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熹真道:“妾不知。”
想起孔仕臻,慕容泓难免就想到了外头愈演愈烈的盐患问题,想着待搞定了赵枢定要好生下功夫解决此事。
这一想起赵枢,难免就想得多了些。
孔熹真见他出神,也不扰他,她这里条件不好,这时候自是没有热茶伺候的,所幸天还未曾冷下来,凉水亦可入口,她就去给他倒了杯凉茶。
慕容泓回过神来,见房间一角的书桌上放着书,他起身走过去,发现都是地理水文方面的书籍。他拿了最上面一本,随意一翻便翻到了关于横龙江水文情况的描述。
看了一会儿,他对孔熹真道:“想不到你还关心水利之事。”
孔熹真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紧,有种心事被勘破的恐慌,低着头道:“不过闲来无事,随意翻看罢了。”
“你若爱看书,可去文澜阁借阅,就说是朕准的。”慕容泓自然觉察得出她语气有变,但他无意深究。这天下,除了长安,其它女子不管身份是不是他的后妃,心里装的又是谁,他都不在乎。
他并不为这么多女子因为成了他的后妃在这寂寞的宫苑里一生无爱孤苦终老而感到有什么愧疚,这原非他本意,只是自古如此罢了。事实上若不是他还有个长安,他的处境又会比她们好多少?他一个皇帝尚且在苦熬中度日,又何况是她们?
但同时他也不介意让这些得不到他宠爱的女子在其它方面享受她们应有的待遇,当然,前提是她们足够听话温顺,不给他制造麻烦。
“谢陛下。”孔熹真闻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羞愧。
慕容泓在书桌后坐下,眉眼不抬:“你自去睡吧,朕在你这儿看会儿书,不必相陪。”
孔熹真无意争宠,但既然进了后宫,该尽的本分还是要尽的。她道:“陛下,您受了伤,不若您进去休息,外头妾与这位公公守着便是。”
慕容泓道:“不必。”
“可若您来妾这里只是为了避一避,深更半夜,偌大的后苑独妾这房里还亮着灯,不也引人注意么?”孔熹真道。
慕容泓一想也是,遂去内室和衣而卧。
孔熹真与小太监两人将外间的灯都灭了,坐等天亮。
另一头,长寿今晚不当值,丞相府那边虽然没跟他说什么事,但让他汇报皇帝的行踪已是很不正常,而且今晚皇帝还正好出宫去了。他料想今晚定然会出事,且是大事,所以在房中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正揣摩着丞相此番到底是想做什么,忽听门外似有人急匆匆跑过的脚步声,接着隔壁一阵锁匙乱响。长寿一下从床上坐起,暗想:莫非是长安回来了?听这动静,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他下了床,轻手轻脚开了房门,探出头去一看,果然是长安房里亮了灯。他悄摸地来到他窗下,见里头人影乱晃,似是长安在房里焦躁徘徊,愈发笃定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他这般沉不住气。
想到这一点,他大着胆子将长安的窗纸捅破一角,偷眼往里看。
长安捧着脑袋徘徊了一阵,忽似想起什么一般急忙来到盆架前用布帕沾了水擦脸。
长寿眯缝着眼使劲瞧,见那布帕上似是有血,不禁思忖:看他这模样也没受伤,会是谁的血溅到他脸上呢?
长安擦完了脸,面色愈差,呆呆站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的开始在房中翻箱倒柜,将一些值钱之物统统翻出来放到桌上,与两身衣服一起打了个包袱,看着倒似要带着行李落跑的模样。
长寿见此,悚然一惊,能让长安这般惊慌,莫不是皇帝出宫遇刺了?
想验证这一点很简单,长安是与皇帝一起出去的,如今他回来了,他只消去甘露殿瞧瞧陛下回来没有就可以了。
想到皇帝可能被丞相给杀了,他陡然兴奋起来,回房穿戴整齐就关上门往甘露殿去了。
半个时辰后,褚翔带着一队侍卫面色凝重地跟着长寿来了东寓所。
见长安房里没灯光,门上挂着锁,褚翔转过头看一旁的长寿。
长寿忙道:“我真的看到他着急忙慌地回来收拾东西了,如今这门上却又上了锁,该不是已经跑了吧?”
从感情上来说褚翔并不想怀疑长安,但事关陛下儿戏不得,褚翔抬起一脚将门踹翻,进入房中,长寿忙把灯点上。
侍卫们散开四处搜索,褚翔见侍卫们打开的箱柜果然一片被翻乱的痕迹,屋中也没半点值钱之物,心下不由一沉。
“褚大人,现在你相信奴才说的话了吧。”长寿道。
褚翔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去紫宸门问过了长安进来后并未出去,他下令关闭紫宸门,全宫查找长安踪迹。
这一找就是好几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褚翔也快疯了。陛下一夜未归,而长安明明回来了,却怎么找也不见踪迹,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个不祥的预兆。若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万死莫赎,他就算死了,也没脸去见先帝他们和他自己的娘亲。
辰时初,宣政殿。
上头的御座依然空着,众臣议论纷纷。
“陛下今日为何还未来?自登基始,他可从未迟到或无故旷朝过。”
“是啊,这都一个时辰了,就算陛下因故不能来上朝,也该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如此这般,该不会……”
“适才我见丞相大人已经着內侍进宫去问了,咱们再等等吧。”
……
赵枢昨夜派出去刺杀慕容泓的杀手并未回去复命,原本今日来上朝时他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如今看着上头空着的御座,他心中倒又渐渐安定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刻时间,一名內侍弓着腰匆匆来到殿内,欲对赵枢附耳言。
钟慕白在一旁冷声道:“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说?”
內侍被吓了一跳,为难地看着赵枢。
赵枢瞥了钟慕白一眼,谓內侍道:“既然钟太尉想听,你就直说吧。”
內侍迎着满殿文武大臣关切中不掩好奇的目光,结结巴巴道:“陛、陛下不见了。
第506章 人伦惨剧
辰时三刻,消失了大半夜的长安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提溜着包袱来到紫宸门,却被守门侍卫拦了下来。
“嘿,这是何意?想造反呐,连杂家都敢拦,还不闪开!”长安语气不善。
“对不住安公公,属下等接到褚大人的命令,不许你踏出长乐宫一步,你若想出去,需等褚大人来了再说。”守门侍卫其实也并不想和长安杠上,但职责在身,他们也是别无选择。
长安闻言,拔出小臂上慕容泓送给她的那柄小刀,眯眼道:“此乃陛下御赐,陛下亲口允我若觉危险之时,可用此刀防身。杂家不归你们褚大人管,各位再不让开,杂家认得你们,这刀可不认得你们。”
众侍卫虽不认得那刀,但见长安一个內侍居然随身带刀,如非陛下恩准,那便与谋反无异,当下不疑有他,却仍拦着她道:“安公公恕罪,你虽不归褚大人管,但属下等归褚大人管。事关长乐宫的安危,即便你要动手,属下也不能让你出这个门。”
“那就休怪杂家不客气了……”
“在这长乐宫,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对这些陛下亲卫怎么个不客气法?”长安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褚翔的声音。
侍卫们纷纷向他行礼。
长安转过身,见褚翔沉着脸手按着腰间佩刀大步向她走来,身后张让长福长寿等人神色各异地跟着。
陛下自昨夜离开长乐宫后至今未归,这是前所未有之事,但凡有些头脑的人想法不免都有些多。
“褚翔,你什么意思?我有急事要出宫!”见了褚翔,长安皱着眉头道。
褚翔扫了眼她拎在手里的包袱与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言不发忽然拔出刀来架在长安的脖子上,冷声问:“陛下呢?”
长安目光一闪,道:“我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昨天陛下明明是跟你一起出去的,你不知道谁知道?”长寿叫道。
“昨夜我与陛下行至鸿池边上,他说他要去见一个人,叫我不必跟着,我就独自回来了。”长安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着褚翔的眼睛。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套说辞吗?长安,自你进宫至今,陛下待你不薄,你但凡还是个人,就告诉我陛下在哪儿?”褚翔心中急得冒火,拼命克制住冲动耐着性子对长安道。
长安面上流露出一丝愧疚痛苦之色,但转眼便又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我说了他昨天在鸿池边上并未让我跟随,我不知他身在何处。褚翔,你想对我动手?你可得想好了,万一到时候陛下回来,你如何向他交代?”
“身为陛下近侍,把陛下给弄丢了,非但不知悔过,还敢威胁他人,谁给你的胆子!”紫宸门外忽传来一道怒叱。
众人回身一看,却是慕容瑛来了,身后还跟着赵枢钟慕白慕容怀瑾等好长一大串人。
褚翔收了刀与众人一起向太后行礼。
慕容瑛也不看他,直接道:“众臣在宣政殿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陛下上朝,张让,陛下人呢?”
张让身为中常侍,按道理来说是应该随身伺候陛下与陛下形影不离的,所以太后问他陛下的行踪倒也没错,可是他实在不知啊。
“回太后娘娘,”他圆胖的脸上满是冷汗,“陛下昨夜与内卫司副指挥使长安一道出长乐宫,未说明去向,亦未让任何人跟随,故奴才也不知陛下现今究竟身在何处。”
慕容瑛又将目光投向长安,问:“长安,陛下在何处?”
长安此刻额上的冷汗一点都不比张让少,她跪趴在地上,埋着头道:“回太后娘娘,昨夜陛下虽与奴才一道出了长乐宫,但在鸿池之侧他就屏退了奴才,是以奴才也不知他在哪里。”
“好啊,身为陛下随身近侍,居然都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哀家看你们这一个个的脑袋是都不想要了。”慕容瑛愠怒。
赵枢出来道:“太后请息怒,眼下还是先找寻陛下要紧。长安,你既说陛下是与你一道出的长乐宫,那他为何出去之时只带了你而未带他人?他此行,原本又是想去哪里?”
长安低头不言。
“还不速速交代,莫非是要动了刑才肯说?”慕容瑛斥道。
长安头愈发埋了下去,道:“不是奴才不肯交代,而是奴才要交代的事,尚无确切证据,若是直言不讳,只恐有损在场某位大人的声名。”
“相较于陛下失踪,我等区区声名又算得了什么,你速速说来。”慕容怀瑾着急道。
赵枢心中却又警惕起来。
长安略略直起身子,道:“既如此,那奴才就实话实说了。昨日奴才的手下抓获一人,审讯下来其身份居然是东秦时神羽营一员,且他交代神羽营依然存在,只是被朝中某位居心叵测的重臣当做私人军队给藏了起来……”
长安话音未落,众臣哗然,慕容怀瑾失声道:“竟有此事?”
众人都知赵枢在东秦时官居光禄勋下辖神羽营,若说这神羽营会被人私藏,他嫌疑最大。
赵枢淡淡道:“片面之词,何足信哉?”
长安道:“奴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兹事体大,奴才也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加之那人言称知道神羽营被藏在什么地方,但必须见到陛下才肯说,奴才就琢磨着带他进宫面君禀报此事。谁料带他进宫的准备工作尚未安排妥当,他却惨遭对方安插在水井坊牢狱里的奸细毒杀,命悬一线挪动不得。奴才只好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陛下甚是重视,决定要趁夜间从广膳房地道出宫去水井坊大牢见一见此人。考虑到那位重臣在朝中的影响,陛下认为在事情未明之前,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只带了奴才一人同行。”
赵枢听至此处,似乎一切的事情都按着他所设想的那样发展的。
但长安说到这里却停下了。
“后来呢?”钟慕白沉声问道。
长安再开口,语气忽然变得支吾起来:“后来……后来到了广膳房前,陛下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要去鸿池边上逛一逛。到了鸿池边上,又说他要去见一个人,让奴才先回长乐宫,奴才就回来了。”
“前言不搭后语,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实话实说了。”慕容瑛正要唤人来,赵枢道:“太后,这奴才虽有撒谎之嫌,但昨夜陛下想要出宫怕是确有其事,恰今早臣得到奏报说昨夜荣宾大街上曾发生大规模斗殴事件,只怕与陛下出宫一事有关。既如此,还是先派人沿着广膳房地道去找一找陛下的踪迹要紧。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对对,还是先找到陛下要紧。”大臣们纷纷附和,独钟慕白一双鹰目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安,没有说话。
慕容瑛当下令卫尉所的士兵押了长安等一众奴才,浩浩荡荡往广膳房去了。
到了广膳房前,卫尉所的士兵进入地道找人时,钟慕白道:“太后,我记得自发现了逆首之妻陶夭之后,这条地道便说是封闭了,为何至今仍是开启状态?”
慕容瑛道:“陛下这进进出出的,地道因何会开启,太尉还不明白么?哀家虽担心陛下安危,也曾数度劝说于他,但哀家毕竟不是他的亲娘,他不听哀家的,哀家又有何办法?”
钟慕白冷哼一声,未再说话。
这时先前带人全宫搜索的韩京突然匆匆过来道:“启禀太后娘娘,各位大人,在流芳榭发现一具女尸,假山内发现两具男尸。”
长安听到假山里居然有两具男尸时,心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