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花,这场景,竟有些莫名熟悉?”
感受飞雪带来的冰凉,嗅着熟悉的气息,苏妄心情一片放松,纵然,他知道自己来得有些早,却不妨碍他的愉悦。
来得早?
何止有些,实在太多了。
若然,十六年在苏妄眼中也只是有些早的话,那便,随了他罢。
他高兴便是,我们又何必计较?
对于为何回到十六年前的武界,苏妄其实已有猜测。
不要忘了,在与落飞初战时,苏妄却曾领悟了几分时光之力的玄妙,即便,后来他再未动用时光之力。
看似的巧合,其实皆有安排,冥冥之中,苏妄感受到一个奇伟而不可测的力量,正敦促着他,要他完成某些事情。
这个力量,名作“命运”。
城高巍巍,夯石为壁,高三十丈,一体玄黑,周三百六十六里,遍布刀痕枪印,仿佛一条盘卧大地的苍龙……
与十六年后的古襄阳相比,此时的古襄阳巨城同样巍峨,独独,少了几分繁荣的浮华,多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来往行人俱是背刀挎剑,赳赳昂昂,气势如虹。
连普通百姓也不例外。
百姓身上的兵器未必精良,兴许只是在铁片上钉了两片木片,便称作剑器,可笑得如同孩童玩闹过家家一般。
但这般简陋的兵器却被他们保养得极好,刀锋磨得蹭亮,涂抹着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菜油,不见半点锈迹,并以麻布细细包裹好,仿若收藏着绝世奇珍。
而他们的高昂精神士气同样表明,百姓,并不因为兵器简陋而羞耻,能让他们感觉羞耻的,只有懦夫与逃兵。
民心如此,夫复何求?
这般心气,只有百战之后,才得积累。
十六年前的古襄阳,虽然没有天渊裂谷保护,防护未至最强,然民心战意必然高昂,已至巅峰。
神兵屠龙倚天虽然成就了古襄阳的十年平安,却也毁了这份心气,这份民心。
是所谓,成亦萧何败亦萧何!
是否值得?
苏妄并不知道,也不愿做置喙,喧宾夺主,他,没有这个资格。
只有古襄阳的百姓自己有资格评价……
是求一个平安,安居困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老到死;亦或,求一个非凡,将热清楚纷洒战场,搏一个不世功名,还是如流星般寂灭,没人能说的请。
便如现实与梦想……
“喂,那人,你在这干嘛呢,怎么停在城门口了?你也跟我一样,是在等人么?”
便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苏妄低头一看,却正是个半大的皮小子,衣衫上多有补丁,却整理极其干净,小脸冻得通红,鼻子下还溜达着两串晶莹,嗤啦一声,又被小子吸了回去,可爱极了。
但叫苏妄震惊的,是皮小子别在腰间的一只短刃,巴掌长短,应是某件兵器的碎片,不知他从哪里捡来,用亚麻线缠绕两片小木板,当做剑柄,学着大人样,也别在腰间,小胸膛骄傲挺起,却也有几分“英武”。
苏妄微微一笑,半蹲下来,伸手摸向皮小子的脑袋,却被他一个急闪,多了开去,抬头看去,正好撞上皮小子故作“凶狠”的不满目光,他又笑了起来。
“是啊,小英雄你也在等人?”只是转了转念头,苏妄便猜到了皮小子的心思,顺着他的心意,叫了一声小英雄。
果然,苏妄这声称呼才叫出,皮小子立即化“怒”为喜,努力挺起胸膛,骄傲道:“我爹爹可是前锋营的,今日又值沐休,我在这里等他,那人,你在等谁?”
“前锋营?”苏妄心神微动,本来只是看皮小子有趣,与他玩闹两句,不想竟然触动心血来潮,隐约察觉,他与皮小子之间似乎有些纠葛。
心神微懂,苏妄暗中摄来皮小子的一缕气息,掐指默算,立即感受到两道与皮小子纠缠的气息,一道在城内,一道却在城外,并已破灭,再在定睛看去,果然在皮小子的气运之中,看到了一丝丝的血光,不禁叹了一声。
几眼功夫下来,苏妄便将皮小子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勉强笑道:“小子,你却来晚了。在你来之前,正有一队披甲之士进了城。我想,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前锋营。要不你回家看看,许是,你爹爹已经在家等你了。”
皮小子狐疑地瞅着苏妄,苏妄自然不露怯,坦然而对。
见他目光真诚,不似歹人的样子,皮小子纳闷地嘟了嘟嘴巴,做着江湖人的样子,似模似样地对苏妄抱了抱拳,往城内跑去。
“也罢,终究受了你一拜,若不给你些好处,苏某倒不好意思了呢!”苏妄心中怜惜这小子,指头轻弹,一抹微光随即飞起,变作一根毫毛,落在了皮小子身上。
“阁下是如何知道前锋营已经回城?恕耶律雄无礼,竟不知阁下比我古襄阳还早知道军情变化。”
苏妄兀自思考,一声浑厚的男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苏妄不惊不慌,缓缓转身,却见一位身披戎甲的男子,从城门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男子年过而立,身形魁梧,虎目髯须,目射冷电,雄赳赳,气昂昂,比身旁跟随的两个护卫高了一个头不止,当真无愧耶律雄这个的名字。
“苏某确实比你早知道,也不久,就一会。再过一会,耶律兄也该收到消息了。”苏妄抱了抱拳,与耶律雄见礼,并未表现出震惊。
其实,他早知道,在与皮小子对话前,耶律雄便在暗中观察他了。
苏妄身为绝代大宗师,虽然并没有刻意散发气机,但他的风采依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况且,耶律雄出身名家,本事虽不及苏妄,眼力却有独到之处,在苏妄身上,感受了一阵强烈的压迫。
苏妄这样的人物,耶律雄若还没注意到,也白饶了他做为北侠一脉的身份。
只是,一则苏妄敌友不明,耶律雄不想因为鲁莽行事多个敌人;二则,皮小子就在苏妄身边,耶律雄出手也有顾忌,直待皮小子离开后,才出来一问。
耶律雄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凝重,认真地看着苏妄,见他不动声色,笑道:“也罢,左右不过一会,耶律等等便是,苏兄可愿一起?”
说话间,耶律雄虎目圆睁,雄威若狱,威风煞煞,气机直接锁定苏妄,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这副样子,与其说是在邀请,不如说是在威胁,威胁苏妄——你拒绝看看,看我打不死你?
“固所愿而!”
苏妄也笑了起来,无视耶律雄的威压,向前进了一步,与其并肩而立,惹得两个护卫目怒射来,却被耶律雄摆了摆手,挡了下来。
他们二人,一人气势雄厚,犹如关岳,一看就知道是个肩能抗鼎,臂能跑马的铁汉子;一人含虚若谷,气质沉静,仿若最深沉的幽潭,眼眸开阖之间,似睁似闭,清静而纯洁,如同赤子。
纵然同为男儿,城门前的兵丁、护卫亦为两人的风采折服,心神摇曳。
英雄如此,宁往不负!
几乎同时,众多兵丁、护卫心头便闪过这样的念头。
“果然是条汉子!”两人心中同时赞叹了一声,亦为对方心折。
男儿间的认同,其实并不需太多的交情,太多言语,只需心意相交,既能同生共死。
言语与交情,不过是维持虚假认同的存在条件罢了……
“有异常!”
便在这时,耶律雄身后的一位护卫忽然趴在地上,侧耳倾听着,下一刻,此人一跃而起,三丈来高,长呼而啸:
“敌袭!”
一声长啸惊天地,如亢龙纵鸣,过了一盏茶还不见衰弱,可见此人功力高深,却已入半步通玄之境。
长啸才起,古襄阳立时便即传出轰隆的擂鼓之鸣,隐约间,若有兵甲齐碰、铁靴震地的声音传来,轰轰隆隆,似有万军出动,唬得城门附近,三三两两进出的行人一阵鸡飞狗跳,面色惊骇。
随即,便有无数号角吹响,一声接着一声,如同烽火相连,传遍远方,并随这,是一张张在城楼上升起的青木亢龙旗,招展飞扬,猎猎而动。
这时,又是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传来,就见两队重骑兵从城内奔驰而出,人着甲胄,马披铁衣,兵戈出鞘,长刀向天,旌旗翻扬,煞气滚滚。
不过百十人,凶煞之气却超过了万人大军,便连四周的寒霜被骑兵的煞气一冲,也即四分五裂。
“将军,虎卫营奉令前来!”重骑兵行到近头,俱不下马,略略躬身,右拳齐齐打在胸口,呯的一声震响,如旱雷霹雳,整齐如一,气势如虹。
只看这番动作,便知,这些重骑兵定是身经百战之辈,可以依为庭柱。
“苏兄看我这些兄弟如何?”耶律雄哈哈大笑,神情既有得意,也有自豪,半点不见扭捏。
他性格豪爽,既然看苏妄顺眼,便也不再假惺惺客套着,所谓客套,那是不将你当自己人。
耶律雄话音才落,一众重骑兵也哈哈大笑起来,姿态狂野,杀气陡放,俱是冷冰冰地看向苏妄。
当真是有什么样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兵,但向要轻易获得苏妄肯定可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