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惨白的像是一张纸。
“疯子。”薛放皱眉,吩咐他:“你领着这只狗出去转转,顺便看看狄小玉去了哪儿。”
戚峰求之不得。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薛放看出杨仪的情绪不对。
杨仪黯然,她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没,就是又惊扰了旅帅亲自前来……抱歉的很。”
薛放扫了眼那双手干净而纤细的手。
他本来可以趁机再调侃嘲讽几句。
“杨易,”薛放换了个坐姿,二郎腿挑着袍摆微微一荡:“你知道我最相信的是什么?”
杨仪疑惑:“什么?”
薛放道:“是我的刀。”
杨仪的唇一抖,仿佛要笑,那笑意却到底没有展开。
“它从不会辜负我,叫它宰谁就宰谁,所向披靡,从无虚发。”薛放眸中带笑,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所深信的又多了一样东西。”
杨仪有些茫然:“多了什么?”
“是你的手。”薛十七郎垂眸:“明明小而易折,却能在须臾中起死回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杨仪错愕。
屋外,仿佛是戚峰在叫人,隐隐有狄小玉的声音:“桑老爷子到了!”
杨仪一震,心中想起卓瑞死僵的脸,忐忑:“要是我真出错了呢?是我害死……”
“杨易。”
杨仪抬头,却见薛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跟前。
“像是戚峰说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就算你真错了,也不是不可原谅,我必保你,可是,”薛放俯身,手摁在她的肩头上:“我信你,你绝不会出错,所以你……不可再怀疑自己。”
杨仪咽了口唾沫。
薛放重新站直了身子,向着门口走去:“桑冉到了,你若不信我的话,就叫桑老爷子给你验证好了。”
杨仪的眼眶有些湿润:“旅帅。”
薛放在门口止步:“别娘唧唧的,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你虽看着弱……可到底是个男人,别失了那股血气。”
杨仪把那两个字生生咽下,哭笑不得。
奇怪的是,心底的阴翳似乎散开了,杨仪深深呼吸,挺身站起:“是。”
作者有话说:
十七:我的训话很有男子气概吧
隋嬷嬷:真是幼……不,是真的高明……
看到有小伙伴三点多留言问我起了没,在下今日其实是四点起的,不过效率着实低了点,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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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归你了+第一颗头◎
卓瑞的尸首安放在津口巡检司的验房。
津口这边也有仵作, 可惜并不是把好手,至少在桑冉看来委实一般。
先前那仵作检看过卓瑞的尸身,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伤痕, 因听那些行脚做工的人说过杨仪施针的事,便特意看过卓瑞的肚脐, 果真有一点不起眼的红色痕迹。
他不由分说地认定:“这气海穴又岂是能够随意扎针的?这可是任脉要穴, 元气所在!弄得不好破了元气当然是会死人的!哪里来的庸医!”
照眼一看, 杨仪居然连一点儿胡须都没有, 又天生一副病弱模样, 仵作大为吃惊:“好家伙,你扮什么不行,你扮大夫?你这副样子已经是半脚进了棺材的, 还敢给人看病?”
在场大家一听,都觉着有理。
毕竟如今世道,但凡是有经验的好大夫, 哪个不是皱纹满脸上了年纪的?最好是那种路都走不稳, 白须白发, 才是可信可靠经验丰富的“医中圣手”。
所以当初在郦阳,桑冉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评价, 说杨仪这幅模样去当大夫是会饿死的,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会有什么大本事。
可桑老爷子都没想到, 如今杨仪倒是不曾要被饿死, 反而是有砍头之患。
韩青本来在跟狄小玉说话, 听到小玉叫喊桑老爷子, 他的脸色一变, 问戚峰:“怎么你们还带了仵作?”
桑冉在羁縻州这里, 算是仵作们的祖师爷辈人物,韩青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
戚峰道:“这位老爷子可是有名的难请,今日韩旅帅有眼福了。”
韩青沉着脸:“怎么薛旅帅就这么不相信我们津口的仵作么?”
戚峰笑道:“韩旅帅你不要恼,你们这儿的仵作在老爷子跟前只是儿孙辈的,这是我们旅帅谨慎,免得你一时失察,又不收你的钱,多难得。”
韩青哼了声:“看样子那位杨先生可真真是个矜贵要紧之人!”
“矜贵算不上,就是他那身子实在叫人操心,”戚峰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你也看见了,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先前十七叫他留在郦阳,他硬是不肯,非得出来撞南墙,没想到撞到你这儿来了,这还好你的刀没之前那么快,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韩青望着远处从门口进来的人,那身形矮瘦干练的,正是桑冉。
戚峰道:“说实话我也不晓得,不过可想而知,那场面一定不会好看。”
“你是说,薛十七会因为这个人跟我生死相拼?”
戚峰认真考虑了一下:“还真说不准。”
桑冉被人带着去验房,韩青犹豫着要跟过去看看,却见薛放走过来:“韩旅帅,你说的那人证在哪儿?”
韩青道:“你真要亲自审问?”
“来都来了,”薛放小心拈下袖子上的一根草,想来是先前抱杨仪出来的时候沾上的:“韩旅帅你别恼,要真查不出什么我跟您赔罪,狄将军那里也任由您告状,要怎么处罚我都领。”
“那要证实是‘你的人’杀人呢?”韩青话中带刺的。
“你也说是‘我的人’,我这人最护犊子了,”薛放的唇角往下撇了撇,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望着韩青:“你知道我护犊子什么样儿?”
韩青气的咽了口唾液,喉结滚动:“莫非薛旅帅会咬人?”
“怎么你们津口这里时兴咬人么?”薛放啧啧称奇:“韩旅帅放心,在我们郦阳,能用刀解决的,一般不动口。”
戚峰先听了韩青嘲讽薛放咬人,便忍不住在那窃窃地笑。
忽然听到薛放的回答,顿时从偷笑变成肆无忌惮的大笑。
薛放第一个提审的是为杨仪赶车的夏老头。
老夏把路上见闻、乃至投宿牛马栈的经过一一禀明。
他对杨仪的观感其实很好,末了愁眉苦脸地道:“本来卓瑞已经没救,是杨先生将人治好了,同屋的大家也都说杨先生医术高明,谁知道睡了一宿,不知怎么就、就又死了!我们委实是没有地方住,早知道就不带杨先生去住那大通铺,也不至于惹上这官司了,又或者我不叫杨先生伸手,也不至于给他招祸。”
薛放问韩青:“一屋子的人都在?”
韩青道:“那些都是些干苦力行脚的人,也没有靠近过死者,问过口供记录在案后,已经都放走了。”
薛放双眼微睁:“好家伙,合着这满屋子的人你只盯上了杨易是不是?”
韩青淡淡道:“毕竟无数双眼睛看着,只有他对死者动过手。”
“什么叫动过手,那是在救人,你没听明白么?若不是杨易,那人早死定了!”
“薛旅帅说死定了,未必吧,至少在杨易救人之前那卓瑞还是有一口气在的。你怎会未卜先知觉着他死定了?”
这分明是诡辩,任何当时在场见过那情形的,都知道若杨仪不出手,卓瑞的下场必是死路无疑。
可偏偏韩青的话自有蛮横的道理。
薛放回头对戚峰道:“我以为只有我会强词夺理。原来巡检司的旅帅都这样出色,不敢说青出于蓝,至少是不遑多让吧。”
韩青淡定地:“多谢薛旅帅夸赞。”
薛放白了他一眼,想了想:“等等,还有一个最可疑之人。”
韩青道:“您指的莫非是跟死者动过手的那人?此人虽然可疑,但是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而且现场的人说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打斗起来,而只是互相辱骂。”
薛放眉头微蹙,问老夏头:“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老夏头满心想帮杨仪,绞尽脑汁,总是想不到,被逼无奈他随口说:“一时真的想不起来,不过……那天晚上的情形确实有点诡异,不知道跟那个人头谷的传说有没有关系。”
薛放一怔:“人头谷?为何跟此相关?”
韩青在旁道:“这只是他们闲暇磨牙聊起的无稽之谈而已,跟案子不相干。”
薛放横他一眼:“谁说的?证人开了口我便要问清楚。”他对老夏道:“你把这经过再仔细说说。”
老夏便道:“其实那天晚上之所以打架,也是为了这个。卓瑞本是泸江小弥寨的,十多年前,罗刹鬼出没,把宅子里许多人的精气都吸干了,卓瑞的家人也都死在那场大祸里……昨晚上,卓瑞同行的那些人又说起这件事,还说近来在人头谷中看见了勾魂幡……”
“勾魂幡?”薛放疑惑,“什么东西?”
人头谷的传说薛放并不陌生,但勾魂幡这物,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夏道:“就是、就是……人头谷里出现的一种奇异的雾气,形状就像是……佛塔前挂着的长长的经幡,而且也是各种颜色的!有人说,一旦看见了这种颜色艳丽的雾气,就是罗刹鬼又要出世害人了,所以泸江那边的人都叫这东西为勾魂幡。”
薛放看看左右,戚峰也正听得入神,韩青却垂着眼皮,脸色淡淡冷冷。
十七郎忖度:“真是奇了,连罗刹鬼勾魂幡都出来了,这卓瑞又偏偏是当年幸存之人,难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老夏呆了呆,脸上突然浮现恐惧之色:“官爷,您说,这卓瑞突然暴毙,这会不会……也是罗刹鬼作祟呢?”
韩青喝道:“休要胡说!”
薛放摸了摸下颌:“这鬼神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青怒视他:“薛旅帅,你莫非是想为了杨易脱罪,无所不用其极,想把罪名推到罗刹鬼身上吗?”
薛放道:“不然你怎么解释那十多年前罗刹鬼祸世?还有那勾魂幡,万一是真的呢?毕竟卓瑞昨儿病的就奇,而且以杨易的医术,明明已经将他治好,可一夜之间还是死了,这莫非就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