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剔透，绽放澄澈的蓝芒，宫九嘴角微翘，平淡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不屑。

是的，不屑。陆小凤的境界就算接近了半步大宗师又如何？他依然不是半步大宗师。

对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差一分，战力的差距是十以倍数以上。何况陆小凤才刚刚接触到这个境界，又怎能深刻领悟此间的奥妙？

他会让他感受到，什么才叫事实！

灵犀点动，陆小凤并指若剑，两指绽放微微光芒，莹莹如玉，白皙古朴，状如犀角，其上有缕缕似有若无的浅淡纹路，这是他以武道领悟具现的灵兵——灵犀之角。

可惜，他的灵兵还未完善，依稀有些虚幻，未凝实完全，这是他与宫九之间最明显的差距，也是宫九底气所在。

水镜与灵犀之角蓦然接触，点起微微涟漪，似有一道透明清光波荡而过，各人的动作俱是一僵，宛若冻结在琥珀中的甲虫，便连空中扬起的微尘与晃动的火光亦被冻结。

时空蓦地凝滞了。

这是陆小凤对灵犀一指的新用法，冻结空间——精神场域之内，只有他这个施为者能动弹。

陆小凤轻轻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陡然凝滞了，不是因为惊讶或震骇，而是因为，他被自己的法则冻结。

空间法则虽然奇妙，但宫九对水行法则的掌控却更加精妙，连灵犀之力亦被反弹了回去。

“呯！”

空气重新流动，光影微晃，却闻一声呯零碎响，水镜猛地向内一凹，多了一片网状的裂缝，宫九身形轻颤，脸色忽地一白，气息亦有些降低，但他却笑了起来。

这一回，被冻结的只有陆小凤这个施为者。

对于水镜的损伤，宫九并不担心，灵兵是武道的具现，只要武道无损，灵兵便有损伤，也能随时具现出来。

只是宫九的灵兵稍有些特异之处，他的武心依然有瑕疵，需要花费极短的时间才能恢复。

只要除了陆小凤，一切都值得。

宫九忽然生出了些许厌烦的心绪，被陆小凤几番纠缠，愣是不死而产生的厌烦心绪。

但他更厌烦的是，他竟然产生了厌烦的心绪。

作为一个“神”，宫九自诩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不允许自己产生厌烦的心绪。

神会在乎一只蝼蚁么？自是不会的，即使这只蝼蚁爬上了神的脚面，神也会将它弹下去。

但倘若这只蝼蚁咬疼了神呢？踩死它。

宫九自认是被陆小凤这只蝼蚁咬疼的“神”，因此，他迫不及待地要将陆小凤踩死，以继续维持他作为“神”的尊严。

他，真的抬起了脚，忽地闪到陆小凤的头顶，要将他……一脚踩死。

但在这时，重新流动的空间内，沙曼忽然横鞭抽向了童皇。

“啪！”

清脆利落的鞭响在宫九心中彻响，打在童皇身，痛在宫九心，宫九更生出了一种欲罢不能之感，仿佛隔靴挠痒一般，恨得他一把抓破自己的衣衫，用力挠了下去，在身上抠出四道血淋淋的血沟。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却足够陆小凤反应过来，但见陆小凤身形微晃，似乎依旧在那里，下一瞬间，宫九猛地跺下脚步，却踩了个空……原地只有一个残影。

“你在找我？”陆小凤猛然贴在他跟前，胡子如眉毛般抖动着，灵犀再点，光芒愈发内敛，剔透如白玉。

“那是当然！”血沟迅速蠕动，肉眼可见地恢复，宫九故作着轻松，神色还残留着一丝愉悦，眸中却闪过一丝恼恨，痛苦而纠结着。

虽然对自己施以极刑让他很是愉悦，但再次的失手，却使他十分恼火。

“噗！”

剑指一点，指尖却传来空空荡荡的感觉，陆小凤心中一紧，急忙震动清风，身形急转，往沙曼身边跃去，背后宫九的身形渐渐虚幻，唯有眼中的笑意依在。

对“神”来说，蝼蚁随时能解决，并不急于一时，这是作为“神”的宽容。但被他预定的“神妃”背叛，却是无法容忍的事，这是“神”的尊严。

宫九，已将沙曼定了罪，判以……死亡。

“啪！”

又是一声鞭响，宫九身形微微一抖，肌肉本能颤抖，差点呻.吟了出声，虽然被他极力压制了下去，却足够陆小凤追击上来。

“啵！”

虚空忽然荡起轻微的涟漪，若水光浮动，在动荡中心，一只如玉如璞的纯白手指探了出来，点向了身形微滞的宫九。

虽事起匆忙，但宫九却不惊不乱，翻掌一拍，姿态从容，掌上蓦然浮现出一块莹莹的水镜，正好迎向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咔嚓！”

指镜接触，又是一声轻响，水镜忽地碎裂，呯零飞散，在半空中渐渐散做无形。

“不好！”

陆小凤心中叫遭，却苦于被反弹的灵犀指力冻住身形，急得眼中要喷火。

“咻！”

宫九身形再闪，依然往沙曼的位置杀去。

原来，刚才被陆小凤点中的水镜，是宫九特地分化出的灵兵之一，这一招名叫镜影分光，乃其专属的技能，虽在功用比完整的灵兵差了许多，却，足够了。

他的杀意，亦竟坚定如斯！

当长鞭甩动时，苏妄便不再关心陆小凤，片刻之前，他们就已洞悉了宫九的弱点——他那病态的自虐倾向。

但那时双方的差距过大，弱点就构不成弱点，就像是每一个勇士都知道的，逆鳞是巨龙的弱点，却非每个勇士都能掌握这个弱点，因此，并非人人都能成为屠龙者。

唯有将双方的差距拉近，弱点才能是弱点。

此时，陆小凤与宫九之间的差距已经非常近了。

“他是怎么了？”虽然一时还无法动弹，但苏妄依然感觉到了王三河靠近的气息。

“觉醒了宿世智慧罢了。”虚空解释着，并不是很惊讶。

“宿世智慧？这个世界也存在过去？”苏妄有些不明所以。

宿世，过去之轮回，但对于虚幻的世界而言，是不存在过去的，更没有宿世之说。

“子度，你要明白，当世界化作真实，祂的过去同时也会演变出来，也将成为真实。”虚空语气微沉，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苏妄心中凛然，陡然明白虚空在担心什么了，但他并不是很在意，笑道：“不过是天人化生罢了，莫说我与祂们未必有冲突，就算注定敌对，此时祂们还未降世，说这个，未免杞人忧天？”

天，乃无弗高远之地。

天人，意指登临了诸天的大能，已初涉造化玄妙，并具备超拔时空的特质，拥有俯览苍生的大神通。

俯览苍生，非指天人对诸天万界生灵的态度，而是一种视觉。在天人眼中，时空已是掌上之纹，观看世界便如观看纹理，世界对祂们而言已无奇妙，多维的概念业已无法套用在祂们身上。

而天人化生，乃是天人为精进道业降临凡尘，重堕轮回之说。

这方世界由虚幻渐渐真实，少不得要引起某些大能者的注意，特别是拥有传说流传的大能，随时可能降下意志，化作凡人，于红尘中历练，说不得就要与苏妄起了冲突。

这种情况，正是虚空镜竭力避免的，亦是她在这方世界唯一需要顾忌的地方。

但苏妄并未太过担忧，别说诸天大能还未降临，就算真的降临了，要与他不对付，苏妄又岂是委曲求全之人？

若连这点勇气也没有，还求什么真，问什么道，还敢自称是血性方刚的武者？

“子度，你果然进步了许多。”虚空咯咯笑着，带着些许俏皮，仿佛正眨着明媚的大眼睛，对他调笑着。

苏妄也笑了起来，终究放下了心结。

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果然是最奇妙的药物，不论是哪种伤势，哪怕是心伤，也能将你治好了。

在苏妄说出无视诸天大能的豪言壮语之时，他便重拾了勇气，开解了心结——他的对手，本来就在诸天之上啊。

便有怨怼又如何？力不如人，被人欺辱也是活该，再说人家也未欺辱他，只是他自己想不通而已。

如今苏妄依然没有想通，但他已不准备想通，他决心要走上诸天，亲手饱以老拳，用力量来告诉对方，他的存在是真实的。

就像这方世界，虽然过去是虚幻的，但终究还是化作了真实。

意念交流何其之快，苏妄这边说罢，陆小凤与宫九也才交手三俩招而已，王三河还不及跑出五步之外。

虽然体力已稍稍恢复了些，但苏妄并不准备帮忙，反挪了挪脑袋，将自己摆了个舒适的位置，看起了好戏。

他也没问小老头的事，这世间极少有事情能瞒得过虚空，至少此时是如此。

苏妄知道，他若问了，虚空一定会告诉他。但他并不想过分依仗虚空的能力，自己寻找答案，自己亲自面对未知，不是很有趣么？

他轻轻笑了起来。

另一边，陆小凤也笑了起来，虽然此时宫九离他已经有些距离，要追赶已来不及，甚至连沙曼要故技重施的时间都没有。

宫九的速度又何其之快？

但他不必追赶，沙曼也不必故技重施，要施展计谋的，是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