是否清楚锦色的身份,这个问题,她要如何回答?如若再答不喜欢不认识,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片片雪花扑面,带来冰凉沁冷,花著雨心头一片空茫。
北风渐急,他伫立在她身畔等她回答。
她终于淡淡一笑,道: “我喜欢她!”她自然是喜欢锦色的。
“为什么?”手臂一紧,已经被姬凤离狠狠扣住,他的语气清冷而沉重。
为什么?!这用问为什么吗?
花著雨几乎失笑,她抬眸朝着姬凤离冷然笑道:“我早说过,我不是断袖!”
姬凤离如同被烫到一般甩开花著雨的手臂。
漫天飞雪里,他一张俊美容颜惨白如雪,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清冷的好似冰雪雕就的花,冷极、寒极。
好一个不是我断袖啊!
姬凤离望着花著雨,一身的冰寒之气,那目光深凉而哀痛。
他说他不是断和,可是他却招惹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