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呢?”高芷贞问道。
他正犹豫着,是否应该将师父在杂病笔记中记录药方的事说出来,却听高芷贞接着道:“用药不是你的擅长,而且,让西方人接受中药也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针灸就不一样了啊,这属于理疗范围,即便是在美国,也还是有很多人乐于尝试这种古老的医疗手段的。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在这方面下功夫,而且,这个患者也是奔着针灸来的,用中药恐怕人家不会同意。”
他想了下,最后决定还是暂时不把药方的事说出来,倒也不是不信任高芷贞,而是这件事要聊起来,一句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最好是专门抽个时间,坐下来面对面的详谈。于是便笑了下道:“我知道了,放心吧高老师,我不会乱来的。”
“好吧,我会专程陪着这位美国朋友去省城的。”高芷贞道:“到时候,也可以帮你出些主意。”
“那太好了,有您在,我的心里就更有底儿了。”他由衷的说道。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高芷贞告诉他,全部材料都已经传真到中医研究院了,让他抽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才挂断了电话。
那就先回去看下吧,他想,起码心里有个数,也好抓紧时间和高老师制定治疗方案。于是便拦了辆出租车,急匆匆的赶回了中医研究院。
到了科研办公室的门前,忽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因为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心中暗想,难道我没来,所有人就都跑了?可轻轻推开门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常晓梅正背向门口站着,所有的人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他进来了,有几个人抬头瞄了一眼,又都赶紧低下了头。
“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上班就要有个上班的样子,到处乱串,成何体统?”常晓梅没有回头,直接命令道,显然,并没意识到是他进来了。
他有些尴尬,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常晓梅又道:“院里把大家集中到一起,是对你们寄予厚望的,奇穴理论是中医宝库中的一朵奇葩,现在面临失传的境地,需要你们整理挖掘并传承下去,谢老师有些懒散,你们也不思进取,既然这样,那咱们还在这里扯什么蛋!”
“常院长......”郑慧怯生生的说了一句。
“讲!”常晓梅冷冷的道。
郑慧没吱声,只是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随即马上低下头。常晓梅愣了下,转身一看,只见谢东正站在身后,不由得皱着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跟我来下。”说完,她转身朝门外走去,谢东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只见一帮年轻人正偷眼看着他,郑慧一下没憋住,竟然扑哧的笑出了声。
他也想笑,但绷住了,用手指了指下郑慧,这才快步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到了副院长办公室,常晓梅关好了门,示意他坐下,这才沉着脸道:“东子,我得批评你啊,工作不是儿戏,中医研究院也不是你的那个小诊所,作为项目负责人,你要对整个团队负责,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兵,知道吗,你下午不来,这帮小子就干脆放羊了,挨个科室乱窜不说,有几个索性就没影儿了,这么下去怎可以啊,市里面非常重视我们的这项整理工作,科研经费今天已经到账了,而且据说要视我们的进展情况,申报省一级科技进步奖,你目前这个状态是绝对不行的。”
如果换在以前,以他对常晓梅的尊重程度,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要正襟危坐、聆听教诲的,可经历了中午的那件事之后,他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以只是很随意的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淡淡的笑了下道:“对不起,常局,我以后一定注意,下次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常晓梅好像没发现他情绪上的变化,微微的点了下头,然后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大摞材料道:“这是高芷贞教授传过来的,有关那个美国人的全部病志以及检查结果,我刚才看了下,他的病情还是挺重的,你先拿回去,让这帮年轻人也都看看,讨论一下。我手头还有一点事,下班之前会过去,咱们在一起研究研究。”
他点了下头,起身将那些材料拿在手里,大致扫了眼,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常晓梅又道:“等一下,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便只好又坐了下来。
常晓梅似乎有点犹豫,半晌才斟酌着说道:“东子啊,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关于这个......这个奇穴治疗的整理工作,是否可以改一下主攻方向呢?”
一听这话,他的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唉!图穷匕首见啊,看来,这位美女局长真是和张力维穿一条裤子了。用袁福康的话说,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啊,整个省城都被铺平垫稳了,何况一个常晓梅呢?别看曾经闹过些不愉快,可没准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人家很快就摒弃前嫌,重新结成联盟了,不对,那叫君子协定!
他没吭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常晓梅,等着她往下说。
常晓梅略微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个.....常怀之作为一代名医,肯定不光是精于针灸和按摩,在用药方面一定也颇有建树,我查了一下,道家为了修炼内丹,还是有很多补气益中、强肾健脾的药方啊.......”
“您的意思,是不是先从整理这些药方入手呢?”他少有的打断了常晓梅的话,说完,两只眼睛直直的看过去,搞得常晓梅一愣,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嗯......”她支吾了下,最后还是一本正经的道:“从药入手,容易出成绩,也便于推广,毕竟李副市长很重视,咱们越快取得阶段性成果,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嘛。怎么样,你是咋想的?”
“我无所谓,一切都听您的。”他淡淡的道,说完,站起身来,也不打招呼,拿起材料径直朝办公室门外走去。
常晓梅对他的这个举动有点意外,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见他就要出去了,这才突然问了句:“东子,你这一下午都干什么去了呀?”
“没干什么,我去了趟雄州医院,和一个朋友聊了会儿天。”他站在门口,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微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去那地方了,感觉阴森森的,浑身发冷。”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冷笑,看起来,这一切都是人家早就安排好了的呀,先给我调进卫生局,然后再派到中医研究院,一步一步的,严丝合缝啊,可转念一想,这好像有点脱裤子放屁---费两遍事儿的感觉啊,何必要在卫生局过一趟呢,直接弄到中医研究院不就完了吗?真是奇怪,神通广大的张老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实在是费解啊!
虽然猜不透张力维的心思,可他还是很感慨。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啊!前几天是秦枫,上蹿下跳的,演得多热闹啊,现在又换成了常晓梅,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袁福康,张力维前天来电话,不是说要送最后一层吗,为啥迟迟没了动静了呢?真应该当着袁福康的面,好好问问张力维,到底还有啥招数,一块使出来算了,也省得我整天防不胜防的。
这样想着,默默的回到了科研办公室,一推门,见一帮年轻人都老老实实的坐着,不禁扑哧下笑了。
“让你们不好好上班,这下好了,挨骂了吧?”他说了一句。
“您呢?”郑慧笑着反问了一句:“没挨骂吗?”
他瞪了小丫头一眼,也没说什么,将手里的材料往桌子上一放,正色说道:“快来帮我分析下,这是那个美国佬的病历,这些检查结果,我也看不太明白。”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拥而上,拿起那些结果便看了起来。
虽然都是些年轻人,但毕竟是专业院校毕业的,而且病志已经翻译过来了,那些检查结果上的英文标识也基本通用,即便有不认识的,上网一查也就弄懂了。很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病情大致说了出来。
这位美国患者叫怀特,八个月前突发脑梗住院,CT片子显示,脑梗位于脑干偏左区域,虽然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造成了右侧肢体丧失功能,同时,由于血栓压迫了语言中枢,他的语言功能和智力也严重受损,现在基本无法进行有效的交流,病情非常严重。
至于那些检查结果就更全面了,几乎将浑身上下查了个遍,众人给谢东解释了一番,他只是默默的记在心里,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种脑干血栓由于位置比较特殊,西医基本上没什么很好的办法,连溶栓用药都非常慎重,生怕引起二次出血,一旦那样的话,会直接导致死亡的。”郑慧认真的道。
“那咋办呢?”他故意挠着脑袋说道:“不行,就让他回去吧,顶多就是花个机票钱呗。”
大家一听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没开玩笑,老师,您能说说,针灸在这方面到底会起到什么作用吗?”郑慧没有笑,一本正经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