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歌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有一门娃娃亲。
当今皇后与自己母亲从前是手帕交,祖父又是皇上还是太子时的太傅,两家关系向来很好。母亲与皇后当时前后差不多时间怀孕,一时兴起,便约定若生出来是一男一女,便定了这门娃娃亲。
她第一次见他时,正好七岁。
那日,皇后接她入宫,与宁乐公主作伴玩耍。
她和宁乐公主还有宫女们在御花园中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她蒙上眼睛,去抓四处躲闪的宁乐公主。
御花园很大,虽然耳边时不时传来宁乐公主的笑声,但她还是次次都扑了个空。
正当她气喘吁吁准备放弃之际,忽然听得前头有脚步声传来,眼神一亮,直直就朝前扑去,一把抱住走过来的人。
刚一抱住来人,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宁乐公主与自己身量相仿,可她抱住的人,明显要比自己高些,也没有公主那种软软的感觉。
正当她发呆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喂,你抱够了没有?”
她愣住,慌忙扒拉下蒙在眼上的布条,错愕地朝前望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一身华服锦袍,剑眉星目,带着些稚气的娃娃脸,眉头微蹙,正低头凝视着她,眼底似有微微不悦。
言清歌脸一红,慌忙松开抱住他腰身的手,嘴里嗫嚅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宁乐公主。”
“宁乐?”男孩瞥她一眼,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宁乐公主宇文潇跑了过来,见到男孩,她眉头一扬,吃惊道,“四皇兄?你怎么在这里?”
言清歌一听,微愣,眼前这个小男孩,是皇子?
忽然,她似想到什么,再度抬眸望去,眼底水波微动。
宁乐公主唤他四皇兄,那么,他就是四皇子宇文澈,自己……自己指腹为婚的对象?
一时间愣在原地,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宇文澈,眼底的错愕难掩。
感到言清歌探究的视线,宇文澈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头看来,“你是谁?这般看着本皇子做什么?”
言清歌脸颊一红,低垂了头,“我……我叫言清歌。”
“言清歌?”宇文澈正琢磨着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一旁的宇文潇好奇开口道,“清歌是言太傅的孙女,四皇兄你没见过么?”
言清歌虽然来过皇宫好些次了,但宇文澈很小的时候就被炎帝亲自带在身边抚养,去皇后宫里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两家觉得两人还小,所以并未刻意给他们创造见面机会。因此,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这个她一直只闻起名未见其人的小哥哥。
他长得真好看。
言清歌在心里感叹,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漫天的星星。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脸上滚烫滚烫的,明明想抬头再看他一眼,却又感到十分不好意思。盯着人看,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吧,尽管年纪小,但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很懂得克制与分寸。
宇文澈盯着她看了一瞬,突然间想到她的名字为何这般熟悉了。
言清歌,言太傅的孙女,只指腹为婚的对象。耳根子蓦地一红,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却又怕一旁的宇文潇看出什么端倪,很快转了目光,清了清嗓音掩下内心羞涩,冷着嗓子道,“没见过。”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小姑娘。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小姑娘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渐渐长开的下颌线条。方才惊鸿一瞥间,只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却也没有细看。
此时想仔细瞧瞧,她却又一直低着头,心底不由有几分遗憾。虽然很想叫她抬起头来,但到底内心还是羞涩,沉声道,“你们继续玩吧,我走了。”
“诶。”宇文潇却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他好奇道,“四皇兄,你和清歌,不是结了娃娃亲么?”
宇文澈脸色顿时一红。
言清歌也越发害羞得抬不起头来。
宇文潇瞟一眼他们的神情,“嘻嘻”一笑,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宇文潇一下,笑眯眯道,“清歌,我说的是不是啊?”
言清歌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得宇文澈冷冷开口道,“什么娃娃亲?不过是大人间的玩笑话罢了,以后休要再提。”
一听这话,言清歌满腔热情似乎骤然间被一盆冷水浇灭,怔怔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心里头颇有些委屈。
宇文潇却有些替言清歌打抱不平,“四皇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已经定下的事,那哪里是你说反悔就反悔的?”
八九岁的男生,总是有几分傲娇的小心思。
他虽然心里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但在他人面前,偏生不肯表现出来,反而非要表现出一副无谓的神情,似乎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现下听宇文潇这么一说,逆反心理又冒了头,瞥一眼言清歌,“你看她笨笨的模样,本皇子以后才不要找这样的人做皇子妃呢。”
言清歌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人当面这么说,面上便挂不住了,眼泪珠子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宇文澈瞥一眼她委屈兮兮的表情,心中虽然不忍,但话已经出口,实在不好意思收回来,有些心虚地垂了眸,急急忙忙离开了。
“这个四皇兄!真是气死人了!”见他就这么落荒而逃了,宇文潇跺了跺脚,看向言清歌,“清歌,你别放在心上啊,我四皇兄就是这样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他本性不坏的,就是说话难听了些,连母后也常常被他气得够呛。”
言清歌深吸一口气,咽下眼中的泪珠,抬头朝宇文潇抿唇一笑,“我没事。”
她收回目光,看着渐渐宇文澈走远的身影,眼底迸射出一抹坚韧的色彩。
总有一天,我要足够优秀,优秀到能站在你身边而毫不逊色。
后来啊。
她开始不断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她和他一起上课,不管是骑术箭术也好,还是书画琴棋也好,她都样样力求做到最好,甚至渐渐有超过他的趋势。
她刚要感到开心,却发现,偏偏他又渐渐开始疏远起她来,言语间嫌她太过争强好胜,嫌她没有普通姑娘家的温柔贤淑。
她心里委屈极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七岁那年的惊鸿一瞥,他就在自己心里生了根?
然而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一直追啊追,却总得不到回应,终究还是有些累了。就在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的时候,煜王妃跟她说了一句话,“女追男,隔层纱,你只要把这层纱捅破了,一切就好了。”
说完这话,煜王妃笑眯眯地朝她眨了眨眼,“想当年,我便是这么做的。”
言清歌听了煜王妃的话,决定再搏一把。
她想,怎么样才能将这层纱捅破呢?
于是,她约了宇文澈出来,还是在当年初遇时的御花园一角,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不避不闪,“宇文澈,你喜欢我吗?”
宇文澈脸颊蓦地一红,“言清歌,大白天的你胡说些什么?”
“你没有否认,那就是喜欢我?”
“言清歌……”宇文澈的脸更红了,眸光浮乱,一脸不知所措。
言清歌甜甜一笑,“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说着,双手挽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她看到少年清澈的瞳孔里,满是自己的影子。
——宇文澈,我还有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看着眼前少女娇俏的容颜,宇文澈闭上眼,掩下眼中的羞涩,嘴角一抹清浅笑意浮上。
——傻瓜,我也喜欢你,正如你喜欢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