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的想,他这辈子注定要栽在她手里。
裴辛夷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觉,苦涩有之,感动有之,然而她很清楚,两人的感情就像一面镜子,一旦碎了,再也无法重圆。
他道:“我给你时间考虑。”
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等待上帝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裴辛夷愣了愣,爱过吗?也许是爱过的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忽然笑了,严肃的人笑起来是很可爱的,这个答案,足够让他拼却一生。
他走了。
破镜能否重圆?即使重圆了,那道裂痕依旧存在,她又有什么脸面留在他身边?
她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飞快跑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起来,吐得胃酸都出来了。
她拧开水龙头拍在脸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某一个瞬间,忽然想到什么,抬手落在小腹上。
那双死寂的眸光忽然焕发光彩。
裴辛夷虚脱了一般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黑夜降临,她的世界彻底一片黑暗。
她梦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孤儿院里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孤女,她从小就长的漂亮,那些丑的女孩子总是欺负她,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抱着脑袋缩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个乌龟壳。
后来她被挑中带进了豪门,她以为她是幸运的,从此摆脱那种生活,然而她不知,她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那时她还不明白童养媳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是少爷的丫鬟,她只要服侍好少爷就可以了,虽然那个少爷脾气差到要死,她依旧默默忍受着,她吃好的穿好的,比在孤儿院过的好多了,只要不让她再回孤儿院,她愿意忍受这个暴戾少爷。
她七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少年的少爷,第一次对她伸出了魔爪,那是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小小的她又哭又叫,可是没人来救她,她看着那个阴森的少年露出淫荡的笑,她在他的身下,像是小兔子一般,她哭的越厉害,他越兴奋。
他是个魔鬼,是个变态,从那之后,她彻底沦为他的娈童,没日没夜受尽折磨,她恨不得去死了,那是她童年最深的噩梦,以至于后来她害怕每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没有人知道,少爷不能人道,这是先天性疾病,他从小心理变态都是有原因的,因此他把心中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到她的身上,二十岁那年改变她人生的机会来了。
她在大学里遇到了一个人,那是她灰暗的天空里一抹白月光,她拼命的想要抓住,被少爷发现后,恼羞成怒,往死里打她,甚至还要找人弄死那个人。
她终于受不了了,在他的赛车上动了手脚,果不其然,他出车祸死了。
门铃声惊扰了她的梦,她擦干眼泪坐起来,铃声还在一跌声响起。
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她全身披着斗篷,宽大的帽檐遮盖了身形和容貌。
灯影斑斓,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面容一半藏在黑暗中,唯独那双苍浊的眼睛深沉漆黑。
她心头微惊:“妈,你怎么来了?”
——
“明天我不要跟你来了,实在太无聊了。”晚上临睡前,云涯咕哝着说道。
晏颂亲了亲她额头,“好,那你明天在家乖乖的,我出完任务就回来陪你。”
天还没亮晏颂就走了。
云涯睡到七点起床,天气渐暖,云涯怕冷,不舍得脱下棉衣。
然而一早就传来一个坏消息,裴辛夷昨晚在酒店自杀了,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半夜的时候才发现的,警察现场勘察过,确定是自杀,现场没有挣扎痕迹,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现场十分惨烈。
留下了一份遗书,一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遗书上写着因罪孽深重,愧对所有人,更对不起女儿,没有勇气再活下去,因此决定自杀。
云涯听到之后愣了愣,“自杀?”
阿芸道:“是啊,厨房一大早都在议论,听说死的时候检查出来怀孕了,倒是可怜了那个孩子,不过也是,出了这种事,是我也活不下去的。”
不论世道如何变化,对女人的苛刻从来不变。
云涯却觉得绝没有那么简单,裴辛夷不像是一个会轻易自杀的人,阿芸给她梳着头发,见云涯手指轻敲着桌面,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去看看庄姨。”阿芸将两边的头发辫起来,随着长发散落肩头,显得很是娇俏温柔。
云涯随便照了眼镜子,起身去找庄曦月。
庄曦月刚起床,见云涯过来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裴辛夷死了,庄姨你知道吗?”
庄曦月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整理着长发,笑道:“知道啊。”
云涯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
“当然是杀人灭口喽,裴辛夷说到底只是裴英的一条走狗,知道她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裴辛夷一旦倒戈,她就麻烦了。”
云涯点头:“这个女人太狠了。”
“等着吧,总有人收拾她的。”
庄曦月起身走过来,笑道:“今天跟我去参加一个宴会,你这一身可不行,等会儿我让人送件礼服过来。”
云涯知道自己以后是要融入这个圈子的,即使不喜欢,也要去,点头应下:“好。”
——
晏南容匆匆赶到殡仪馆,见了她最后一面。
女子脸色僵白,双眼微阖,永远沉睡过去。
他脚步忽然顿住,不敢在上前一步,这一定是梦,一定不是真的,昨晚他还和她说话,他都已经原谅她了,她又怎么会……?
警察拿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递给他,里边放着遗书和离婚协议书以及死者的手机:“这是她的所有遗物,尸检结果显示死者于昨晚十一点左右死亡,死者已怀孕四周,请节哀。”
晏南容眸光一震,双眼紧闭,面色痛苦。
晏南容手指颤抖着接过来,他并没有看,而是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蹲下身子,手指温柔的摸索着她的脸颊,凉的他的手发颤,沿着他的指尖蔓延到心底。
“你还没有答应我,你怎么能死呢?”他温柔的说道,神态看的几个工作人员忍不住颤抖。
“你不能死。”他忽然紧紧的抱着她,像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真品,那力道仿佛要把她融入到骨血里去。
“先生,时间到了,让她安息吧。”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小声提醒。
男人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她死了,除了他,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我带你回家。”他咬牙,忽然把人抱起来,转身就走,工作人员拦住他,“先生,您不能随便带尸体离开的。”
“滚开。”晏南容直接将人踢到一边,抱着尸体大步离开。
晏南容带着她回了他们在外边的家,一座独栋的两层别墅,环境优美,装修风格温馨简雅,“我们回家了。”
把她平放在床上,给她换了身漂亮的新衣服,给她梳头,修剪指甲,房间里拉着窗帘,四周阴森森的,安静的吓人。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她躺下来,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变得越发冰冷而僵硬,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传来门铃声,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漆黑一片。
他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晏南坤和苏玉,苏玉是瞒着殷素华偷偷跑出来的,她道:“四哥,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就猜到你一定是在这儿,四嫂是不是在你这儿?”
晏南容转身走了进去,苏玉拉着晏南坤跟进去,“四哥,我知道四嫂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让四嫂入土为安啊。”
短短时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先是大娘,现在又是四哥和四嫂,未来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晏南容走进卧室,苏玉看到躺在大床上的尸体,吓得趴到晏南坤怀中,晏南坤拍着她的背安抚,蹙眉说道:“四哥,你是要让四嫂死不瞑目吗?”
晏南容道:“我如果把她火化了,她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晏南坤不解道:“四哥,你什么意思?”
“你们走吧,我还有女儿要养,不会寻短见的,只是这段时间,媤儿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苏玉眼眶微红,还想再说什么,晏南坤扯了扯她的袖子,“四哥,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媤儿的,你要记着,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话落拉着苏玉走了,离开别墅,苏玉挣脱开他的手,皱眉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晏南坤赶紧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婆千万别动气,要为孩子着想啊。”
话落叹了口气:“四哥的执拗劲儿你也是知道的,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咱劝也没用,依我看,四哥恐怕是知道四嫂的死不简单了。”
苏玉惊讶道:“难道四嫂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那就是谋杀了,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敢谋害晏家的四夫人。
苏玉越想越惊。
晏南坤拍着她的肩膀,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那天的事情,我想了无数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媤儿是江篱的女儿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毕竟两人的长相骗不了人,但四嫂和江篱我们还算了解,都是有家室的人,不可能如此冲动……。”
“你是说有人陷害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呢?”苏玉觉得晏南坤说的对,那天客人那么多,两人就算幽会也不会挑那个时候,不是明摆着给人“捉奸”吗?
晏南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把那天的事情说了,苏玉就道:“你说四嫂是跟云涯一起离开的?”
“没错,当时云涯喝不了酒,但四嫂劝酒不喝过不去,所以就喝了一点,然后云涯有点不舒服,四嫂就扶她下去休息了,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媤儿和江篱都不见了,再后来,事情就发生了……。”
女人总是比男人敏感些的,也容易抓住细节。
苏玉她好像有点猜到了,然而这个答案她又不敢去相信,这个家里人物形形色色,各怀心思,除了三嫂,其他的人和事,她不想再去理会了。
她跟裴辛夷关系并未有多好,这次听说她的事情后,可怜她怀着孩子死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瞒着殷素华偷偷跑出来的,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
“七叔,你真好,以后能嫁给你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小姑娘歪着脑袋,笑嘻嘻说道。
她的伤已经好了,这两天都住在晏南归这里,晏南归对她很好,给她买零食玩具,还陪她一起玩。
晏南归眉梢微挑,笑道:“真的?”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跑到他面前抱着他大腿,嘻嘻笑道:“那我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
晏南归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干净剔透如同琉璃般。
他脑海里闪过另一双眼睛,发怒时仿似倾注了万千华彩,光芒耀眼。
他笑,抬手点着她鼻头,“小孩子家家的,想的可真长远。”
晏媤揉揉小鼻子,哼道:“七叔,你会把人家的鼻梁揉塌的。”
晏南归笑着摇摇头,只当孩子玩笑话,根本就未放在心上。
俊成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晏南归下意识看了眼小姑娘,眸光亮晶晶的,像只偷吃了油米的小老鼠。
“七叔,他跟你说了什么?”等俊成走后,晏媤问道。
晏南归笑道:“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