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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连守信从屋里出来的样子,一家人都明白,这肯定是又在周氏那受了气。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向连守信询问,径直回了家。
回到家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难免说起刚才在老宅的事。
“芽儿那丫头,真是越看越可怜。”张氏就道。
何氏虽然邋遢了一些,但是好歹将她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带大了。如今一个二妞妞,是没了娘的孩子,照理说就应该是何氏来照看。可是,也不知道何氏是不是学了周氏,觉得将二女们带大,她就完成了这辈子的功业,孙儿辈,她说啥都不肯带了。
何氏不带二妞妞,周氏也不肯,又没道理将二妞妞给蒋氏带,因此,就都推给了连芽儿。
连芽儿才多大,每天除了要帮着家里干活,几乎是抱着二妞妞不离手。
“那孩子,话不多,胆子比叶儿她娘都小,哎,这也奇了怪了。这芽儿不像她爹,也不像她娘,那不言声不言语,谁叫她干啥她就干啥的脾性,可像足了叶儿她娘。”张氏就跟连守信还有几个孩子感慨道,“这么看着,到好像芽儿是叶儿她娘亲生的,叶儿不知道是随了谁!”
连蔓儿几个都点头,觉得张氏说的很有道理。
“下回有啥事,能带着她就带着吧。那孩子,是挺可怜。”连守信也道。
“嗯。”连蔓儿点头。
算起来,连芽儿和连叶儿都是连蔓儿的堂妹,她平常和连叶儿走的近一些,但是对连芽儿,连蔓儿也没什么恶感。只是,连芽儿的性格,存在感太过薄弱,很容易让人忽略她。以连蔓儿的个性,她更喜欢连叶儿。还有张采云这样爽利泼辣的。
不过说到帮一帮连芽儿,带着她出去走动走动,连蔓儿也并不反对。只是……
“……我二伯娘平常也不咋看重芽儿,不过今天看她那样,好像是在芽儿身上是有啥打算的。”连蔓儿委婉地道。
连守信和张氏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从何氏给连芽儿裹小脚那个时候起,连守信和张氏就知道连守义和何氏的打算。今天连守义和何氏那么上赶着,还一个劲儿的巴结连蔓儿。是为了什么,他们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那还不是看着你们姐几个去山上玩了一天,还得了人家沈小姐的表礼回来。是惦记上了。”张氏就道,“我也想了。咱就给芽儿添啥,那也落不到那孩子自己手里。她爹娘舀了东西,都得填给自己个。”
说白了,连芽儿就是个小可怜,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我今天说了,让她有空上咱家来。她要来啊,我就留她吃饭。在老宅,这孩子啥也吃不着,看那小身板瘦的。我一看。就想起从前蔓儿她们几个来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张氏就道,“给她钱,肯定她是落不下。再给她添两件衣裳,这个她爹娘也舀不走。”
张氏的意思,是要贴补贴补连芽儿的伙食,给连芽儿添置些衣裳。
“这个可以有。”连蔓儿点头。她也赞同这样帮助连芽儿。
“那个二妞妞,总让芽儿这么带着,也不是个常事。”张氏又道,“二郎要是另说媳妇,这个也难……”
大家议论了一会,韩忠媳妇过来问晚饭吃啥,张采云就跟了小喜往菜园子去了。
“爹,我奶后来跟你说啥了?”连蔓儿没有跟去。等看着张采云出了院子,她才向连守信询问道。
连守信就看了一眼张氏。
“你就照实说吧,你就不说,我也猜个不离十。”张氏就道。
“对啊,爹,你就说吧。我娘不能嗔心。”连蔓儿也道。
“你们这不都猜着了吗。”连守信就叹气道,“老太太就是那样的人了,她这不看着采云这丫头在咱家住着吗,就问我,咋不把银锁也接来住。”
“我就猜她这次的火是打这上头来的。”张氏就道,她也不傻,以她对周氏的了解,早就猜到了这个上面去。“还说啥了,不可能就只说这个,还得怪咱蔓儿带着采云上山上玩去,得了好东西,都没带她银锁去呗。”
“嗯。”连守信老实地点头道。
“我就说,肯定是她从城里来,在老太太跟前调理坏了。”张氏哼了一声道。
“爹,我奶肯定又骂你了呗。肯定是说你当不起家,还说我们都胳膊肘往外拐,说我娘顾娘家,说我们不知道远近?”连蔓儿又问。
“你们娘儿俩,都赶上诸葛亮了。”连守信就苦笑道。
张氏和连蔓儿这还是说的比较客气,周氏训斥他的话意思是如此,只是那话可狠了不知多少倍。
“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用不着就听我奶那么骂。”连蔓儿就告诉连守信道。
今天在老宅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周氏提到连兰儿,连守信和张氏都不高兴,连老爷子立刻就打岔。连守义和何氏得了连蔓儿的许诺,都极鲜明地站在连蔓儿这一边。那屋里其他的人,也没有站在周氏那一边的。
后来周氏之所以被支开,也是她自己心里明白,没人支持她因为连兰儿、银锁跟连守信他们闹。
老宅的人,现在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为了他们自己的将来,他们都想在连守信这边讨好,没人愿意惹连蔓儿这一家人不高兴。
所有的情势都倾向于连守信这一边,周氏不想众叛亲离,她也是知道收敛的,只要连守信不再纵容她。
“你们别看我在老太太跟前那样,我是装出来的。”连守信突然语出惊人。
连蔓儿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连守信几眼,看看连守信是不是故意这样说,挽回他自己的面子。可是,连守信这话显然说的很认真。
“爹,那你是啥意思?”连蔓儿就问。
“……你奶这人,这辈子就是爱占尖儿,她活的就是这个劲儿。老宅那边,这表面上还是他们老两口子说了算。其实啊,他们已经有点压服不住了。”连守信慢慢地道。
连守信这样说,让连蔓儿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起来。难得连守信将老宅的事情能看的这样透彻。
“爹,原来你也看出来了。”连蔓儿就笑道。
“这有啥难的,我早就看出来了。”连守信道,“那两股人,面子上还服管,这有大半。是因为还有咱们这一股在这压着那。”
连守信能看透这一点,更为难得。
“你爷、你奶这心里啊,肯定也明镜儿似的。你看你爷现在对咱啥态度。说不让咱看他们去,也没真拦着。咱们没回去啊,那就是给他们老两口子撑腰去了。”连守信道。
谁说不是那,连蔓儿想,之所以要给连老爷子和周氏撑腰,是因为有这老两口子辖制着老宅那些人,大家都清净。
“你奶跟你爷的脾气不一样,她明白现在是靠着咱,可她还非得要压着咱,这样她才能舒坦。她才能觉得腰板直。”连守信道。
连老爷子的算是正常人的思维。而周氏。让人难以理解的想法,不过在周氏身上,却再真实不过。
“我还当你糊涂那,原来你看的挺清楚。”张氏毕竟是有些怨气的,“她有谁,她心里就有她自己个。就顾着她一个人舒坦了,别人都憋屈死。”
“这不咱不都熬出来了吗。”连守信忙道。“她再咋吵吵、咋骂,咱过耳不听就行了。”
周氏现在,确实是再不能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
“也就得这样宽自己的心。”张氏就叹道。
真当周氏的骂是唱歌啊,也就是她们性格温和,心胸广,换了别人,不正面回击,背地里做些什么。也够周氏喝一壶的。而周氏,也已经为了她这个性格付出代价了。比如连秀儿如今的下场,还有平嫂那一回,也包括现在,周氏的“芳名”远播。
“她心里大概也知道,她提的那事。咱肯定不能答应她。她这骂我,也是骂给老宅那些人看的。”连守信顿了顿,就又道,“她骂我,我都这么乖乖地听着。她骂别人,他们别人谁敢不听啊?”
“爹,你说我奶是舀你立威啊?”连蔓儿就笑着问,而且连守信还甘心配合,这是种什么样的精神?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连守信道。
“不这样,就立不了威了?”连蔓儿又问。
“那个……”连守信有些答不上来了。
“爹,你这样,我奶可不会领你的情。”连蔓儿就道,“要是习惯了,以后还得变本加厉。”
连蔓儿故意往严重里说,因为她不愿意看到连守信被骂的样子,哪怕他说他是装的。
“爹,你为我们想想。”连蔓儿对连守信道,“你知道看你在我奶跟前那样,我娘,还有小七,我们心里多难受吗。”
大家就都看着连守信。
“我、我又做错了?”连守信喃喃道。
是做的过了,连蔓儿心里想。
“对我奶的名声也不好。”小七接着道,如果周氏还有名声的话。
“那、以后不这样了……”连守信想了想,就道。
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话打动了连守信,或者两者都有,从那以后,连守信果然就避着周氏,周氏骂不到连守信,气不顺,就变本加厉地在老宅骂起人来,一天三顿,偶尔还有夜宵,老宅的人无一幸免,当然也包括连老爷子在内。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终于到了冬小麦成熟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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