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莫名的请求震住,流烟举着杯盏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放下杯盏,她微微一凝眉,“殿下,我……”
“叫我陌卿。”楼陌卿语气虽然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流烟抬眼看他,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有些出神,以为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又重复一遍到:“烟儿,叫我陌卿。”
“陌……”流烟迟疑了一下,没有喊出口,低下头去轻轻笑开,接过楼陌卿手中的空杯盏,“你醉了。”
楼陌卿断然摇头,“三杯酒,岂会醉?你忘了,我可是个酒鬼。”
闻言,流烟凝眉想了想,不由想起在凤夙城初见时他的模样,那时候他确实是一个酒鬼。
而后他放下杯盏,伸出手轻轻握住流烟的冰冷的手,心下一阵心疼,“这双手从今往后只用来抚琴便罢,其余的事情全都交给我来就好。”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流烟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许多,侧身靠在他的肩头,透过大开的窗子,静静看着外面,流烟轻声道:“为何不管我做什么,你从来都不怪我恼我?”
楼陌卿凄凄一笑,柔声道:“我怎么舍得?”
流烟微微一怔,随即两行清泪流出眼角,渐渐流到唇畔。
“何必,又何必?”她轻轻哽咽着,心中一阵酸涩。
他侧身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角流出的眼泪,目光一沉,“有些事情,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从与你第一次相见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只钟爱一人,不管今后的人生会变成怎样,这一点都无从改变。”
说着,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抬眼远眺,“当初在楼夙醒来,我真的以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等梦醒来,雪衣和娘还在,你也还在,我还可以像往常一样到蜃雪酒坊去找你,听你抚琴,与你谈笑,可是身上的剧痛和四周陌生的环境却在时刻提醒着我,这不是梦,是事实,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远离了夜朝,远离了莫凉,远离了雪衣,也远离了你……”
顿了顿,他沉声道:“甚至有可能,此生都不再相见。”
闻言,流烟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楼陌卿感觉到她这一细小的动作,骤然就挑眉轻轻一笑。
“就连现在的一切,也都好像是一场梦,我真的很害怕,一觉醒来,这一切又消失不见了。”说着,他反手握紧流烟的手腕,“烟儿,答应我,不要再离开,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流烟长叹一声,轻声道:“又能想要些什么?这些年来,我跟在楼主身边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一直漂泊不定,直到近年才在莫凉城置了间蜃雪酒坊,在那里居住下来,可是我知道,那里只是一个暂时的住所,却非此生安身立命之所。如今,我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
楼陌卿轻轻拍着她的肩,“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漂泊、流浪、居无定所……这些都结束了,烟儿,你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安稳平定的生活,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安安心心地待着就好。”
闻言,流烟顿觉心底一酸,随即是安宁平和的喜悦感。
侧身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她心下一动,抱着他的手臂,缓缓直起腰,凑到他近前,轻轻吻上他的唇。
这一举动全然在楼陌卿的预料之外,他愣了片刻,感受着她双唇的柔软,一阵酥麻传遍全身,而后他伸手揽住她,变被动为主动,抱紧她激动地回应着,撬开她颤抖的唇齿,掠夺者她体内的芳香。
一记绵长而霸道的吻让她险些透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的胸前轻轻推开她,而后垂首大口喘息着,眼泪却落得越来越厉害。
“烟儿,不要哭……”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而后吻上她的眼睛,啄去她眼角的泪,“你这样,我会心疼。”
“陌卿……”良久,她终于喊出声,声音微微颤着。
闻之,楼陌卿顿然挑眉,开心地笑了出来。
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眼前的一切轻轻一晃,他只觉头一阵眩晕,流烟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烟儿!”他急急地喊了一声,想要用力抓住她,却发现双手渐渐变得酸软无力,根本抓不住她,“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从一进屋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有异样,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谨慎地对待这屋里的一切。
香是无毒的,酒也没有任何问题,就连那琴音也是普通平常的《南风》罢了,却是为何……
蓦地,他神色一滞,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流烟的唇上。
而后,他轻呵一声,苦苦笑出声来,她竟是把迷药涂在了唇上!
“烟儿,你这是为何?”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抓着她的手,摇头道:“为何要这样?你要去哪里?”
流烟轻轻哽咽一声,扶着他缓缓躺倒软蹋上,坐在他身边垂泪看他,“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我若说要去给娘亲报仇,你定然不会同意让我去,可是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我不能放下这份仇恨不管,只顾着自己过逍遥轻松的生活。”
楼陌卿吃力地叹了口气,惊觉自己连叫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烟儿,不要去……我一定会杀了巩能方,为你爹娘报仇,可是……可是你不能自己去,巩家的人……”
他气力有些不支,心知拦不住她亦劝不住她,不由担忧地皱紧了眉。
“陌卿,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如今你已不是普通人,你是楼夙的皇太兄,是未来的楼夙王,整个楼夙上上下下都需要你来治理,今后楼夙就要全靠你了。”说着,她轻轻哽咽一声,“正也因此,我万万不能再让你为我冒任何的危险,我要你好好的,好好地活着,成为一个英明的君王,带着楼夙走出现在这水深火热的困境。”
楼陌卿留不住她,只能拼命地摇着头,眼前的人已经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也越来越微弱。
流烟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从楼陌卿身上找出了他的令牌,而后伸手拂过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喃喃道:“如果我不死,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留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好不好?”
可惜楼陌卿已经渐渐失去意识,他张了张嘴,想说“好”,却发不出声音来,随即,一个巨大的黑暗漩涡将他吞噬……
再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彼时他还躺在流烟房里的软榻上,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桌案上的杯盏和酒壶还在,一旁琴架上的古琴也还在,就连她之前所穿的那双鞋子也还在。
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消失不见。
“殿下……”阚泽神色讪然,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从昨晚得知“烟姑娘拿着殿下的令牌出府去了”这件事开始,他就隐隐猜到有些不对劲。
既是要出府抓药,为何偏偏赶在深更半夜?
只是,当时他想到的是流烟手中有楼陌卿的腰牌,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许多人都知道那天晚上楼陌卿进了流烟的房间,没有人能想到,楼陌卿会栽在流烟手中。
想到这里,阚泽不由沉沉一叹,这烟姑娘果然也是个倔脾气,看似温婉柔和,然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就从她不惜万里从莫凉城赶来找楼陌卿这件事便能看出。
“殿下身手远胜于烟姑娘,烟姑娘是万万不可能打赢殿下,从殿下身上抢走令牌的。”阚泽边说边小心打量着楼陌卿的脸色,“正也因此,才不会有人想到这枚令牌是她从殿下身上抢来的……”
楼陌卿抬手打断了他,淡淡道:“这件事怪不得你们,不仅你们没有想到,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回想起昨天夜里流烟的一举一动,虽然有可以理解之处,可是再一仔细想,确实有些怪了。
所以,这件事怨不得别人,怪只怪她在他心里太过重要,任凭他能对着别的女子的各种妩媚妖娆都能视而不见,却在她主动吻上他的唇时,瞬间,所有的防御和谨慎全都奔溃瓦解。
烟儿……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手上还有些发酸,力气尚未完全恢复,“派了人去找了吗?”
阚泽连连点头,“已经派了人满城去找,一旦发现烟姑娘的下落,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立刻将人带回来。”
正说着,突然感觉到一道冷厉的目光落在身上,他连忙又补充道:“属下已经吩咐了,决不能伤了人分毫。”
闻言,楼陌卿的脸色这才稍稍沉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淡淡拧了拧眉道:“也许,是时候再与二公子见上一面了。”
阚泽立刻垂首道:“属下立刻去安排。”
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今天一大早,王上派人把王爷和查将军宣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