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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祁律说:“鄫姒,你还想如何挑拨离间?”

鄫姒却说:“不是挑拨离间,你们一定想知道,是关于……”

鄫姒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说:“是关于祭牙的事情。”

“唰!”她的话音一落,祁律和姬林的目光全都转向鄫姒,死死的盯着鄫姒。

鄫姒抓着圄犴的牢门栅栏,发出“嗬嗬”的沙哑笑声,在昏暗的牢狱之中,鄫姒的笑容像是中了邪一样,说:“你们还没有找到祭牙的尸体罢?因为他还没有死。”

祁律一眯眼睛,立刻上前一步,说:“祭牙在何处?”

鄫姒笑得越发的愉快,说:“我的确知道祭小君子在哪里,他被滚石击中,已然奄奄一息,倘或再不施救,怕是很快便会没命。”

祁律双手猛的攥拳,说:“祭牙到底在何处?”

鄫姒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只是想要活命,天子一言九鼎,决计不会反悔,我要天子当着众人的面子答应,饶我不死,放我离开,否则左右不过一死,我死了,也要拉上高贵的祭小君子,不是么?!”

姬林眯起眼睛,盯着笑容愉悦的鄫姒,鄫姒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态度越发的猖狂起来。

姬林沉吟了一下,突然说:“好,寡人答应你。”

幕府营帐之前,天子姬林突然聚集卿大夫们,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全都来到营地空场,列队站好。

姬林脸色阴沉沉的,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事儿,等众人全都站好之后,姬林便说:“带逆贼鄫姒。”

虢公忌父亲自压着鄫姒从圄犴走出来,“嘭!”将她一推,让鄫姒跪倒在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把鄫姒带到众人面前,姬林并没有开口,抬了抬手,示意祁律,祁律便说:“郑公、周公、虢公,各位卿大夫,这鄋瞒逆贼口出狂言,扬言祭相之侄如今尚在人间。”

他这话一出,公孙子都第一个站出一步,说:“祭牙现在何处!?”

鄫姒却不言语,虽然跪在地上,却面带微笑,猖狂极了,仿佛跪在地上的是别人一般。

祁律又说:“这鄋瞒逆贼扬言,倘或要让她说出祭小君子的下落,便要天子当着诸位之面,许诺放她一条生路,饶她不死。”

这话音一落,群臣立刻喧哗起来,说到底祭牙只是郑国国相的侄儿而已,若是因着祭牙放弃了戮杀逆贼的机会,岂不是引人笑话?

但若不答应鄫姒的言语,便是眼睁睁看着祭牙去死。

众位卿大夫立刻喧哗起来,交头接耳起来,各有各的心思。郑国的公族觉得,这个祭牙可救可不救,倘或必须让天子立誓,那便是伤了天子的脸面,那不救也罢。

而郑国的卿族觉得,祭牙乃是祭相之侄儿,非同小可,祭相因着侄儿殒命一事,已经提出辞官,倘或祭牙还活着,说不定祭相便不会辞官,如此一来郑国的卿族和公族还可以分庭抗礼,何乐不为。

郑伯寤生听了心中狂跳数下,如果祭牙还活着,说不定祭仲便不会归隐,但他心中也有另外一个忧虑,毕竟这个鄫姒曾经摆过他一道,能让郑伯上套的,说明非同小可,谁知道是不是鄫姒为了活命,所以提出的缓兵之计呢?

当时众人眼睁睁看着祭牙被巨石砸中,然后霍然掉下山崖,倘或还有命,那也不能再耽搁了。

姬林终于开口了,在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中,他一开口,众人立刻屏息凝神,全都住了声,看向姬林。

姬林淡淡的说:“鄋瞒偷袭之时,祭小君子舍命相救,倘或不是祭小君子,此时此刻寡人与太傅,才是那被滚石击中之人,有恩不报,岂非禽兽?寡人身为天子,自当为诸侯,为百姓做出表率,因此这个誓言,寡人……必须立。”

鄫姒眼睛发光,盯着姬林对天盟誓,兴奋的对众人说:“你们看到了!你们亦听到了!周人的天子盟誓,倘或反悔,人神共诛!”

姬林淡淡的说:“逆贼,如今你可说了?”

鄫姒见到姬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发誓,这才说:“好,我说,在山腰的一个洞窟,我鄋瞒的偷袭军队之前便驻扎在那里,十足隐蔽。”

当时滚石击中祭牙,鲜血飞溅,山谷轰然坍塌,石头全部滚下去,正好滚进了山腰的那个洞穴之中,鄋瞒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祭牙,但是谁也没管,任由其自生自灭,哪知道如今祭牙却成了鄫姒的保命符。

姬林一听,立刻说:“郑国公孙、虢公、石厚,你们带兵分别去找。”

“是!”

众人得了命令立刻出动,分别带兵,按照鄫姒说的方向去找,祁律虽不放心,但是他也不会骑马,山腰崎岖,又多是草木,不好前行,跟着一起走反而拖后腿,便在营中等待着。

等了好一阵子,一直坐立不安,差点把獳羊肩给晃晕了,便听到营帐外面“哒哒哒”的马蹄声,杂乱不堪,似乎有大队人马赶了回来。

祁律立刻说:“回来了?”

祁律与獳羊肩冲出营帐,正好姬林也从天子营帐中冲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大队人马向这边赶过来,果不其然,是寻人的队伍回来了。大老远便听到有人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快,医官!”

“医官!医官何在!”

只见公孙子都怀里抱着一个血粼粼的人,几乎看不出模样,身上的血水已经结痂了。公孙子都从马背上翻身跃下,他的动作虽然快,但非常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怀中昏迷之人。

公孙子都一向都是注重形象之人,用祁律的言辞来说,便是“偶像包袱”太重,如今他却全然没有任何包袱,抱着祭牙一路疯狂冲过来,大喊着:“医官!快救人!”

医官早已待命,听到大喊,赶紧冲出来,粗略的看了一眼祭牙的伤口,赶紧说:“快快,抬进营帐,快一点!不,慢一点子!稳一点!”

众人尽数涌进营帐,营帐里堆得满满都是人,天子姬林、祁律、獳羊肩,还有方才去找人的虢公忌父、石厚,抱着祭牙回来的公孙子都,还有闻讯赶来的郑伯寤生、周公黑肩,并着祭牙的叔叔祭仲,全都一股脑的涌进来。

“医官!如何?祭牙伤势如何?”

“医官!”

“医官?”

医官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这个年代的医官其实没有巫医混得好,如今这个架势,简直是“受宠若惊”,根本耍不开手脚。

祁律一看这架势,连忙劝阻大家,说:“诸位!诸位,听律一言,还请诸位都先退出去,不要妨碍医官施救,去外面等候!”

姬林一听,也说:“对,全都去外面候着,不要妨碍医官。”

众人虽然都十分担心,但还是退出营帐,留下医官施救,祁律方才义正辞严,随着大家伙儿往外退,不过退到门口却缩了回来,似乎还是想在里面等。

姬林一看,就属他刚才最正义,这会子却要留下来,虽然说祁律是祭牙的结拜兄长,留下来也合情合理,可是祭牙还有亲叔叔,还有国君,祁律一个人留下来,后面的人也想留下来。

天子便开始了端水神功,拉住祁律,说:“太傅,出来等罢。”

祁律一脸不情愿,被姬林拉了好几下,这才从营帐退出来,看的獳羊肩眼皮直跳。

众人退出来之后,全都堆在外面,营帐里一直悄无声息,公孙子都身上蹭的都是血水,还有污泥,毕竟祭牙是摔下山谷的,伤口里肯定都是泥,公孙子都是个爱干之人,平日里十分整洁,甚至在祁律看来,他就是有些洁癖,而如今他连衣裳也不换,在营帐门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一会子走到左,一会子走到右,加之他的高超颜值,简直便是一场开了洗脑模式的t台走秀。

同样走秀的还有祭牙的亲叔叔祭仲,祭仲也一改平日里稳重的形象,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和公孙子都正好一个走到右,一个走到左,两个人来回来去的在营帐门口交替,看的祁律有些头晕,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眼看着太阳便要落山,医官进去已经足足两个时辰,只见到寺人和宫女不断的端着热水进去,端着血水出来,进进出出,忙碌不已,却一点子声息也听不到。

就在众人越来越焦躁的时候,“哗啦——”营帐帘子再次被打起来,这次不是寺人也不是宫女,而是医官从里面走出来。

医官走出来,狠狠吐出一口气,还没开口,一帮子人全都冲上来。

“祭牙可醒了!?”

“医官,我侄儿可好?”

“祭牙如何了?”

医官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话,自然应该回答亲属的话,但是天子还在跟前,祁律看着这场面,突然有一种妇产科病房门口的错觉……

医官连忙说:“天子,诸位,不要惊慌,祭小君子已然脱离了危险。”

众人狠狠松下一口气,“不过……”却在这时候,医官又开口了,说:“虽祭小君子脱离了危险,然……祭小君子受伤颇重,且身上多处骨折骨裂,肋骨险些扎中了内脏,加之……未有及时医治,伤势颇重啊!”

祭仲皱了皱眉,不愧是权臣,一怔见血,说:“医官,我侄儿往后可会留下甚么隐患?”

医官沉吟说:“隐患与否,还要再加观察,小臣亦不敢妄言。”

大家急着去见祭牙,医官退出来,嘱咐让祭牙好生休养之后,便去准备药方熬药。

祁律随着人群进入营帐,祭牙还没醒过来,兀自昏迷着,众人全都放轻了脚步,尽量不吵到祭牙。

只见祭牙没有了往日里的嚣张,说好了是老郑城小恶霸,如今却异常可怜儿乖巧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仿佛是素缟,透露着一股不胜,因为失血过多,嘴唇乃是灰紫之色。

虽然祭牙身上都是伤,但万幸的是,真的捡了一条命回来,众人看到沉睡的祭牙,这时候才感觉到一股真实的感觉,慢慢松出一口气来。

公孙子都和祭仲留下来照顾祭牙,为了不打扰祭牙休息,其余人先行退了出去,祁律虽然也很想陪着祭牙,不过他这个大哥是个干的,没有祭仲那么“权威”。

说起来祁律便很不服气了,为何祭牙的死对头公孙子都能留下来照顾,自己这个干大哥不能留下来照顾?

祁律退出营帐,正好看到了圄犴的方向,便想起了鄫姒。

之前姬林在众人面前对天盟誓,发誓不杀鄫姒,并且放她离开,如今果然找到了祭牙,天子必然不能毁誓,否则失信于天下,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往后还如何令诸侯信服?

祁律眯了眯眼目,然……也不能就此放过了鄫姒,岂非太便宜了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东施?

祁律这么想着,便对獳羊肩说:“小羊,你先回去罢,我去找一趟天子。”

獳羊肩很聪明,一点就透,他眼看着祁太傅看了半天圄犴的方向,而且眼神“狠呆呆”的,便知道太傅要犯坏,道:“是太傅,小臣告退。”

獳羊肩离开之后,祁律来到天子营帐门口,让寺人通传,很快走了进去,姬林看到他,说:“太傅来的正好,寡人正好想与你说说鄫姒的事情。”

祁律拱手说:“天子,您已然发誓,如今也不好食言而肥,不过想要与那鄋瞒逆贼鄫姒血仇之人,若是论起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天子您还排不上号呢。”

的确如此,鄫姒耍了郑伯寤生,郑伯寤生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鄫姒还差点杀死了祭仲的侄儿,依照祭仲的性子,也不会放过鄫姒。

姬林点点头,说:“确实,寡人亦是如此想的。”

姬林之所以如此爽快的答应发誓,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反正寡人答应了,别人没答应,寡人放了你,却被别人抓住,那可赖不得寡人。

只不过……姬林蹙了蹙眉,他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鄫姒这个人,阴险狡诈,挑拨离间,差点引鄋瞒入侵,姬林不能亲手将其挫骨扬灰,都是遗憾了。

姬林一皱眉,祁律便会错了意,因着日前有绯闻,传闻鄫姒是天子的第一个女人,所以祁律还以为天子对鄫姒其实有点意思,宁肯放弃了美貌贤惠的郑姬,而喜欢样貌平平的鄫姒,看来对鄫姒是真爱了。

祁律见他皱眉,以为天子舍不得这个“初恋白月光”,便组织了一番语言,苦口婆心的拱手说:“天子……这……这天底下会做饭的女子,应该不只是鄫姒一人,其实……郑姬理膳也不错,最近还在研究奶酪的制法。”

姬林正在遗憾,哪知道祁律突然开口谈起了“会做饭的女人”,还说什么郑姬在做奶酪,奶酪是甚么?

姬林听得迷迷糊糊,又看到祁律的脸色十分之诡异,词不达意,言辞磕磕绊绊,仿佛生怕戳破了自个儿的自尊心似的。

姬林揉了揉额角,说:“太傅到底要说什么?不如直说罢。”

祁律拱手作礼,说:“既然天子让律直言,恕律多嘴,这鄫姒心机深沉,而且心狠手辣,实非天子良配,倘或天子更为偏爱会理膳的女子,律窃以为,其实郑姬理膳水平也不错,天子不如考虑一番郑……”郑姬。

祁律的话还没说完,姬林越听越觉得糊涂,越听越觉得糊涂,不过这糊涂到了极点,突然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来,一把捂住了祁律的嘴巴。

“唔……”祁律还没说完,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捂住了嘴巴,差点连鼻子一起给捂住,眼眸眨了眨,一脸不解看向姬林,难道……天子爱见鄫姒爱见的不可自拔,连“坏话”都不叫说?

姬林已然捂住了祁律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胡话”,哪知道祁律眼睛通透的厉害,简直会说话,眼眸不断的滚动着,一看便是在乱想。姬林赶紧阻止了太傅的发散思维,苦笑说:“太傅,你不会以为寡人……爱见上了那鄋瞒逆贼了罢?”

祁律还被姬林捂着嘴巴,姬林不敢把手放下来,唯恐一放下来,祁律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儿来。

祁律无法开口,因此只能点点头。

姬林这才无奈的把手放下来,揉了揉额角,说:“寡人为何无端端的要去爱见那个鄫姒?难道不是太傅你对那鄫姒心生爱慕么?”

“爱……爱慕?”祁律发懵的时刻十足难得,一脸迷茫的看向姬林,似乎姬林说了什么拗口的文言古语,竟是令他听不懂了。

祁律指了指自己,说:“天子怎么会误会如此?”

“误会?”姬林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说:“太傅并不爱慕鄫姒?”

祁律摇了摇头,说:“律不敢欺瞒天子,律对那逆贼确无半分多余之心。”

姬林一听,更是欢心,脸色瞬间欢愉起来,仿佛是偷吃了糖的小孩子,又仿佛是偷吃了冰激凌的大狗子,恨不能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