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身, 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锁链拴着。
是谁绑住了自己……
他试着拽了拽链子, 却发现铁链异常坚固,自己根本拉不动, 只能带动锁链发出泠泠的声音。奇怪的是,自己似乎没有知觉,不管殷旬怎么动作身体都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这熟悉的黑暗让他明白,自己是彻底失去身体控制了。从前每次失控时,就是这幅场景,自己被锁在自己的意识里,等完全清醒过来时,外面已是血流成河。
他冷静下来, 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天界派人来追杀自己,自己因为怕毁了烟花儿的树,所以逃出了院子。
被那几个天族刺激后, 自己的魔力似乎失控了。然后……然后殷旬就没有了意识。
等等!
殷旬猛地睁眼, 那他的身体怎么样了?烟花儿呢?
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逃了出去?烟花儿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了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身体的控制?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殷旬难耐地甩头, 所能看见的只有无边无尽的虚无黑暗。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殷旬近乎放弃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
他眯着眼睛望去,紧接着身上传来了巨大的痛感。
殷旬微愣, 视线中出现了女子熟悉的面孔……和不熟悉的神色。
那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狠绝,殷旬还未完全恢复控制的身体被女子扼住脖子重重地从山上往下压去。
好痛……
背部擦在粗糙嶙峋的山石上,脖子被掐得无法呼吸。
最刺眼的是, 女子脸上冰冷狠戾的表情。
烟花儿……
殷旬愣怔着,这是要…杀了他么……
刚这么想着,左肩一痛,他勉强瞥去,只见漆黑的刀鞘深深的打进自己肩胛里。
被扼住的脖子让男人白皙的脸变得紫红,无法呼吸而带起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他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状况,却只能看见女子眼中一片狠绝。
左肩……打偏了么……
那么本来是想刺进什么地方呢……
殷旬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又回到了无尽黑暗中的锁链之中。
黑暗吞噬着其中的殷旬,那一身的月牙白在庞大浩瀚的黑暗里根本不足为道,很快就被虚无吞没。
他静静地站在锁链中,低垂着头。过了许久后才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太愚蠢了……
魔族就该有魔族的样子,就连最低级的魔兽都知道该避着天族走。他怎么会生出和天神在一起的心思。
真是太荒谬了。
一直护着自己,那也不过是仅仅因为自己从来没在她面前做过坏事不是么。一旦露出本性,她照样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就像从前杀死所有嗜血的魔族一样。
呵,魔族居然想和弑魔将军在一起。
这真是殷旬有史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初代的教训还不够么,那样曾经亲于兄弟的鸣阡鹤,还不是会不由分说地斩下夏挚炎的头颅。
鸣烟铧作为那个人的得意弟子,又怎么会对自己手软。
殷旬,你还真是天真幼稚,居然还在等着那个人救自己上岸。
他闭了闭眼,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烟花儿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那个人,虽然常常冷着一张脸被人说是石头,可她同时也是三界之中最温柔最敏锐的女孩,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反击而对一下子就对自己失望。
烟花儿…是可以理解他的……
烟花儿…是不会怪他的……
“哈……哈哈哈……”被锁链栓着的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及大,最后居然染上了疯癫的意味。
理解?帮助?
别闹了。
天界的战神巴不得砍下他的头祭天,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个恶心的魔族。
鸣烟铧……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站在我这边,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摆出那种温柔的姿态。
是啊,你是没错,错的是我。
一开始你就警告过我了,“如果你作恶,我会拦你。”
我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忘记了呢。在你心里,永远偏向的是天界,是众神。一个对立的魔族算什么,一个普通的朋友算什么!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
殷旬对你来说不足为道,殷旬对你来说并非绝对,殷旬对你来说……只是不得不担负的诺言罢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让你滚回你的天界别再来找我了!为什么你要一次次地赶来给我那破碎的希望!为什么你就不能利索一点斩断我无聊的妄想!为什么你要用那样耀眼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世界!
男子咬着牙,碧色的眼睛爆出血丝。
他恶狠狠地望着前方的黑暗,仿佛恨不得将谁喝血啖肉一般。
鸣烟铧……
你真是虚伪的让我恶心。
不,殷旬,你也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黑暗之中,连最后挣扎锁链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这里是真正的荒芜,这里是真正的虚空。
……
鸣烟铧瞳孔微缩,面前刚刚被她打倒在地的男人仿佛忽然被注入了什么力量一般,忽的窜了起来。
锋利的尖爪刺穿了女子的左肩,拔。出。来的瞬间带去了一片皮肉。只差一点点便将擦到心脏。
“唔……”
鲜血如泉涌,淅沥地洒到地上。经过了大半天高强度的战斗,失去神格的鸣烟铧着实有些支撑不住。
她眼前一片晕黑,看人带了几分重影。
打不过……
下一瞬,长长的马尾被人拉扯着提起来。鸣烟铧挣扎着,却没有半点作用。
男人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带着身体各处都是伤的女子来到了最高的山巅。
他伸出左手,明明肩膀被刀鞘穿出了一个大洞,他却没有痛觉一样的拽着女子的头发伸出了山崖之外。
鸣烟铧吃力地睁眼,对上了那熟悉面容上的绿色眼睛。那眼睛里分不清眼白和瞳孔,只有一片刺眼冰冷的绿芒。
风呼啸而过,只要男人松手,鸣烟铧便会坠落下去。不巧的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飞行御空的力气了。
察觉到主人危险的惊蛰嗡嗡地想要出鞘,却被女子的右手抵住,无法弹出。
远处的月玲捂着唇,蹙眉道,“我真不懂,神君为什么不肯拔刀。”
弥笙箫瞥了眼她,没有说话。
那双金色的兽瞳里没有喜怒。
真是软弱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出全力么。
失去理智的殷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殷旬了,鸣烟铧还在等什么呢。这种等待殷旬恢复理智的希望会不会太渺茫了一点?
她就不怕殷旬在恢复理智前先杀了她么。
不对,已经要被杀了啊神君。
您那无所谓的善良还是收一收吧,否则在场可没有人能帮你阻止这头名为殷旬的野兽啊。
山巅之上的男人五指轻轻松开,伴着飒飒地凛风,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女子朝山下坠去。
她半睁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血凝得睁不开,看不清男人的面容。望着那山顶上愈来愈远离自己男人,却有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
放手吧,鸣烟铧。”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么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想做的都做了,不想做的也做了,没什么了。”
“但你不同,你还有师父兄长朋友。鸣烟铧,你不能止步在这里。”
放手吧……
不!
女子恍惚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黑眸灼灼地望向山上的男人。
想做的都做了?区区几万年的寿命,也敢在云灵山上妄论生死。
殷旬,你还早得很!
“吼——!”
震天的龙吟从远处响起,下一瞬,鸣烟铧只觉不断坠落的身体被什么抓住,巨大的赤红色身影带着自己逃离了这里。
她抬头,看见恢复龙形的凌悦玥抓着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混蛋!”小龙女把人小心翼翼地丢到地上,自己变回了人形,手忙脚乱地给她喂药。“都说了让你拔刀、拔刀、拔刀啊!”
她夺过鸣烟铧手里的惊蛰,猛地用力将长刀抽出,把那刀鞘狠狠地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