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风情是位于奥伟园区内的一间咖啡厅。

虽名为月下风情, 但其白天仍旧营业。

“老板娘，可能要占用包厢大半天，没问题吧？”苟玳一边点单, 一边对吧台内正涂口红的老板娘道。

恰逢周末, 又是正午，园区人流少, 咖啡厅自然也没多少客人。

“玳玳, 我新买唇膏的颜色如何？”老板娘抬头问。

苟玳：“沉鱼落雁鸟惊暄, 羞花闭月花愁颤。”

老板娘娇羞地别过头：“文绉绉的，不过我喜欢。包厢你随便用。还有你点这么多饮料干嘛？开大胃王直播啊？”

老板看着苟玳递过来的单子, 20杯青提玫瑰苏打水，20杯樱桃薄荷莫吉托。

“一会我要在包厢面试，前来的求职者就安排在外面落座，大老远跑过来不容易，请人喝一杯。如果人数超出预期，麻烦老板娘也准备饮品, 我结束后支付。”苟玳道。

老板娘啧啧：“我在园区十年了，头回听说考官请求职者喝饮料的。”

苟玳笑了笑，和仇仁一同走进包厢。

仇仁搭着苟玳的肩膀：“可以啊狗子, 原来没在学校恋爱，是喜欢御姐型的。”

苟玳无奈：“想啥呢，人家孩子已经上初一了, 老公每晚接送上下班。”

仇仁嘴张得能塞鸭蛋，看着老板娘婀娜的背影、jk制服以及双麻花辫, 啧啧称奇。“女人啊, 你的名字叫神奇。”

苟玳坐到包间, 翻阅起求职者的资料。

融资问题搞定后, 就是经营管理问题。

而经营管理的大头，自然是人和团队。

苟玳并不喜欢当领导者，从小到大，除非被安排，他很抗拒任何班干部的身份。然而眼下，以系统的尿性，是不会认同他“一人成团”的。

为此，他打算构建一个小团队，能够完美的包含生产、销售、运营、技术、行政、财务在内，再由其对各个模块进行职责划分，岗位招聘。

也就是说，这群人相当于公司的核心和高管。

苟玳发布的招聘信息，主要针对的也是有管理经验的人员。

他很清楚，他的人员薪酬和公司规模，找不到什么特别靠谱的管理者。不过这反倒合他的心愿，毕竟他最终是要走向失败，真来个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精英，或者公司濒临倒闭仍锲而不舍的坚持者，他会心中有愧。

时间刚过下午两点，已有招聘者陆续前来。

招聘进行得并不顺利，许多求职者在询问薪酬和公司情况后，都委婉地表示不适合。

尤其有一位中年男人，在得知两人只是在校生，所谓的创业项目只有个框架，连公司都未注册时，当着两人的面道：“年轻人啊，别整天白日做梦，回去踏实学习才是正道。你们这种不会走路先想飞的，我见得多了。发不出工资，只会给员工画大饼，什么公司股权期权，破产了通通不值钱。”

苟玳没生气，笑着道：“放心，我们会准时发放工资，绝不克扣。”

中年男人嫌弃地撇撇嘴，起身离开，临走前还骂骂咧咧“浪费时间。”

仇仁在男人走出包厢后，终于忍不住摔文件夹。“什么东西，不适合走就是，以为年纪大阅历就多啊，除了啤酒肚特别显著，脑袋不还是空空。看下履历也都是些没听过名的小公司，哪来指点江山的勇气啊！”

苟玳递了杯苏打，不甚在意。“求职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双向选择。”

仇仁努着嘴：“我觉得你开的薪酬条件够可以了，你看刚才那几个应届生，一副老子起薪30万的模样，连985都不是哪来的自信。”

苟玳：“或许人家北城两栋楼收租，就想找个合心意的工作？总之工作这事，你情我愿。”

仇仁灌完一杯苏打水，怒火消退不少。“我如果毕业求职能遇到你这样的面试官，我早去个一百八十次了。”

苟玳：“那你还和我窝在这，做前途未卜的创业？”

仇仁：“这年头，创业难，就业就简单？会跟你说简单的，只有月薪三万加提成的陪玩公关，或者是厕所外那唆使女生卖卵子的小广告吧？”

正说着，包厢门帘被掀开，又一位求职者走了进来。

苟玳立马端坐，换上公式化的笑容：“请坐。”

进来的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模样。进来之后，他扶着眼镜四处张望了一圈，这才坐下。

通常来说，求职者进门后都会先进行简短的自我介绍。那人却坐在位置上，和苟玳两人面面相觑。

仇仁：“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略微局促：“我叫肖钱。”

消遣？消钱？听起来就很纸醉金迷。

仇仁翻着文档，片刻：“你……有投递简历吗？”

肖钱扶了扶眼镜：“没有，我正巧来咖啡厅，听到老板娘说有个招聘，就来试试。”

事实上，肖钱是名自由职业者，以帮忙开发软件和网站运维为生，某种意义上，和苟玳接私活类似。

大学刚毕业时，肖钱曾去大公司就职，毕竟也是名校毕业。可干了几个月后，肖钱还是忍受不了公司内暗流涌动的人事竞争，家里又有病人需要照顾，因而选择辞职，从事自由职业。

花销大，收入不稳定，肖钱向来能省一分是一分。

会来苟玳这里应聘，并非他想求职，而是因为看到老板娘免费派发饮料，讨要时被告知，是要求职者才能领取。

手头拮据的肖钱也不要脸的成了求职者。

仇仁看着眼前人很不靠谱的模样，正想喊下一位，苟玳却递过一张空白表格。“那填一下简历表吧。”

肖钱看了眼苟玳，心道长得怪好看的，便也接过，三下五除二填写完毕。

仇仁颇为郁闷。他大四了，作为为数不多q大不想深造的学渣，他也在着手准备简历。那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荣誉，哪怕微不足道的成绩也描述得高大上，填满纸页。哪像眼前这人，写个几行，随便填空，好像不是求职，而是遇到入户调查，极尽保留隐私。

苟玳接过简历，扫了几眼，忽然道：“你是pick up软件的制作者？”

pick up软件是一款货物分拣的应用软件，特别适合小淘宝卖家。

肖钱点头。

苟玳：“那你是‘福气猫’？”

肖钱怔住，他从未和三次元的人提过他的网名。

苟玳笑道：“我叫‘是柯基不是科技’。”

肖钱彻底愣住。

‘是柯基不是科技’是他在北城论坛上的网友，他一直以为对方也是喜欢自己接活的it男。pick up软件的很多构想，就是对方帮忙构建的。

肖钱愣了许久，这才道：“世界真是小啊，不过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

太超过it男的颜值水准了！

苟玳没解释，看完了肖钱的材料。名牌大学王牌专业，技术过硬，工作履历却只有毕业的几个月。

“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人社交？”苟玳一眼看出症结所在。

肖钱见对方是老友，又欠着人情，回答也积极不少：“是，准确说，不喜欢让自己不舒服的社交。”

苟玳点头：“那你太适合来我这了，新公司，没有人，也没有条条道道。想来就来，不想来也能在家里完活。薪酬从优，五险一金全都有，呆不习惯可以马上走。”——反正这家公司也经营不了多久。

肖钱没料到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便询问公司背景。听闻是家还未注册的公司，肖钱了然。正经找工作的，没几个人敢来这种背景的岗位。

肖钱没犹豫太久，点头同意。一来新成立的公司不会有太多束缚，二来凭借网上交流，他也信得过苟玳人品。

有钱拿，不拘束，足矣，至于这公司能撑多久，也不是他烦恼的事情。

送走肖钱，苟玳在技术信息的岗位旁打了个勾。

仇仁仍然拿着肖钱的简历：“我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苟玳笑了笑：“下一位。”

进来的男人长得剑眉星眸，棱角分明，是目前为止颜值最高的求职者。

“我叫沈怜花，是h大工商管理毕业，有过五年餐饮业管理经验，目前待业。”

仇仁盯着简历许久，忍不住问：“你爸妈是沈浪和王怜花的cp粉吗？”

沈怜花：“不，我爸姓沈，我妈姓花，给我取名王恋花，但是户口登记错误，变成沈怜花了。”

苟玳没有关注对方姓名，而是从业经历：“你的从业经历很丰富，但都很短暂，每一家皆不到一年，是因为什么？”

沈怜花轻叹一声，开口道：“我每次入职时，都有着和这家企业一同成长，共创辉煌的决心！奈何上天戏弄我。”

沈怜花盯着包厢内的挂画，说起往事。

刚毕业那年，他到【年代饭堂】就职，三个月时间就荣升分店店长。没等他大展宏图，年代饭堂就因股东发生分歧而宣布停业。

而后他进入了【大同酒家】，一家老牌饭店。本以为能够发扬百年老店的名号，带领其在新时代再创辉煌，三个月后，其也宣布停业，据说是因为经营模式老化，无法与市场接轨。

再然后，他转投了一家新餐厅【win and □□ile】，成为采购部主管。新餐厅来势汹汹，一开业就在寸土寸金的北城开了四家餐厅，营销遍布所有地铁和广告牌。本以为资本雄厚的餐厅能坚持很久，谁曾想五个月后，四家餐厅全部关闭，老板跑路，拖欠近百名员工两百万工资，沈怜花就是被拖欠的其中一员。

事不过三，沈怜花不相信自己如此背，便加入了金色柠檬自助餐。该餐厅的创始人是大明星吴莹莹。有明星加持，且经营多年、模式成熟，市场占比份额大，也没有与市场脱轨、顾客流失的迹象，怎么看都不会再出问题。

谁曾想，沈怜花加入的第五个月，吴莹莹忽然被曝出插足他人婚姻当第三者的石锤，紧随其后被查出餐厅偷税漏税，拖欠供应商欠款等丑闻，一下门庭冷落，半个月后全部关门。

……

沈怜花说完自己的辛酸史，如释重负地看着苟玳。

他自己也清楚，想要求职，尤其是同行业的岗位，自己这种“衰神附体”的经历不宜多讲。

可是不填履历，他也编不出自己的空白期在做什么。索性实话实说，让老板自己选择。

各行各业的老板，多少都有些迷信鬼神，讲究运道，哪怕是高科技行业也不例外。

沈怜花说完，已经做好最坏准备。

果不其然，仇仁开口：“沈先生，您可能和我们公司的理念不太契合。”

话音未落，苟玳打断：“您被录取了。”

沈怜花：嗯？

仇仁揪住苟玳的袖子，将人拉到包厢角落：“不是，狗子，我们初创期企业没那么命硬，经不起这种克星。你看，这新牌老牌餐厅全被他克死了，连明星餐厅都能连人带店一起翻，这是克出极致，克出巅峰，克处宇宙太阳系啊！”

苟玳安抚地拍着仇仁的肩：“放心，他之于我，就如锦鲤。”

仇仁：？？？

苟玳：这沈怜花简直是天材地宝的存在，有了他，如何在正常经营情况下倒闭终于又增加一种可能了。

苟玳回到座位，有些迫不及待：“如果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倒是沈怜花良心作痛：“你是做火锅连锁的，你确定？我挺背。”

苟玳微笑：“我不封建迷信，但我相信你可以给予我力量。”——快用你的神力帮我完成创业失败的任务吧。

面对苟玳真挚的邀约，沈怜花忽然感觉心口和眼角同时一热。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因为珍惜他的才华，不忍他被埋没，而愿意与命运、与鬼神做斗争！

沈怜花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苟老板，只要你不放弃我，我一定不离不弃！”

多年后，沈怜花作为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接受电视采访，谈及和苟玳的初遇。

沈怜花目光含泪，声音哽咽：“那时候，我很迷惘，以为我是个扫把星。只有苟玳，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对我说，你是锦鲤，我需要你！我忽然感觉我的世界明亮了！只要你不放弃，不抛弃，你就能成为自己和他人的锦鲤！”

台下掌声雷动。

电视机前的苟玳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看着侃侃而谈的沈怜花，忍不住哀叹：“我才是见鬼了，这种煞神都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