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哪里找的?”他问了句,视线看着她指甲上的亮片,很闪,显得手指更白,指尖更细。
苏婷没说话,只有眼睛快快地眨了两下。
离得不远,章雪扬能闻到她身上一阵奶油的味道,鼻尖还有没擦干净的泡沫。
他上前,她却往后退了一步。
章雪扬停住,看她粉成一片的脸,过会问:“之前问你的事,想好了吗?”
又是这么直接,苏婷收紧五指,心也跟着缩了一下。
章雪扬没再说话,似乎只等她回答。
外面偶尔有声响,晚走或者喝醉了的同事说说笑笑,动静传一点到办公室,应该不会有人进来,但也不算很私密的环境。
苏婷没吱声,但没走神。
和山庄那晚一样,车里那幕的细节把她刮了一遍又一遍,她是喜欢章雪扬的,她知道。
可是跟他谈恋爱……她没想过,实在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准备。
这么挨下去不是办法,苏婷匀了口气:“对不起,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说完,终于敢望向章雪扬。
气氛在降,外面人声脚步声都传不进来,安静到呼吸什么频率都数得清。
章雪扬看了她很久:“你有喜欢的人?”
苏婷摇头。
“好,我知道了。”章雪扬点点头,提脚离开。
他很平静,面上声色不显。
店门口到停车场不过十几步,章雪扬指间捻动,想抽烟,烟就在口袋但又不想拿,可能被风吹的,胃又开始绞痛,坠坠的。
他掏车钥匙解锁,车子亮两下,手机也响了。接起来是机构的朋友,说惠州隆发觉得利息太高,非要他们再次降点,不然就嚷嚷着要去问别的机构。
“好,知道了,我来处理。”
接完电话,章雪扬松了松凉透的指关节,拨给孙文:“跟隆发不用谈了,让他们找好律师,准备应诉。”
第37章 郎心暗许
大晚上的, 都没个好睡。
苏婷其实不是第一回说出那样的话,大学里也拒绝过男生,但没有一个像章雪扬这样,让她翻来翻去睡不着。
因为失眠, 次日苏婷难得也请了半天假, 戴着眼罩耳罩在家里昏睡一上午。
等终于把睡眠补回来,她下楼拿了监控的快递, 在堂弟远程指导下把监控给装好了。
“麦麦我去上班了, 你在家乖乖的。”苏婷把水和狗粮加好,再检查一遍门窗, 提包出门。
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叫海玥城,分东西两个区,她住东区,楼下中心花园很大,一早一晚的时候很多人会带家里的小孩或宠物出来散步吹风。
苏婷撑着伞走出大门,左拐往酒楼区域,因为太晒,专捡细叶榕下面走。
广州是榕树下的城市, 榕树四季常青, 而且枝叶延展得很开,沿着下面能走过十几步的荫爽。
不久到达店里,休市时间,外面停车场车很少, 一眼就能看见章雪扬那辆白色新车。他好像很久不开gle了, 不知道那辆有故障, 还是单纯觉得新车开起来更顺手。
苏婷收伞,走去办公室。
章茹正在外面打水:“来啦。”
“嗯。”
“昨晚回很迟吗?”
“也没有……”苏婷放下伞和包包, 坐到位置上的时候,想起昨晚章雪扬也是坐在这里等她,然后在这里,她拒绝了他。
但仔细回想他好像也没什么情绪变化,似乎很冷静接受得也很快,所以……大概不会往心里去吧。
例行开工,苏婷录了些调班单,章茹也在忙。她本身效率是高的,当然,其中也许有无数次跟章雪扬对抗后被迫形成的专注,现在核数制表认真很多,被打回来的次数相对也减少了。
两人各忙各的,章茹清脆的键盘声中,苏婷在店助群里看各店的中秋小晚会,聊着聊着,店助们又说起招聘的事。
现在哪个店都缺人,老店因为要重开早市,尤其缺。
『还是要找找校招的渠道。』大家一致这样认为。
钱秀君艾特苏婷:『阿婷上回说联系一些学校,有啥进展了吗?』
有是有的,苏婷翻出当时统计的excel表:『我打电话问过,很多都需要企业先把资料发过去,等校招开始报名了他们再审核。』也就是说需要等时间,还要跟在场企业去竞争。
『不是有一些可以直接输送的学校吗?』有人说起这个:『如果能谈下直接输送的会不会更好,效率也更高?』
群里提的这件事苏婷也是知道的,以前确实存在过这种乱象,有些职业院校强制并指定学生到某家企业实习,然后从学生的工资中抽成。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各院校就业办光靠企业的好处费都能赚不少。
但现在不同了,不仅查得比较严,强制本身也不是一个好的举动。学生带着情绪来,反抗意识会很强,所以苏婷跟戴玉兰商量过这事,觉得还是找公开招聘的学校比较好,只要福利关怀做到位,人员留存率也能高一些。
『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多找找学校资源,外省也可以试试,只要咱们宣传做到位,应该也会有一部分愿意来这边。』苏婷说。
『也行,那咱们分开找,晚点对一下手头情况。』
聊完工作,一群人又开始聊别的,比如有人问要不要搞个小聚会,说上回在山庄都没聊够,可以约着出去玩玩。
钱秀君对广州是最熟的,提议去越秀公园,山低比较好爬,还有五羊雕像可以看。
苏婷侧头,问总说自己是羊城通的章茹:“五羊雕像是什么?”
“是五羊甜筒的爷爷,广州塔的爸爸,也是广州人的母语羊。”章茹手里打字飞快:“你忘了我们动不动学羊叫吗?”说完就张口示范:“问呢个做咩——啊[问这干啥]?”
知道她在胡扯,苏婷自己查了下,查出是广州城的象征,雕塑出自一则传说,大意是古代五仙下凡体察民情的故事。
过会,章茹狠狠弹了下键盘:“打完收工!”
一个长长的懒腰后,她伸手弹了弹熊猫眉心,像在弹章雪扬脑门:“扬仔,限你半小时内看完,收到回复,不然一脚t你回去吃番薯。”又问苏婷:“饿吗?我去搞点吃的。”
“你不是还有兔头吗?”苏婷问。
“没啦,叫兰姐拿了几包回去给闻仔,还有蔡彩姐她们,分着分着就见底了。”章茹站起来指指三楼:“还是要怪章雪扬,太懒了,带那么一点够谁吃,缩骨佬,小气。”
她太饿了,嘴巴也馋:“我去711摸点关东煮来。”说完拿手机溜出去了。
苏婷坐位置上忙一会,也起来去打水。
营业台在做礼仪培训,所有咨客分站左右,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脸上笑容特别好,两只手在腰间交叠。
“阿婷,来帮我们扮个客人吗?”蔡彩喊她。
苏婷走过去,有个妹子拿她当食客,笑微微过来接待:“下午好,请问您有预约吗?贵姓?几位?哦是苏小姐啊,您预约的v88在二楼,来这边请,我带您上去,小心脚下。石斛汤已经给您留好了,按您要求,用依云炖的。”
苏婷被拉到楼梯边,脚才踏上楼梯,就见章雪扬从拐角走下来。
果然这位就是行走的制冷机,他一出现,咨客妹子连玩笑都不敢开了:“雪扬总。”声音一本正经,背都更直了,仿佛见到门神。
苏婷摸了摸眼皮,无声退到一边。
说实话,这份尴尬比上回被亲了以后还要强,她虽然没跑,但也没好抬眼。
于是在她眼皮底下,章雪扬走了出去,上车后回想她刚才避那几步,对他一声招呼都欠奉,表情淡定到像无事发生。
车里热浪烘着,背像贴在晒焦了的沙发,好一会才被空调吹凉。
章雪扬踩下油门,梭出停车场。
路上接了个电话,是隆发老股东的。
论年纪关系章雪扬要叫一声世伯,但这回他没耐心了:“既然觉得我提供的渠道有问题,那就按规则来。顺便提醒你们,干货和酒水供应商也会跟章记同时起诉。”既然这么愿意耗就法律途径大家一起耗,反正滞纳金会越滚越多,而且跟供应商搞成这样,隆发想再维持正常营业,难。
车行几十里,到达会所。
陆昆正在唱裙下之臣,见他一脸不爽地出现:“怎么了扬少,家庭生活不和谐吗?还是车轮子轧到屎了?”
章雪扬坐进沙发,手里转着个火机,火苗有一下没一下的。
脸这么臭,陆昆切了歌过来陪兄弟:“失恋啦?说出来让大家haapy一下?”
“对啊章生,虽然我们帮不到你,但我们可以出点屎q[昏招]耍下你嘛。”
整班人落井下石都很有一套,甚至连国外的simon都打来微信:“扬少,我能不能申请看下我的房客真容?看看是哪样靓女,让我们扬少郎心暗许。”
章雪扬看眼他那边的光线:“柏林好不容易出一回太阳,把你勾出来吠日了?”
“啧啧,啧啧啧,不给看直说就好,发什么脾气啊?”simon太了解他了,简直笑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住我房子里的人,是公是母几个眼睛几只鼻子我总要知道吧?别人房东还看身份证的,我就想要张照片都不行?用不用护着这么紧?”
“是吧,合理要求啊。”陆昆在这边搭腔搭调地附和,顺便问他:“上回打人也跟这事有关系吧?怎么样,巴巴地做那么多,姑娘知道吗?”
章雪扬起身,直接走去陈司光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律所介绍?”他本职,比较熟一些。
“现在的不行?”陈司光看他。
“也不是不行,响应速度还可以,但团队太小。”业务领域也相对窄,支持不了他后续的规划,预备打完隆发官司就换。
陈司光点点头:“我筛一下,回头复你。”说完退出手机上的直播间:“来一局?”指桌球。
章雪扬隐约觉得他手机上刚才的女主播有点眼熟,但印象不深加上也没什么兴趣,遂起身打球。
这晚散场早,十点就各回各家,也没续摊。
广场路口等红灯,章雪扬在行人里看见一个身影,同样长头发,同样热烈的红裙,一下就想起昨晚苏婷的样子。光裸两片肩,整个人都纤纤的,笑起来却很干脆,在台上简直打眼到刺目。
因为这个发了会呆,章雪扬被后车滴一声,才发现已经是绿灯。
他暗骂自己一声有病,换档走了。
*
后面几天,苏婷主要忙招聘的事。
除了校招,她还尝试调整内推制度,比如入职满一年或升一级,介绍人都能拿到额外奖励,也算是发动介绍人做员工关系,希望不仅增加入职人数,也能让人员稳定性有提升。
改了很多,也跟戴玉兰商量过,最后形成一套新的内推制度。
考虑到其它店也缺人,而且如果能多几间店一起,也算是扩大试验样本:“阿婷,你把这个打印一份给雪扬总看看。”
换以前,戴玉兰是不想管这些的,但持股后得让少东家看到自己的态度,即她不止关心老店,其它店一样关注。而且大概也摸到少东家心思,标准化和统一,应该是他希望看到的。
“多检查一下,别有错字。”
“好的。”工作没得推脱,苏婷只能硬起头皮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