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逸挑眉,变了语气,“到底是未来的帝君,做的事就是大气。”
“南宫兄误会了。”秦易文抬手,“若说对烟铧的关心,天底下谁都比不了卫黎。他这也是形势逼人,只要是有一点点的回旋之地,怎么会不亲自过来。”
“说到底,路是他自己选的不是?”南宫逸嗤笑一声,“给自己冠上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义理由,是他一向来的拿手好戏,你不必在我面前替他说话。”
秦易文无奈,却也早就熟悉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先把烟铧救出来要紧。
他双指夹着符箓贴上门前布置的禁界,符箓上的纹路从头到脚流过金红色的光芒,禁界落下,一时间内里的寒气直冲门外。
秦易文挥袖挡去,快步走向池中女子的位置所在。南宫逸紧跟其后,两人甫一进去,哪怕是有灵气护体也不免瑟缩牙酸。
“南宫兄……”两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坐在池中的鸣烟铧露出水面的部分覆满冰霜,已然不省人事。
南宫逸当即踏入水中,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
☆、第一百零一章
鸣烟铧不愧是常霸战神榜榜首的人, 在普通神仙一天都待不下去的冰池里硬是扛了一百年。把她扔出来后也不用吃药输灵气, 被子一盖第三天就好了大半。
守在边上的秦易文南宫逸叹为观止, 十分羡慕这强悍的恢复能力。
但他们也知道,这样强悍的身体是多年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造就的。如今的他们庶务缠身, 也再没有了充裕的修习时间。
“师父原谅我了?”鸣烟铧醒来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秦易文脸色复杂,替她掖了掖被子,“卫黎请了帝君的圣命,鸣领主才将你放了出来。”
女子的脸立刻就黯淡了下去,“师父还是没有原谅我。”
“未必。”南宫逸摇头,“你在冰池,不知道外面这百年发生了什么。自你回来,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你勾结魔族的消息, 说你被魔族策反,有意去魔界占地为王、向魔君俯首,所以北境那一战, 你明面上未卜先知, 实际是写信给了领主丹, 命令他即刻退兵。”
秦易文坐在床边, 扶她起来,拿起一旁的药喂她,“卫黎时刻处在风口浪尖上。鸣领主恐怕是为了保你和卫黎, 才出了这无奈之举将你关入冰池。”
鸣烟铧避开汤匙,接过碗来直接一饮而尽,“现在如何?”
“在听说你被关入冰池后, 声音就小了很多。过了几年,几乎无人再提。”秦易文笑道,“你在外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可这么多年,受过你恩惠的神君仙官实在不少。自八十年之前就不断的有人上门,请求鸣领主放你出去。慕良神君和兰仙子历劫回来之后,一听说这事也来过。”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师父的良苦用心了。”
“鸣领主这次放你出来,除了卫黎求来了圣旨,多的还是因为流言平息了。”秦易文伸手搭上鸣烟铧的手腕诊脉。
南宫逸替他接着道,“虽是如此,但是烟铧,魔族绝非善类,往后你还是少去魔界为好。你若实在无聊,可以去东海凌悦玥宫里玩,也可以来我的住处。”
“我知道了。”鸣烟铧乖巧点头,又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不急。”确定她身子已无大碍后,秦易文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前几天容前辈下凡历劫,我观她这一世坎坷多舛,卫黎便以此为借口,向帝君建议了你作为容前辈的护神。”
“帝君念你身受寒毒,准了你三个月的假期,三个月之后再下去也不迟。”
鸣烟铧颔首表示明白。
神仙下去历劫,这劫有大有小。普通的劫难能靠自己闯过来就罢了,但少不得有些劫难太过艰难,须得有人暗中助力一把,这就出了个护神的职务。
秦易文和南宫逸对视一眼,向鸣烟铧辞行道,“你刚从冰池出来,元气大伤,还需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有劳。”鸣烟铧颔首,也不和他们客气,直接躺下继续睡觉。被冻了百年,现在她就想在暖呼呼的床上闭眼好好睡上一觉,别的等醒来再说。
……
魔界·魔宫庭会
殷旬坐在王座上,半瞌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睨视着下方的领主大臣,听他们一个个站出来总结这五百年的情况。
此时他正好和鸣烟铧分开半年,两人分开后,殷旬就明白,下一次的相见恐怕很难了。
卫黎四面楚歌,这个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算鸣阡鹤不出手,秦易文也会想方设法把烟铧留在天界,阻止她下来。
果不其然,鸣烟铧一回到东陵宫,就被打入了冰池。
后悔么,不后悔。
殷旬自问再来一遍,也要这么做。
每一步都是必须的,不论是前期的讨好还是后来的试探、示弱,少了哪一个环节都不行。
而到了如今,他甚至有把握说,就算鸣阡鹤将鸣烟铧关上百年,等鸣烟铧再出来后,也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禀主君,今日庭会,西南月戚居然敢抗旨不来参加。她之前还挟持主君,其心当诛。臣等联名上奏,发兵二十万,踏平西南,以示众魔君威。”
殷旬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他抬了抬手,“说的不错,继续。”
下面的老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反倒有些迟疑的朝身后的同伴们看了看,遂才接着道,“臣以为,由江愁枫、弥笙箫两位领主统兵正为合适。听闻那战神鸣烟铧被她师父关入冰池,卫黎又受天界众神排挤,全部精力都放在继承帝位一事上面。天界如今自己乱成一麻,此时动兵,想必他们也没有余力横插一脚,时机正为合适。”
“还请主君速速决断,不要错失良机。”
殷旬不语,他目光移到了沉默着的江愁枫身上,江愁枫垂眸,随后主动出列,“臣愿往。”
弥笙箫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五千年没打仗了,他也想动动筋骨,“臣也愿往。”
殷旬瞥了下面的人一眼,几个老家伙的目的他明白,一旦杀了月戚,西南领主一位就将空出,他们便可以顺势要求候选诸君一事,趁机将自己族里的人送进宫中。能不能站到最后另说,总归是有了一线希望。
弥笙箫纯粹是想杀戮,不用多管。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江愁枫……
殷旬闭了闭眼,离容想云下凡历劫还有百年的时间,现在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磨枪备军了么……
“既然如此,便命两位领主统筹此事吧。”殷旬起身,面上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他唇角微弯,轻声道,“只不过有一点还请各位注意,烟铧卫黎此时确实兼顾不暇,可鸣阡鹤还高居九天。”
“凡事有度,不要过犹不及了就好。”
……
散了庭会,殷旬在魔宫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回到了自己南边的小院中,坐在石凳上发呆。
和鸣烟铧处久了,不知不觉连他也染上了发呆的毛病。
自己被月戚挟持一事,恐怕让某些人起了疑心。他需要一场大规模的杀戮来虚张声势,让所有人都看看,殷旬还是当年那个凶残强横的魔君。否则很快下面就会蠢蠢欲动,派人来试探自己。
至于为什么堂堂魔君会被月戚轻易的挟持,这理由是一早想好的——
为了引起鸣烟铧的注意。
左右鸣烟铧从战场上赶来救自己的消息已经被某些人知道了,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魔君为了引起女战神的注意,不惜以身犯险被叛党挟持。
这个消息一放出去,不仅能掩盖他身体的情况,更能替自己增加筹码。日后谁想动他,还需要掂量一下和魔君有“深情厚谊”的鸣烟铧。
虽然他之前那么做也确实是为了引起鸣烟铧的注意,但殷旬总觉得这话说出去怪怪的。好像他对鸣烟铧有私情似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开来,对烟铧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对烟铧来说?
殷旬微愣,随后哑然失笑,真是安生日子过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起来了。
现在的他哪有富裕的善心分给别人,更何况鸣烟铧本就是计划中的棋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一早就确定了么。
话虽这么说,殷旬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复杂心绪。
烟铧……
男子抚上下唇,他还能回想起还魂丹残留在口中的味道。
那样珍贵的东西,就是他这么多年都未能调配出来,恐怕鸣烟铧也就只有那么一颗。对于常年出生入死游走沙场的人来说,这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更别提那人是鸣烟铧,这恐怕是她拼死省下来给卫黎备着的。
而卫黎对鸣烟铧而言是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殷旬当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的震撼是久久不能忘怀的。
何德何能……明明那人一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诡计,却依旧配合着自己,走完该走的每一步。
殷旬垂眸,摊开掌心,那里曾被她写下过自己的名字。
烟铧……
只此一次,若你依旧不恼我不弃我,我便真心托付,誓与你生死不渝,为刎颈之交。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他哪有富裕的善心分给别人,更何况鸣烟铧本就是计划中的妻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一早就确定了么。
友谊的巨轮正式扬帆。
☆、第一百零二章
魔界内乱, 东南、西北两地大举起兵, 奉魔君殷旬之命扫除西南叛党。
不到三年的时间, 便铲除了月之一族,唯有领主月戚之子月铃下落不明。
“砰——”
大殿之上, 门被破开。明晃刺眼的日光打入,随后只见一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被丢了进来。
她摔倒在地,身后的门外,一身战甲的江愁枫面无表情地跨步进入,冲王座上的殷旬单膝跪下抱拳,“叛党之首月戚,已被臣活捉,听候主君发落。”
众人侧目, 虽然经过三年的战争消耗月氏也是强弩之末,但能衣冠不乱地将其活捉,江愁枫这些年的武艺是越发精进了。
“好。”殷旬起身, 从王座上走下。他扶起江愁枫后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女子身上。
“月领主。”男子俯身, 一双碧色的凤眸含着浅淡的笑意, “别来无恙。”
“呵, 要杀要剐随便你。”月戚咬牙,脸上露出一抹嗤笑,“不过就是不知道, 你心心念念的烟铧神君知道你趁她不在的时候大开杀戒,她还会不会同你亲近。”
此时魔界传满了魔君爱慕烟铧神君的消息,众人都瞠目结舌, 不知道这条笑吻蛇是怎么突然动心的。
殷旬挑眉,蹲在了月戚面前。他捏起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轻声道,“那次之后,烟铧同我说,领主月的容貌美艳,与容想云不相上下。”
“那又如何!”月戚厌恶地扭头甩开下巴上的手。
殷旬笑了,“只是容想云是上古大神,可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垂垂老矣的魔族罢了。假皮戴久了,也不能真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啊。”
他伸手抚上女子的侧脸,冰冷的指尖在那光滑细嫩的肌肤上划动,似是准备烹制的厨师正考虑从哪里下刀一般。
月戚身体一僵,她素以魔界第一美人自诩,但魔族终归是魔族,就算外面那层皮囊再好看,内里的真正面目到底有多么的不堪入目只有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