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阿枝笑起来,“还有谁呀?殿下?还是付小将军?”
“……不同你讲话了。”
室内气氛安宁,茯苓煮完茶,起身出门,将用完了的笔墨拿出去洗净。
小顺子躲在屋外,一见她出来,便招招手,“茯苓,茯苓姐姐!”
茯苓往屋内看了眼,见娘娘与付娘子欢笑着,快步走了过去。
“何事?”
即使众人都知道,北凉被攻下是迟早的事,但战争结束得如此之快,还是让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京中传遍了战争大获全胜的消息,各类歌颂赞誉纷至沓来,好在阿枝毕竟是北凉公主,没人会没眼色地上门祝贺。
但以付家为首的几家府上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付菡好几日都没法儿脱身,日日在家中迎来送往,好不疲惫。
阿枝对战事结果还算满意。
说实在的,她对父兄没什么印象,甚至没见过那个父亲几次。得知父亲被长兄一剑穿心后降了大秦,也未起什么波澜。
他们让她知道,野蛮与懦弱,也是可以共存的。
长兄降了,北凉战事结束得极其迅速,阿枝的伤疤都还未好全,她看着誊抄来的战报,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好消息是,北凉百姓信服大秦,少有民怨,甚至欢迎大秦士兵的到来。
燕珝也不日凯旋。
想到燕珝,阿枝忽然脸色一红。
茯苓正为她梳洗,瞧见她面色变红,不明所以道:“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阿枝不知该如何解释,眼神带着些莫名的慌乱,“水有些烫。”
“烫吗?”
茯苓疑惑。
阿枝将帕子盖在脸上,闷闷道:“就是烫,你别问啦。”
心跳忽然加快,想到燕珝即将归来,就又忍不住脸上发热。
她觉得,她还是喜欢燕珝的。
虽然心里对他有怨,可她觉得燕珝对她多少有些情,只要有这么些,她就愿意……愿意……
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
阿枝翻了个身,抚上了平坦的小腹。
阿枝知道自己不是有骨气的人,锦衣玉食,有人日日伺候照顾着,燕珝纵使在外也常有家书,一点一点,她能感受到自己也在变化。
从前认为,在燕珝眼中,她是一个玩物,多么不幸。
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燕珝确实将她养得精心,内心的坚冰一点点软化,她也恼自己意志并不坚定,可她本就……本就是喜欢他的。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爱。
阿枝默默念了一句。
这是爱……吧。
五月,陛下设宴欢迎将士归来。
属于燕珝的凯旋宴。
阿枝算是盛装打扮,但因为自己的尴尬身份,宴席之时主动换了末席,在人群之后,看着后宫妃嫔,百官女眷们争奇斗艳。
阿枝与付菡站在一处吃茶,季三娘子急匆匆跑来,与付菡对话几句,又慌乱跑走,想去前面最先迎接到回朝的付彻知。
阿枝吃吃地笑,看着付菡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故意提起:“也不知道安平侯世子会不会回京……”
“阿枝!”付菡低声叫她,二人亲近,早就互通了名讳,不拘泥于虚礼。
阿枝面上笑嘻嘻地,心里却也多少有些寥落。
北凉知晓她在大秦过得不错,且不知怎的,还知道了她在燕珝处为北凉百姓求过情,便将燕珝不伤百姓的美誉安在了她的头上。
她无意担这么大的担子,更不愿看见……长兄以为燕珝喜欢,又送了不少北凉女子来。
其中就有她曾经的姐妹。
阿枝不愿见到她们,站在人群后方,生怕要在这种时候,和当年的姐妹打上照面。
听人来报,燕珝等人已然入宫,正在前殿拜见陛下。
后宫人数众多,阿枝被吵得有些头晕,与付菡寻了一静僻处赏花。
方坐下不久,便瞧见茯苓一面叫着娘娘,一面奔来。
面上带了急色,好像将要哭出来一般。
玉珠一直跟在阿枝身边,见状询问道:“这是怎的了?”
“在宫中可不比在府里,你可要当心些,莫冲撞了贵人。”
阿枝摆手让她住嘴,柔声道:“先别急,你说。”
茯苓“扑通”一声跪下,抹了把眼泪。
“娘娘,求娘娘,救救小顺子,救救他,是他不懂事……不、不,是奴婢的错……”
阿枝瞧着她那模样,手脚发凉,颤声道:“到底何事,你先别慌张。”
付菡抓住她的手,“你镇静些。”
她能感受到阿枝的手在不住细颤,皱着眉头。
“别吓你家娘娘,快些讲明!”
茯苓哀声摇头,“奴婢,奴婢也讲不清……”
关键时刻,还是玉珠沉稳些。
“娘娘,发生了何事她若讲不清,娘娘去一看便知。”
阿枝点点头,站起身子,堪堪稳住身形。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日,在宫中。
付菡知晓她状况不好,拉紧了她的手。
几人还未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便听一道骄矜的女声从茯苓方才来的方向传来,叱骂着。
“——李芸,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受宠,对本宫妄加诅咒,还设计她人,多么歹毒的心肠!”
第35章 客去波平槛(2)
阿枝头脑一阵发白,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燕倚彤的声音不小,御花园中,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大家也都知道,李芸,正是如今在场,身份最最尴尬的那一位。
北凉公主——不,如今北凉国破,算不上是公主了。毫无家世徒有样貌,此前还粗俗无礼擅闯围场,若不是晋王殿下将她保下,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此前瞧着失宠了阵子,听说禁足几月,殿下一次都没见过她。谁知年前,不知又怎的,二人又情好了许多,朝中如此多事,后妃官眷们都跟人精似的,都看得分明。
前阵子那些大动作,有多少是必要,有多少是晋王殿下为了给她出气,大致都知晓。
祭旗一事的不了了之,从让这个侧妃死到只是为将士祈福,如此大的差别,这下,再无人敢质疑晋王对这个侧妃的看重。
就连出征后,战事不停,在众人都揣测她这个北凉人是否会因母国失宠时,便多次听闻晋王送回书信。
多少人眼馋着晋王正妃的空缺,如今战事大获全胜,晋王殿下在朝中威名更甚,只怕不日便要恢复太子之位了。此等时节,听着燕倚彤这个跋扈的公主公然叫着侧妃的名姓,还如此指控——
大半的人都投来了目光。
阿枝脸色有些白,还未出声,手上被付菡拍了拍,见付菡先她一步,对燕倚彤行了礼。
“公主金安。”
燕倚彤的叫嚣被中途止住,硬生生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来。若是旁人她还能不理,可付菡这等身份的贵女,她多少也得留些脸面。
只好冷着脸,免了她的礼。
“今日宫宴,公主何以发怒?”
付菡将阿枝半挡在身后,拦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也将目光都转移到了燕倚彤身上。
燕倚彤正在气头上,怒道:“与付娘子无干,莫要多管闲事。”
阿枝轻轻碰了碰付菡,站了出来。
她不可能在付菡身后缩一辈子,看着燕倚彤有些狼狈的模样,心底倏然有了些猜测。
“公主这是何意,我若有什么不好,公主自可直说。”
阿枝近日好容易好些的脸色又渐渐沉下,显得有些慌张。
强打出来的镇定不算镇定,起码付菡在她身边,明显能感觉到她的不适。
阿枝讨厌这种,被所有人盯着的感觉。
就像回到了那次围场后,自己一身血污淤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回帐子一样。
“你怎好意思问我,”燕倚彤看了她身边的茯苓一眼,冷笑道:“好好问问你身边的太监侍女吧,你是如何吩咐他们做事的。”
“公主是什么意思?”
阿枝明显看出茯苓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下不妙,不知道茯苓和小顺子究竟做了什么,让燕倚彤这般恼火。
燕倚彤正要开口,付菡便道:“公主,此处日头正大,久站花了妆只怕不美,为着公主仪容,咱们还是进殿再议罢。”
“是呢,”季三姑娘开口,看了阿枝一样,接着道:“瞧着公主衣裙有些脏了,妹妹今日新得了几匹料子,一会儿给公主送去,公主瞧瞧喜不喜欢?”
燕倚彤被这样几句架到了高台之上,好像再当场发火就成了她无理取闹才对,冷哼一声,转身,“如此也好,反正做了坏事的恶人总是逃不脱的。”
阿枝掌心出了冷汗,眼神无声催促着茯苓赶紧将事情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