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敢称茶姥,她烹出来的茶汤果然是天下一绝,看着茶汤的色泽、嗅着散出来的清香、咂摸着舌根上若有若无却绵长不绝的余味,独孤太岳陶醉了许久。
“果然好茶,绝了!”他大赞道。
这样的话,茶姥听得多了,不以为意,只是问:“你来栖霞山,为的是什么?”
独孤太岳忙道:“当然是为了茶。小修有意在春秋世贩卖诸天灵茶,听说您最擅茶道,种得有顶级仙茶,故此看看有没有机会,从您这里进上一些,不拘几斤几两,放在店中作镇店之宝。”
茶姥轻轻一笑:“你倒是有心……也罢,既然相见,也是有缘,刚巧前些时日听了个传闻,往神异世去了一趟,在八荒山上采得春茶七斤,你若喜欢,可让你两斤。”
茶叶取来,已被茶姥以秘法炒过,一朵朵澹青色的嫩芽灵力散逸,沁入气海经脉之中,极为醒神。
独孤太岳大赞:“果然极品,茶姥制茶之法,更是天下独步!未知开价几何?”
茶姥道:“一斤三百块五彩石。”
独孤太岳大感肉疼,但还是乖乖掏了钱。一则他敢冒充茶商,本就是懂茶的,知道这茶顶级无疑,二则照规矩,这笔钱罗凌甫会帮他出,所以也就咬着牙会账了。
买了茶,自然要问清楚这茶叶的详细产地,什么时候、什么茶树上摘来,耗时多久炒制,在哪里炒制等等,茶姥也都讲明。
于是独孤太岳揣着茶离开此间,连那蚕妇之约也懒得去赴,迳自出了扶桑世,驾驭灵山又进了神异世的天门。
根据茶姥的说法,他很快找到了八荒山,并在山中一处谷地里见到了茶姥所说的茶树——枯藤如虬龙般张牙舞爪,其叶澹青。只是长芽处都秃了,明显被人采了去还没有生长出来。
如果茶姥所言不假,那这棵茶树再次发芽将是在三十年后,至于茶树上的叶子,都是毒叶,只有春芽可以炒成茶叶。
正看时,忽然感应到一股气息迅速接近,独孤太岳心中一凛,立刻面向那气息传来的方向,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虽然还没有合道,但他对具备合道神通的妖兽并不怕,妖兽神通虽强,但在斗法时喜欢直来直往,略显单一,也没有那么多心机。
来的是只毛猴子,比普通猴子毛更长、更密,体格也更大、更强壮,最为关键的是,这毛猴是只妖兽,已有合道神通。
妖兽是无法讲理的,说不准因为什么就会直接开打,但猿猴之类稍微特殊,更类于人,所以独孤太岳出言试探:“这位……山主,小修是为茶而来,不知此乃山主之地,本无意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这毛猴果然能交谈,挠了挠头,问道:“是为这树上嫩芽而来?”
独孤太岳忙道:“我观这嫩芽已被摘光?”
毛猴道:“前些日子,有个老妇将这树上嫩芽摘走了。”
“前些日子?不知过了几日?”
“大约四、五十日……这树上的嫩芽果然是好宝贝?”
独孤太岳道:“不同人眼里,不同之物各有不同之用,这树上的嫩芽是一种灵茶,在我眼中算得上很好的东西,但若无饮茶之好,却又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了。不知那老妇叫什么,您知道么?”
“她自称茶姥,道行太高,我不敢多问。”
“多谢山主。茶树既被采光,小修不敢逗留,就此告辞。”
“等等……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几年,来来往往的修行人比从前多了,是有事发生?”
“您知晓洪荒重构么?不知道啊……神异世没有宣告过么?鲲鹏祖师是新洪荒十二元时正神,他没说过?”
“鲲鹏祖师啊……只在有大战时召集我们,平日见不到,也难说上话。”
“这样啊……我们原本所在的虚空越来越破碎,已然难以弥合,于是有大能者重定虚空、再炼洪荒……所以如今有三十三世凑到一起形成新的洪荒,这三十三世以天门相连,又称三十三天……既然近了,当然串门的就多了……”
讲述完毕,毛猴挠头思索片刻,问:“那我也能去诸天转转?”
独孤太岳热情相邀:“自无不可,若山主有意,可先来我春秋世,我当一尽地主之谊。”
毛猴道:“那就去你春秋世看看。”
独孤太岳道:“待我将手头的事务料理清楚,快则三月、晚则半年,必来相请。”
离开神异世,对茶姥的查访算是告一段落,茶姥的行程已经清楚,基本洗脱了嫌疑,可以查下一位了。
酒妇,出身于镛城世汉水之滨,以酒入道,却非酿酒,而是饮酒。洪荒重构之前,便喜好出游,随镛城世接入洪荒这几年,更是常居于孔升世,常年不回镛城世。
常年不着家,又喜好饮酒,如此人物不查是不行的。
孔升世就是凰主的本世,凤凰原先展示在虚空之中的神识世界沃野,本就是孔升世中的一片原野,地形地貌包括地名都相同,接入洪荒后,效彷无肠君、貔貅,将那些酒楼、店铺都移到了孔升世的沃野,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比以前更为繁华的市集,对酒妇这样好酒的仙神来说,正是消遣的最佳去处。
既然是好酒之徒,自然要去酒肆处寻找,要说沃野里最好的酒肆,萧史、弄玉夫妻的凤台当属其一,也是独孤太岳首站之选。
须知二十年前,吴升入虚空之后的第一站就是凤台,为了更好地修行,更好地探索虚空,更好地体察诸世万界仙风神情,吴升寄身于此,沉心隐神,甘愿从仆役做起,由此一步步迈上了威震诸天、成就正神之尊的通天大道。凤台也因此成为春秋世所有修士心目中的圣地,许多春秋世修士都来过多次,萧史夫妻也同样看在吴升的面上,专门给春秋世修士一个内部价,狠狠打了五折。
就这个价格,只要不观赏萧史夫妻奏曲演舞,打了五折之后,春秋世修士们还是勉强能喝一杯酒、点几个菜的。
当然,洪荒重构之后,反倒不用花钱了,比如独孤太岳就接到过几次陌生修士的邀约,请他来凤台赴宴,帮忙预定酒席,一切开支则由别人支付。凤台也乐得如此,生意热闹了不少。
独孤太岳登上凤台后,就见到了萧史,连忙打了个招呼:“萧东家。”
萧史笑问:“独孤自己来的?”
独孤太岳笑了笑:“东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下到台后,独孤太岳问:“打听个人,镛城世女仙酒妇,东家可认识?”
萧史道:“认得,常来我凤台,只买酒,不吃菜、不听曲、不看舞,十足酒鬼一个,女酒鬼!一会儿有钱得像是大仙大神,一会儿又穷得跟乞丐没什么区别。怎么?有事找她?这种人啊,建议别沾……哟,这不是来了?”
独孤太岳忙向台上看去,就在刚才登台了一位,青衣皂裙,看上去普普通通,找了张偏僻的几桉一坐,两条腿就四仰八叉的分开了,拍着几桉让人上酒。
几个新招的仆役连忙搬了两坛酒鬼灵酒,那妇人斜搭在几桉边,仰头就往嘴里灌,咕都咕都……咕都咕都……
独孤太岳问:“这就是酒妇?”
萧史叹了口气:“哪里有点女仙的样子?”他以弄玉为标准看待天下女仙,自然越看酒妇就越看不下去。
独孤太岳倒还好,觉得这酒妇行为举止当真有趣。看了片刻,问:“东家,她常来凤台?”
萧史道:“不是说了么?就算不是天天来,也差不多三天两头来。”
“两个月前……”
“别说两个月,已经快两年了,就没怎么断过。”
“三月间呢?也没断过?”
“没有!”
“三月二十八日?”
“这我哪里记得清?有事?”
“这样啊……”独孤太岳算了算时间,密谋盗掘灵眼,再从容撤离,再来这里饮酒,如果是有心谋划,时间上还真不好说。
想了想,又问:“她每次来,都这么买酒么?”
萧史道:“这还算少的,有时候直接要三、五坛。”
“您给不给她打折?”
“才不,她也没提过打折的事,有时候她没钱,就来闻酒香,也不说买。怎么?你想出面给她打折?若是你有意于这酒妇,这个面子我也可以给,哈哈!”
“萧东家说笑了。”
独孤太岳心下盘算,两坛酒鬼灵酒的售价是九百九十八块五彩石,酒妇三天两头过来,就算只买过五百坛,也花出去了五十万,甚至可能是一百万!
这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合道数十年的仙神,总身家也不过如此,酒妇却在两年时间花光,且仅仅是买酒,其中大为可疑!
“萧东家知道她住哪里么?”
“你还真对她上心了?不过说实话,独孤,此女虽然……嗯,挺好,但也是合道数十年了,你这修为上,恐怕还得抓点紧。”
“惭愧,我已至炼虚巅峰,只待一个机缘。”
“原来如此,明白了,这就是机缘……她住沃野西边五十里的白沙岭,绕过一条怪石溪,见有峭壁悬崖处便是,那崖很陡,崖顶有三棵老松,很好认。不过你要小心些,她在崖下布了杀阵,触动了可不妙。上次我让伙计给她送酒,不小心陷入阵中,伤得可不轻。”
“明白了……萧东家有没有新到佳酿?贵一些无妨,我买上一些。其他普通些的也多买一些。”
“哈哈哈哈,独孤当真有心了,这件事我全力支持你,统统三折!”
第二天,独孤太岳来到白沙岭,见这山岭果然一片泛白之色,多沙岩而少土,树木稀少,也无灵泉灵眼,可以说是贫瘠之地,也不知酒妇为何在此安家,由是更为可疑。
转了两圈,白沙岭地势已在心中,于是入山,见一条小溪潺潺,溪中多有怪石,再行片刻,就见到了那座有三棵老松的悬崖。
虽然感受不到阵法的灵力波动,但凭借敏锐的斗法嗅觉,他立刻就察觉到几分危险,不敢再进,只是围着崖下转悠。
转了几圈后,忽觉浑身炸毛,一道森然寒意袭来,独孤太岳危急间抽身急退,太岳金斗立现于身前,“呛啷”声中,一片石刃被金斗弹飞,远处一方巨石轰然而成齑粉。
独孤太岳气海翻腾,经脉酥麻而无感,心下大震,连忙开口:“不知此地可是酒仙洞府?小修冒昧,冲撞了酒仙,还请恕罪!”
崖上生起云雾,云雾开处,酒妇出现在崖壁上:“你这小修倒也了得,尚未合道,竟然也能挡住我一招?说吧,鬼鬼祟祟,来此作甚?”
独孤太岳忙道:“晚辈是酒商,听闻酒仙于此别居,特地带了好酒前来贩售。”
酒妇冷冷打量他几眼,问道:“什么酒?”
独孤太岳自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向酒妇介绍:“酒仙请看,这是竹叶青,赤元山青灵笋所酿,这是老头黄,沉放三十年而出,这是七翅毒峰酿……”
一边介绍,一边以酒盏盛出,请酒妇品尝。酒妇脸色缓和下来,每盏都饮了个干净,一滴不剩,却每一次都皱眉:
“太澹……”
“劲浅……”
“甜过头了……”
尝完之后大摇其头:“劣酒,不值一提,勉强漱口。看你专程而来,也算辛苦,七百块五彩石,全留下吧。”
给的价格确实公道,独孤太岳以三折价格自萧掌柜处进的这些酒,加起来也就是六百块,酒妇刚好卡在这条线上,还给留了一百的利。
独孤太岳忽然醒悟,酒妇这叫真识货,这些酒的价格,或许就是这么多!萧掌柜这个奸商,还说什么打三折?
见酒妇要逐客,独孤太岳连忙取出压轴的极品美酒:“这里还有一瓶罗浮白。”
土陶的瓶塞一启,酒妇就闻到了瓶中传出的酒香,一把夺了过来:“好酒!罗浮白?”都不问价钱,一口就闷了下去,闭目品咂许久,这才开口:“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独孤太岳道:“这酒很贵,没敢多带,这一瓶就价值八百块五彩石,若是酒仙愿意喜欢,下回我再带一坛来,四千八百块五彩石,不还价。”
酒妇道:“带三坛!”
独孤太岳道:“那就是一万四千多,需要预付一半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