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带他看阳光的人仍在,而让陈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却被人推入了深渊,并且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很久很久之后,陈雪才终于哑着嗓子道:“是记载什么的账本?”
温少言摇头:“账本只有金额,我对过公司的账目,并不一致。”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陈雪擦了擦眼泪,哀求道,“我一直在追查他的死因。”
“他的直接死因是车祸,你觉得他的死有蹊跷?”余孟阳忍不住问道。
“戒指。”陈雪一向曼妙的声音此刻如同被最粗的砂纸打磨过一般,“杨奎天出国前给了我一枚戒指,他说,这不是我该妄想的,他是因为我而死的。出事的那一天……鑫哥说他要给我一个惊喜,第二天是我的生日,我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打算求婚。”陈雪笑声凄冷,“我骗了他那么多,他竟然还想着跟我求婚,我都替他不值当。”
余孟阳了然,他终于明白卢瑞鑫为什么非要将他和林厉的时间往后推了几天,因为他要在陈雪的生日当天求婚。只是,告知林厉真相的事为什么非得压在求婚之后呢?
陈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我厌恶,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只是这绝对不是原因,杨奎天有无数种方式糟践我,更不可能因为我脏了他的手,我在追查的是杨奎天为什么非要置鑫哥于死地。”
或许放在别人身上,情杀都是一个很有力的理由,但这绝对不包括杨奎天。且不说他对陈雪早已厌倦,而且是他亲手把陈雪推给的卢瑞鑫,单说他扭曲的性癖就不可能因为陈雪跟卢瑞鑫的关系而吃醋杀人。余孟阳很清楚,陈雪作为卢瑞鑫的女友浮出水面,这就意味着感情这条线已经被生生斩断了,那账目似乎就已经变成了此刻的唯一可能。
“我可以看一眼账本吗?”陈雪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温少言,温少言沉吟半晌道:“如果卢瑞鑫真的为此而送命,你就不怕也重蹈覆辙吗?”
“你觉得我会怕吗?”陈雪惨笑一声,她的指甲重重地抠进了掌心之中,“我只怕我没办法替他报仇,让他死不瞑目。你知道吗?他的父母找来公司时,我甚至不敢站在他们面前说我是他的女朋友,连给钱我都用是用鑫哥以前借过我这些钱的名义。”
半晌,温少言终于点了点头:可以。”说完便从自己的手机上打开了文件。
“你们用显示屏投屏吧。”苏漾打了个打哈欠道,“我去洗个澡,你们随意。”
余孟阳忍不住扬起唇角,难怪都说当你觉得苏医生没有情商的时候那绝对是他故意的,他此刻的消失恰到好处。既不用平添温少言的疑窦,又给他们留了空间让他们把事情讲清楚,顺便又恪守了保密准则,不该知道的绝不问。
只是这样一份恰到好处让苏漾多了一份疏离感,也让余孟阳忍不住好奇,苏医生会不会因为什么人哪一天也会产生好奇心?
正当余孟阳歪头琢磨的时候,手机已经被递到他面前了:“小余秘书,投个屏。”
哎呀,忘记想领导之所想了,余孟阳毫无诚意地反省着,接过手机后一按却发现手机是锁屏状态。
“领导,密码。”
“0811。”
余孟阳条件反射按下前两个数字后,陡然间睁大了双眼,他手微颤,想打上后两个数字却怎么都按不准,手机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这是他们杀出重围的日子,也是他们重获新生的日子,更是他们分离的日子。
两只手同时捡起了手机的两端,交叠在一起手指带着直抵人心的炙热温度。
余孟阳抬眸,他看见了温少言的目光,目光里没有试探没有疑惑只有一片醉人的温柔。
他竟然知道,他竟然知道是自己?
余孟阳分不清楚脑海中是震惊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耳朵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膜,整个脑子则像是被烟花炸开了一样。
他怎么会知道的?
温少言唇角微微挑起:“喜欢我的密码吗?背下来,以后自己开。”
所有的疑问都化作陈述句。
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深夜中,余孟阳却仿佛在这一瞬间看见了日出。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他不仅知道竟然还记得那一天。
被搬上担架的时候,余孟阳用力将自己的目光透过已经被血模糊的面罩看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那么远的温少言。
其实那时候他也还不知道这个人叫温少言。
医护人员嘈杂的声音中余孟阳听见有人问他:“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余孟阳只觉得喉间充斥着铁锈味,但阻碍他的并不是鲜血,而是烙刻在他骨头上的纪律,“如果,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温少言:我当时就感觉我被人画了一个饼。
余孟阳:怎么会?再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温少言:……呵,跟领导比画饼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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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比赛看的太晚了,今天又给夫人过生日了。
不过我记下来了,欠你们一更,会还的!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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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保镖与牛奶
【你也说了, 你是我的保镖。】
回忆如浪潮席卷,当你以为你忘记了,但是可能只是你将它们尘封在了心底, 一旦春暖花开便会破土而出。
余孟阳在医院度过了很漫长且混乱的康复期,睁眼就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无尽的问询。
最让他最难以接受的是监察组的人,他们反反复复地在确认他的笔录,有一丝不对劲的不一致的地方就仿佛发现了金币, 抓着这一个点刨根问底。
所以余孟阳宁可睡觉, 至少睡梦之中没有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那个人的脸。
余孟阳第一次见温少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对他有太多的注意, 他急切地想要终结完成这个任务,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九修堂的首领以及罪证上,对于这个临时安排给他让他保护的人余孟阳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
本身九修堂套着的壳子就是安保公司, 余孟阳最开始进入堂口的途径就是靠着一身功夫应聘进的公司, 只不过在这个任务里,余孟阳捏造的档案里不仅有案底而且只要公司仔细调查就会发现他还背着一条人命。
如今的杨奎天跟九修堂的人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九修堂才是真正的无所不用其极,杀人不眨眼, 余孟阳当时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一边是堂口无时无刻的考验, 另一边是来自于当时上线的不信任。为了这个□□组织, 他们已经折进去一个经验老道的卧底了, 他的上线自然也因此牵累, 于是他对余孟阳就变得苛刻无比。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余孟阳会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还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段完美人生——家境殷实, 父母恩爱, 人生顺遂, 前途光明。
但从回忆中走出,现实的他是一个刀口舔血的保镖,他接受组织的命令,是保护也是监视甚至随时随地要杀掉他所保护的对象。
他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人,人生被割裂成了白与黑,而黑在无尽地吞噬着白。
九修堂表面上是安保公司,但是私底下就是一个犯罪集团,余孟阳保护对象有九修堂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有雇佣他们的富豪,有道上的大佬,也有九修堂想要拿捏的人。
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好人有坏人,有普通的生意人也有黑白通吃的巨鳄,但这些并非是任务调查的重点,任务上面也指明了不要扩大范围,避免打草惊蛇以及引起不必要的连锁反应。
所以温少言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员。
九修堂的规矩要求安保人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需要戴上护脸面罩,这个规矩来源已久,初衷是为了防止手下失手被人顺藤摸瓜,也避免保镖和被保护对象产生过多的利益后背叛组织。
但对于余孟阳而言,他才不关心这个目的是什么,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保护色,不像堂口其他的人憋不住了偶尔也违反违反规则透透气,反正周边也没有人盯着,就算刑堂的人看见了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余孟阳不一样,他恨不得把护脸焊死在脸上,出席正规场合不适合用护脸的他就会换上纯黑口罩。
所以当温少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句就是:“你能把护脸摘下来吗?”
余孟阳轻车熟路地拒绝了:“抱歉,这是公司要求。”
“那你能把墨镜摘下来吗?”温少言脸上挂着笑容,但语气透着一股不容违背地气势,“据我所知,九修堂没有必须戴墨镜的规矩。”
拒绝无效,余孟阳只能把墨镜摘了下来,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看着脾气不太好的客户愣了几秒后蹙眉道:“你多大?”
“我身手堂内前三。”答非所问后余孟阳重新把墨镜戴了回去。
“过两招?”温少言头一歪,邀请道。
这还是余孟阳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客户,略一犹豫点头应了。
交手的一瞬间余孟阳就觉得自己碰上了硬茬子,只是温少言格斗的动作虽标准但明显有些生疏,依仗着这个余孟阳在温少言身上占了不少便宜,现在察觉不出来但明天起床必定浑身酸疼。
只不过随着温少言动作中的生疏逐渐褪祛,余孟阳招架起来有些吃力,他没有料到越到后面温少言的招式越不按常理出牌。
“小鬼,还有没有别的花活?”温少言挑衅地用自己的拇指擦了擦唇角。
你才是小鬼!就因为脸嫩总是被人口头上占便宜的余孟阳瞬间就恼了,他出手也不再收敛,掌掌带风,一个扫腿过去温少言闪避不急被他踢了一脚。
迎面骨被踢正常人早就疼得哎呀直叫了,余孟阳也收了浑身的势准备收手的时候,温少言不过闷哼一声腰一拧已经从地上弹起来了,一手卡在余孟阳的脖颈处,一咧嘴露出森然的白牙:“没有人告诉你趁他病要他命吗?”
余孟阳也一咧嘴:“堂主跟我们说得罪客户是要扣工资的。”
温少言愣了片刻后突然间捧腹大笑,让余孟阳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这辈子都没这么笑过。
等到笑声逐渐转淡,余孟阳琢磨自己是不是要被换掉的时候他得到了温少言骄矜的首肯,下颌微点后——“我同意由你保护我。”
余孟阳:“……”要不您还是别同意了?
起初余孟阳并不好奇温少言是做什么的,他只想快速结束这个任务赶紧回堂口,但温少言总是要求他进屋保护,美其名曰要是有人从窗户进来怎么办?
余孟阳默默看了一眼窗外80层的景色,在温少言振振有词的论据中还是没憋住:“如果这人能进来,大概您只能请美国队长做你的保镖了,来的大概率是钢铁侠。”
然后,温少言仿佛听了这辈子听过的第二个笑话。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温少言,余孟阳忍不住想,希望这个人不是另一个犯罪分子吧,笑点太低,不适合干这行。
时间久了,余孟阳也就知道温少言是做建筑行业的,只不过偶尔从他的电话中听见他似乎打算涉足娱乐圈,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也不知道怎么串联在一起的。
其实这个任务对心理压力考验很大,但是对大部分时候的脑力都没有要求,因为当他拥有一个深入简出的客户时,作为保镖的他就有大片大片的空挡可以发呆,而温少言就成了他无聊时研究的对象。
他在想,这个人的生活真的好单调,虽然电话不少,但是全都是公事。
所以当他跟组织上交月报的时候,压根没有办法提交太多的资料,从家人到挚友再到恋人。好像温少言都没有。
大部分的时间余孟阳还是站在窗边尽责地帮温少言勘察80层高空的情况,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这种好主要集中体现在温少言主动管闲事上。
比如温少言会让他去热一杯牛奶,在他腹诽过后这明明是保姆的活后乖乖去热,可递给温少言时,温少言却让他喝掉。
“……为什么?”余孟阳握着温热的牛奶,怔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了,他抿了抿唇心底像是漏了风一样,“没有毒。”他倒了一点在自己虎口的位置抿掉了,示意这杯牛奶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回轮到温少言愣了,随后又是忍俊不禁:“想什么呢?本来就是热给你喝的,你晚上是不是睡不着?热牛奶安眠。”
余孟阳觉得杯子有些烫手,明明只是温热的牛奶,却仿佛一瞬间烫至他的心底。
其实他睡不着跟牛奶无关,跟任务的焦虑有关。
只是就连余孟阳都不得不承认,保护温少言恐怕是他卧底以来最轻松的日子,不单单温少言深入简出的缘故,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