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使劲点头,说:“嗯嗯!小白正有此意!小白这就去啦,二锅锅,你要照顾好义父父鸭!”
他说着,挥了挥小肉手,风风火火的离开,都没给祁律辩解的机会。
祁律看着公子小白一颠一颠离开的背影,默默的说,小白你放心罢,义父一定会帮你照顾好二哥的……
公子小白从圄犴种出来,“爬”上辎车,说:“不要回馆驿,直接进宫。”
“是,公子。”骑奴不敢有违,立刻往宫门而去。
路寝宫中,医官跪了满地。
天色已经蒙蒙亮起来,距离传出天子中毒,已经一晚上的时间,所有医官全都连夜进宫,在路寝宫待命,医官上士进入之后,便没有出来过,只是时不时的看到寺人没命的从路寝宫中奔跑而出,大喊着什么。
“快快!去端盆水来!”
“天子又吐血了!”
“做甚么呢!快点!”
公子小白进入宫中,公车署已经堆满了,皆是来探望天子的朝臣,公子小白来到路寝宫,便看到一群乱糟糟的寺人和宫女,不断奔跑着,着急忙慌,还有撞在一起的,血水洒了满地。
公子小白进入路寝宫大殿,果然看到了天子姬林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无力,嘴唇也没有血色,呼吸非常微弱,唇角还挂着血水,寺人和宫女连忙擦血,一个个颤抖不已,生怕做了错事。
周公黑肩和虢公忌父都在路寝宫中,一刻也没有离开。
公子小白走进去,皱了皱小眉头,周公黑肩礼数周全的拱手说:“齐国幼公子怎么来了?”
公子小白说:“小白来探望天子病情。”
他又说:“小白听说,祁太傅与小白之二锅锅,都是周公下令抓拿的,周公不会也相信,是祁太傅投毒暗害天子罢?”
周公黑肩眼看着忙碌的人群,淡淡的说:“这事儿,是谁能说的准么?”
公子小白嘟着小嘴吧,似乎很生气,说:“周公你这是甚么话?祁太傅对天子忠心耿耿,难道周公不知道嘛?太傅力保天子,送天子即位,九死一生,周公怕是比旁人都知道!况小白说句难听的话,周公今日能有性命站在这里与小白说话,还多亏了祁太傅从中周旋,才得以保全周公,如今周公竟口吐令人胆寒之话?!难道周公想做一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吗!?”
周公黑肩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无论公子小白说出难听的话,或者好听的话,都无法打动他,只是说:“齐国幼公子此言差矣,朝廷之事,本就不讲恩情。”
“你!”公子小白气的手指颤抖,说:“甚么不讲恩情!我看你便是想要把持朝政!除祁律后快!”
周公黑肩垂下头来,他的眉眼明丽,唇角竟然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虽然笑容很浅淡,但一直达到眼底,笑起来竟令人无端端胆寒。
周公黑肩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说:“齐国幼公子童言无忌,如今天子病危,需要清静,还请幼公子回罢。”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本公子!”
公子小白踢着小短腿儿,两条腿离开地面,是被虎贲军一路架出路寝宫大殿的。
郑姬也听说了祁太傅叛变的事情,一大早便来了路寝宫,一来探病,二来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匆匆来到路寝宫门口,正巧看到了几个虎贲军架着齐国的幼公子小白离开,不由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过去。
郑姬进来之时,天子刚刚服用了医官上士亲自熬煮的汤药,脸色没有什么缓和,一直在吐血,神智稍微清楚了一些。
郑姬看到姬林那惨白的脸色,也给吓了一跳,如今天子年轻,连妻室都没有,更别说是子嗣了,而天子的叔父刚刚“病逝”,郑姬虽然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但是她也明白,一旦天子驾崩,周王室没有继承人,天下必然陷入大乱之中。
郑姬来到榻前,恭敬的说:“姬拜见天子,望天子安康。”
姬林躺在榻上,十分虚弱,眯着眼睛摆了摆手,似乎示意郑姬起身,郑姬作礼之后并没有离开,似乎有甚么话要说,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开口了。这一旦开口,声音便显得十分急促,说:“天子,祁太傅为人忠厚,助天子即位,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就连姬一个甚么都不懂的弱女子,也能看到祁太傅的忠心,姬不相信,天子您看不到祁太傅的忠心,毒害天子必另有其人,还请天子三思啊!”
姬林眯了眯眼睛,突然“呵呵”轻笑了一声,说:“好啊,祁律,好……祁律到底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幻汤,竟叫你们一个个的,虢公、齐国公幼公子,咳……咳咳……还有姬妹你,都来为他求情?咳——”
他说着,站在榻边护卫的虢公忌父低垂下头来,他虽是领命去抓拿祁律之人,但的确回来之后也向天子求情,因为虢公忌父真的不相信,祁律想要谋害天子。
一来,祁律是那个相助姬林即位之人,他若是想要谋害天子,干脆不要帮忙不就完了?
二来,祁律为人没有坏心眼儿,相反的还很善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王宫中,祁律是鲜少把奴隶当人看的人。
三来,祁律又十分怕麻烦,这个天下什么事情最麻烦,当然是铤而走险的事情。
试问这样的祁律,怎么可能突然下狠手毒害天子呢?
郑姬还是不死心,说:“天子……祁太傅可是您的师傅啊,您难道不信任他么?”
“呵——”
姬林无端端的又笑了一声,他躺在踏上,唇角挂着苍白的笑容,眼神中隐忍着一丝丝的自嘲,说:“寡人……便是太信任他了。”
说完,姬林闭上眼目,似乎已然不想多说什么。
郑姬还想再说话,但是已经没有了机会,只能离开燕朝,忧心忡忡的出宫去了。
相对比宫中的混乱,圄犴之中,反而越发的安宁起来。
祁律本好端端的坐在地上,但是因着无事可做,也没什么消遣,十足的无聊,祁律也维持不住太傅的官架子了,“咕咚”向后仰躺下拉,还翘起腿,那动作十分不雅。
公子纠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将滚下来的外袍重新盖在祁律的身上,说:“义父,地上凉,躺下来的话,当心害了风寒。”
祁律摆摆手,说:“不行了,坐着太累,腰直疼,还是躺着舒服一些。”
他说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来,二公子,你也躺下来试试?”
公子纠似乎不想躺下来,嫌弃地上不干净,不过又站了一会子,终于是累了,毕竟他年纪也不大,还是躺了下来,就躺在祁律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躺着,一起盖着公子纠的小外袍。
公子纠侧头看着祁律,好奇的说:“义父,您身陷圄犴,便不着急么?”
祁律淡淡的说:“着急有甚么用?给自己徒增烦恼,倒不如想想今日中午会吃什么。”
祁律笑着说:“哎,早知道会入圄犴的话,应该和黑肩请教请教,牢中的伙食如何。”
公子纠无奈的摇摇头,说:“定然不会太好。”
正说话,牢卒便过来了,手里捧着饭食。正午发饭了,祁律立刻一个翻身坐起来,真别说,因着牢中不是一日三餐,根本没有早膳,所以祁律早就饿了,正等着开饭。
牢卒将饭菜送过来,放在牢室的地上,祁律定眼一看,不由皱了皱眉,这饭菜……
还是公子小白打典好的?
一捧看起来硬邦邦的稻米饭,稻米在这个年代的确是挺好的粮食,但这稻米饭显然是剩下的。
另外还有一些颜色也很不新鲜的肉渣子、腌菜渣子,总之这些菜饭摆在一起,当真不怎么好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绝对是剩菜剩饭。
牢卒见祁律苦大仇深的盯着那些饭食,便说:“祁太傅,小臣们也是没辙的,齐国幼公子放了话儿,咱们小臣不敢苛待两位,也没有偷换二位的吃食,您看看,就是小臣也同样这般吃食,二位便……便多多担待担待罢!”
祁律一看,牢卒的确没说谎,也没有偷换他们的伙食,这伙食还是不错的,因为祁律和公子纠的伙食和牢卒是一样的,都是剩菜剩饭,看起来没滋没味儿,没什么食欲。
祁律盯着那些菜饭出神,突然挑了挑眉,虽然身在圄犴,但是吃饭乃是头等大事,绝对不能怠慢了,人生在世,吃就是头等大事,便说:“这菜饭,律能改造一番。”
“改造?”牢卒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意思。
剩菜剩饭还能改造?难不成剩菜还能变成甚么美味佳肴不成?
祁律笑眯眯的说:“倘或各位不怕律下的毒的话,律倒的确能将这些剩菜饭改造一番,不说是珍馐美味,但是顺利下肚没有问题。”
牢卒们更是面面相觑,说:“太傅您开顽笑了,小臣们都是贱民,哪里还能劳烦您来下毒呢?”
这些牢卒身份本就不高,祁律和他们无冤无仇,自然也不会有下毒的动机,再者说了,牢卒们经常听说祁太傅理膳美味,只要尝过祁太傅的膳食,什么珍馐美味,都不想再食了。
如今牢卒们一听,不由全都食指大动起来。
祁律便说:“来来,我口述你们食谱,把这些菜饭拿去改造一番便可以了。”
祁律身在圄犴,是没办法自己出去理膳的,不过他要做的这个饭菜十分简单,而且顶饱,吃起来特别满足,那便是——黄金蛋包饭!
饭是剩下来的稻米饭,这稻米饭剩下来就容易发硬,炒饭的话则刚刚好需要这种剩饭,颗颗分明,恰到好处。
而剩菜是一些肉渣子和腌菜渣子,这些东西炒在饭里亦是刚刚好,外面裹上一层黄金灿灿的蛋皮,鸡蛋软糯又滑溜,盖在炒饭上面,既美味,又美观。
牢卒得到了食谱,立刻便把饭菜全都端下去,连带着牢卒们的饭菜也都端下去,很快便去加工。蛋包饭很容易,没一会子也就完工,方才还卖相极差,令人毫无食欲的剩菜剩饭,瞬间变成了金灿灿的蛋包饭。
黄涔涔的蛋皮盖在米饭上面,一眼愣是看不出来这是炒饭,看上去松松软软,又滑又弹,蛋皮的视觉享受令人生出一种幸福感来。
牢卒们也没成想,方才还可怜巴巴的剩菜饭,竟然摇身一变,变得如此美观,用简陋的小匕轻轻一切金灿灿的蛋皮,“倏——”一股热气腾腾而出,蒸腾出一股香味儿。
米饭与肉渣、腌菜一起翻炒出香味儿,腌菜和肉渣的味道渗透到了米饭之中,那滋味儿就是不一样的,比刚才菜是菜,饭是饭的味道鲜明了不少。
祁律把自己与公子纠那份蛋包饭拿过来,两个人坐在牢室的地上,便开始享用改造过的午饭。
蛋皮软而韧,滑而弹,入口滑溜溜,祁律以为,吃蛋包饭的话,切开蛋皮的一刹那,那是极其具有仪式感的,眼看着热腾腾的蒸汽冒出来,不用吃,都会觉得十分满足。
“好吃!”
“好吃还吃!小臣竟不知,这剩饭菜也如此美味!”
“这蛋皮……绝了!当真是绝了!”
牢卒们大快朵颐,祁律和公子纠吃得也十分欢心,众人正吃饭,便又有人来探监了,并非是公子小白,而是……卫州吁。
卫州吁与祁律有仇,三番两次的被祁律羞辱,这次祁律下狱,他本想趁机来羞辱一番祁律,看看祁律那落魄到跪在牢室地上,用手抓剩饭吃的模样。
这剩饭菜,还是卫州吁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哪知道……
卫州吁一脸得意的从外面走进来,还没走到牢室跟前,便闻到了一股喷香的味道,要知道这里可是圄犴啊,没有臭味儿便是好事儿,怎么还会有喷香的味道?
这味道愣是比卫州吁今日中午食的牛肉还要喷香,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令人食指大动,勾引着卫州吁蠢蠢欲动的味蕾。
他大步走进去一看,正好看到祁律正在享用黄灿灿的蛋包饭,蛋皮又润又滑,米粒颗颗分明,肉渣炒的喷香,腌菜提味恰到好处。
祁律正好把最后一口蛋包饭,合着蛋皮用小匕舀起来,“嗷呜!”一口塞进嘴里,那叫一个满足,吃的有点撑,但是不愿意浪费,还是给硬着头皮吃光了。
卫州吁没成想自己见到的竟是如此场面,冷冷的说:“祁太傅便是与众不同,没成想在圄犴之中,竟然也如此舒坦?”
祁律淡淡一笑,说:“这坐牢呢,也是有学问的,律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因此是吃得下吃得香,多谢卫君子挂怀了。”
“哼!”卫州吁冷声说:“祁律,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他说着,走进牢室的大门,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轻笑着说:“是了,你别着急,说不定,天子很快也会来陪你。”
说完,卫州吁“哈哈”大笑,也不细说,很是猖狂的扬长而去。
洛师王宫,公车署内。
“让开!不长眼目吗?!没看到这是卫国国君的车驾么?”
骑奴狗仗人势,大声呵斥着卿大夫,很快,卫州吁便大摇大摆的从辎车上走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袖袍,说:“今儿个天气都这么好,恐怕是个吉日啊!”
“是呢,君上您说的正是!”骑奴立刻拍马屁。
一个黑影从远处走过来,那黑影身材高大,一身戎装,腰配宝剑,身后还跟着几名高壮的亲随。
正是卫国将军,石厚了。
石厚走过来,对卫州吁拱手说:“君上,一切准备妥当,君上已然可以进路寝宫……探病。”
“是了!”卫州吁大笑着,说:“还等甚么?!快快随孤进路寝宫探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