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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是啊,那么冷,他还穿的那么薄。”

等到顾斜载着顾夫人回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顾夫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跟顾斜讲话的时候都爱答不理的。

回家的时候,车子刚刚停稳,门口一个男人就快步走过来,他身形高大,样貌跟顾斜有几分相似,一身得体的西装,只是年岁要大一些,不怒自威。

前面开车的顾斜先下来,顾斜跟母亲完全不像,但几乎跟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仅是指样貌多相似,而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与如出一辙的性格,只是比起顾斜,男人显然气势更足。

顾斜对着男人点了点头,男人也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回应,不用语言交流,父子俩个自有默契,他替顾夫人打开了车门,手扶在车门上方,眼神落到车内时一下子柔和了,一瞬不瞬,只看着车里的顾夫人。

顾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不催,只耐心等着,等到顾夫人回过神来,看见顾父有些惊讶。

“最早的航班是明天早上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即便是顾夫人将他自己丢在国外,男人也没有生气,只是简单回答顾夫人的问题。

“我把私人飞机从别的地方调过去了。”

随后又转开了话题。

“还没有吃饭吧,我做了猪蹄汤,王妈给你留了饭菜,都是现成的,已经让人去热了,进屋就能用。”

顾夫人把手搭在他小臂上,安静的跟着他往别墅里走,看起来有些焦虑。

“昨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漂亮孩子,是个男孩,玫瑰花一样柔软,戴着报童帽,穿着白衬衫,还有背带短裤,捧着一捧花,见到我就穿过花园朝我跑过来抱住我。”

顾父安静的听着,揽住她的肩膀,严肃着脸,思考了好一会儿。

“我记得,顾斜小时候就有个背带裤,应该是顾斜。”

顾夫人停住脚步,扭头回去看顾斜,笑了一声。

“顾斜小时候可没有那么好看。”

她看着顾斜的眉眼,看得很仔细,无意识的轻轻摇了两下头,胸前的头发微微晃动,眼眶忽然就红了,顾父跟顾斜都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神色忽然就冷淡了下来,她看着顾斜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

转身的时候外套飘扬了起来,跟父子俩人擦身而过。

“王妈呢?不知道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跟她学学怎么烧茄子。”

顾父快走几步跟上她,给顾夫人拉了拉要掉下去肩头的外套,丝毫不介意她突然冷下来的脸色,这些年,顾夫人突然的情绪化,顾父跟顾斜已经很习惯了,时不时的情绪化比起前些年的崩溃已经好很多了,即便是这样,直到现在家里厨房的刀具都是锁起来的,医药箱里没有剪子,绷带都经过处理,带着便于撕开的小口子,花瓶也都被收了起来。

顾父安抚道。

“不着急,吃完饭再说,王妈这些天可闲坏了,知道你要跟她学烧茄子,肯定很高兴。”

顾父揽过顾夫人的肩,越过顾夫人,给了顾斜一个眼神,顾斜会意的点了下头,落后了几步,就直接出去找小王了,他需要找到顾夫人这次情绪化的“诱因”,提供给医生分析,顾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提起她夭折的第二个孩子了。

顾斜那边刚刚跟医生讲述完这次情况,顾父就来了。

他接过电话,接着跟医生沟通。

“对,她说又做梦了,梦到一个小男孩,捧着玫瑰花送给她。”

“我个人倾向于顾夫人正在逐渐恢复记忆,跟据顾斜先生提供的信息,很可能跟顾夫人在超市里遇到的人有关,这个人需要关注一下,我们需要研究一下遇到的人身上有什么特性,引起了这种转变。”

电话里传来了资料翻动的声音,之后医生又道。

“至于那个玫瑰花男孩,他很明显特指夫人的第二个孩子,因为玫瑰花的特殊,我想顾夫人很可能对他怀有强烈情感。

但我之前的资料显示,顾夫人之前一直期盼并且以为自己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之后也并不知道夭折的孩子是个男孩,而那个梦境里的是个男孩,这跟顾夫人的认知相左,这一点很让我费解,我想我还需要跟团队进一步讨论分析一下,看是否改变治疗方案。”

顾父跟顾斜都站在阳台那里,两个人都神色严肃的听着电话,要是在公司,助理早就警告全群成员都老老实实,不要随便打扰,直到别墅里顾夫人喊了一声,他们才挂断电话,一前一后默契的走到厨房顾夫人身旁,听候差遣。

*

顾青池跟往常一样回了家,没有开灯,从外面透过来的亮光,比月光还要明亮,完全能看清屋里,装的满满的购物袋被随意放到了门边,外套扔到了沙发上,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将屋子里的窗帘都拉上了,原本还有点光亮的屋里就一下子暗了起来。

他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才想起来拿出手机,将出门一次的行程前面勾上对号。

随后手机就从手中滑落,落在了地毯上,屏幕亮了一会儿,随后自动熄灭了,顾青池上半身重重的倒在沙发上。

他的脸贴着沙发,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想,但又感觉包括思绪在内的一切都杂乱的让人厌烦。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沙发这时候甚至都显得太过宽敞,他的嘴唇无声的张合了一下,在隐约的月色下,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混乱不堪又脆弱到极致的美丽。

半晌,黑暗中才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妈妈。”

第88章

现在是中午。

顾青池把窗帘都拉上了, 他的卧室里的床上总是挂着床帘,这让他有安全感, 他躺在床上, 蜷缩起来,整个房间里非常安静,安静的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顾青池昨晚睡得很早,醒的也很早,他躺了很久,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也不去管胃里因为饥饿,一阵阵的开始抽痛。

客厅的座机电话响了好几声, 顾青池听到了, 他倦怠的闭合了下眼睛,像一只停留在枯枝上的蝴蝶缓慢的扇动了一下翅膀。

他想, 他应该立刻去接电话, 但顾青池始终没有动。

他蜷缩在床里面, 很安全,像是隔离开了全世界, 在不见亮光的海底, 不断下沉, 静谧且安全,而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个屏障,像是条锁链, 拖着顾青池上升,来到了现实,这让他开始不安,这是不对的,他听到了铃声,应该去接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好多声,最后停下了,顾青池的不安也随即消散了,这里仍然是静谧且安全的。

然而过了几秒钟,电话铃声重新开始响了起来,卧室门是半开着的,这让电话铃声更加清晰,小狸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到了顾青池卧室门边,贴着门甜腻的叫起来,跟电话铃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吵闹了。

顾青池仿佛才有了力气一样,下床,赤着脚穿过客厅,客厅里铺着瓷砖地板,没有谢陆屿为他铺的地毯,有些冰凉,小狸花紧紧跟随着,像个小火炉蹭过小腿的时候暖洋洋的。

电话不知道已经自动挂断了几次。

他拿起听筒,还没来得及讲话,对面就急急忙忙的开口了。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那个声音哪怕经过电信号的传递变得有些失真,但顾青池依旧能一下子认出来。

他有些怔忡,过了一会儿才道。

“没有。”

没有,妈妈,我没有事,只是不知道怎么有点难过。

对面好像依旧没有放下心来,忧心忡忡的开始絮絮叨叨。

“怎么声音有些哑的感觉,是不是感冒了啊?别忘记喝一点板蓝根呀……”

顾青池一一应下,听起来乖巧的过分了。

讲了很久之后,对方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我是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的,我好给你的通讯录填上名字。”

顾青池好一会儿没有讲话,等到对面担心的询问起来,才重新开口道。

“顾青池,我叫顾青池。”

对面很惊喜。

“哎呀,太巧了,跟我儿子一个姓呢。”

通话了十几分钟,对面才恋恋不舍的告别。

“那我要挂掉了。”

“嗯。”

顾青池乖乖应了一声就举着听筒在耳边,等着对方挂断,等到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传来嘟嘟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将听筒扣回去挂断。

他挂断之后,低着头,看着电话座机,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

顾青池这个名字,是母亲起的。

*

顾夫人打了电话,中午的时候心情很好,自告奋勇的下厨。

父子两个都没有异议,顾夫人坚持不要王妈帮忙,王妈就去给小汪梳毛,小汪是顾夫人养的贵宾犬,怀孕了,医生说这几天就要生产,有些嗜睡,成天趴在狗窝里。

王妈跟小汪说着话,抬头去看顾夫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家两个大男人已经自动围在了厨房那里,堵在门口,将顾夫人堵的严严实实,像两只德牧。

她在顾家做了很久,看顾夫人就跟自己女儿一样,她捏捏小汪的爪子,笑道。

“你看你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做饭呢,多好啊,一家人。”

最后中午摆上桌三个菜,全做的茄子。

顾父跟顾斜都说好吃,顾夫人自己也尝了尝,有些过咸了,她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顾父跟往常一样吃饭,看不出来什么,只将顾夫人面前的菜移开了,轻描淡写道。

“我觉得可以,但你口味淡,恐怕吃不惯,我待会给你做个粥吧。

顾父是会饭的,甚至做的还很不错,他出去应酬,吃饭的时候吃到好的还经常向名厨请教。

顾夫人很少做饭,她在家里有父母,在外面有食堂,她也不需要会做饭。

就连当年她跟顾父在一起被顾父家里反对,两个人在外面租房子的那段日子,顾夫人也没做过,都是顾父来。

顾夫人那时候年轻,但已经学了十几年钢琴,拜在名师门下,前途似锦,虽然跟顾父两情相悦,但她一直对婚姻怀有恐惧。

她虽然年轻,但是看得很清楚,女性在婚姻处于弱势,她们在婚姻中投入的比男性多的多,她们被默认承担家务,养育孩子,还需要承担生育的风险以及怀孕对工作的影响,而这些无形的牺牲及付出往往得不到认可。

顾夫人家庭不算大富大贵,这样的事情她看过很多。

她见过同学因为怀孕丢掉工作,整日被琐碎的家务以及孩子牵绊,变得越来越没有自我,一切都是绕着家庭打转,还要被指责每个月的花费太多。

她恐惧这样的未来,她害怕自己的才华消磨在无休止的家务里,要不是顾父,她恐怕连恋爱都不会考虑,但哪怕当年跟顾父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也没想过结婚。

是顾父将这些一一包容,顾夫人对他有顾虑,他就去用行动打消那些顾虑,他学着做饭,学着料理家务,支持顾夫人进修学业。

两个人在一起很长时间,顾夫人这才松口领了结婚证。

顾父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不仅端出来一碗粥,还有一碟烧茄子。

顾夫人这才高兴起来。

“我不会,你会也是一样的。”

*

顾青池挂断了电话之后就没有回去躺着了,他记着顾夫人的话,喝了板蓝根,好好吃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