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乙闻言,放下药碗凑到火盆边上,声音猥琐:“诶,你说那女的伤在胸口,这罗爷给她换药的时候,会不会……嘿嘿嘿,趁机摸上两把?”
侍卫甲不屑道:“那女的瘦得跟麻杆一样,胸还不一定有你我的大,有什么好摸的?”说着他伸出大拇指刮了下自己的嘴角,色眯眯道:“倒是原来这家的媳妇,虽然姿色普通,可胸大屁股大,当初就不该杀了,留着泄泄火也好。”
“谁说不是呢?”侍卫乙愤愤不平地将一把花生壳扔进火盆,道“前头说不能暴露行迹,要掩人耳目,躲了两个月。如今又说要避风头,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知要蹲多久,老子都三个月没尝着女人的味道了。他娘的今天派人进城采买,七八个人去都派不着我,你说买点米粮要七八个人去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这两人的伤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估摸着在他们能行动之前,罗爷是不会离开此地了。我们十几个人的口粮,若是让两三个人去采买,岂不是引人注目?多派几个人去,每个人少买一些,反而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侍卫甲道。
“这帮瘪犊子,进了城铁定先去逛窑子!”侍卫乙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
侍卫甲瞄他一眼,凑过来道:“我说,你要实在憋得慌,又何必舍近求远?隔壁那女的瘦归瘦,可好歹也是个女的不是?今晚趁罗爷睡觉的时候,你让值班的兄弟给你一刻时间,足够了吧。”
“那我可不敢。被罗爷知道了,还不弄死我!”侍卫乙道。
“不会,那女的跟罗爷有仇,她越受折磨,罗爷越高兴。”
“你怎么知道她跟罗爷有仇?”侍卫乙好奇问道。
侍卫甲一副‘什么都逃不过我的法眼’的得意模样,道:“你没见罗爷看她的眼神么?那眼神,啧啧,我敢担保,罗爷把她治好了八成就是为了用她来试毒的。”
“如果照你这么说,那倒真可以试试啊。”侍卫乙目露淫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可以试试。”侍卫甲怂恿他。
“那你先在这里看着这小子,我去打听一下今晚谁值夜。”侍卫乙兴冲冲地出去了。
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床上钟羡暗暗松开攥得死紧的拳头,迷迷糊糊地叫道:“水,水……”
侍卫甲起身,从桌上倒了杯水,一边向床边走来一边悠悠道:“这人生下来是少爷命,还真一辈子都是少爷命。都这副模样了,老子还得当丫鬟伺候你丫的!”
来到床边,他一手端着水一手去扶钟羡起来喝,不料钟羡突然睁开眼,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往床上一拉,趁他跌下来之际一只胳膊扼住他的脖颈不让他出声,另一手抱住他的头用力一扭,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他将尸体推至床下,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刚开始愈合又因为他这连番动作而尽数崩开的痛,掀开被子下了床,拔出床下侍卫腰间佩刀,踉跄了两步之后便稳住了步伐,向屋外走去。
他知道自己伤势未愈依然很虚弱,可是他没有时间了,这里有七八个人进城采买,也就少了大半战力,而方才那人又欲染指长安,他只能趁现在放手一搏。
长安房里,长安醒了,最近她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体力也正在逐步恢复,不过她还是装成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的虚弱模样。落到如此境地,她已经没有多少实力可以隐藏了。
“听说宫里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你把他埋哪儿了?”罗泰用一块棉布细细擦拭着他右手铁腕上的利刃,眉眼不抬地问。
“既然至今没有找到,师祖何以确定我是把他埋哪儿了,而不是藏哪儿了呢?”长安声音低弱道。
罗泰冷笑,起身来到床沿上坐下,伸手把长安的手从被中拖出来,按到床沿上,将利刃搁在她拇指旁边做下切状,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血很快就流了下来。
“比起猜测他到底是被你埋了还是藏了,我更愿意猜一下要切下你几根手指,你才会说实话?”他阴恻恻道。
第385章 钟羡的表白
钟羡提刀开了门,恰一人在院中撒尿,听到门响回头一看,惊道:“嘿,你怎么出来了?”
钟羡不语,提气几步冲上前去,趁他尚未提好裤子一脚将他踹倒在院中一角的雪堆上。那雪堆被人一压,上面覆着的积雪滑落下来,竟露出了下面的尸堆,男女老少被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里面还有五六岁的孩童。
钟羡见状,对这帮人更是深恶痛绝,一刀便割了那人的脖子。
似是听到外头动静不对,不远处的灶间又出来两人,一见院中情形,当下便伸手去腰间拔刀。
钟羡手一扬,长刀脱手掷出,同时一个旋身长腿在雪地上一划,雪沫如飞尘扑向那两人。其中一人被钟羡掷出的刀穿脑而过,另一人被雪沫迷了眼,不及反应,钟羡已几步纵至他面前,一拳轰在他太阳穴上将他打倒在地,同时抽出他腰间佩刀头也不回的往身后一插,将门内正要出来偷袭他的第三人刺了个对穿,回刀又将地上那人一刀毙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滞碍或是废招。
在遇见赢烨之后,钟羡曾一度失去信心,觉得自己练了十几年的武,到头来在别人手底下十招都过不了,简直是废物!前几天他们在山道遇袭,虽然手下侍卫死伤惨重他也身负重伤,可是此劫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打不过赢烨,那是因为赢烨太强,而非因为他太弱。能让他没有还手之力的,也就赢烨而已,除他之外,如面前的这些人,即便他重伤未愈,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他提着刀,将这间地处偏僻的民宅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活人了,这才向最后那间掩着门的正房走去。
屋里,长安见罗泰着急忙慌地去墙上取了弩机下来,呵呵笑道:“师祖,你有我在手,何必这么紧张?此情此景下,戮身,可就远远没有诛心来得有趣了。”
“你说得对。”罗泰来到床边,将她从床上拖起来抱在胸前,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在我手底下到底能扑腾出什么样的浪花来。”
钟羡用染血的长刀抵开门扇,一眼便看到罗泰坐在床沿上,长安被他挟持在怀里,他右手铁腕上的利刃就搁在长安的脖颈上,而左手则端着一架上了弦的弩机,正对着他。
钟羡并没有迟疑,就这么在那架弩机上利箭的瞄准下,一步步进了房间。
罗泰瞧他披头散发形销骨立,一身原本就因为布满血渍而看不清颜色的亵衣如今又被鲜血湿透,便知是因旧伤复裂之故,忍不住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太尉之子,文武双全的新科状元,居然是个情种。这个女人,你想怎么救?”他把右手铁腕上的利刃往长安脖颈上靠了靠,长安虚弱得连闪避的力气都没有,脖颈上一缕血丝蜿蜒而下。
“放了她,我放你走。”钟羡的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苍白,若不是他刚在院中杀了四个人,罗泰根本不相信就他现在这样的状态还能杀人。他外头那些折在他手中的属下,估计也是因为这一点而放松了警惕,这才遭了毒手。
不过即便如此,他相信他也撑不了多久。
“伤得严重,所以连脑子也不清醒了么?你自断一臂,我就饶她不死,否则,你们一起死!”罗泰威胁道。
钟羡与长安四目相对,迟疑着不动。
罗泰见状,右手利刃一横,钟羡忙道:“且慢!待我问过她的意见。”他看向长安,道:“你知道我如今的状况,若是再自断一臂,必死无疑。你是想一人独活,还是与我一起赴死?”
长安勉强一笑,道:“你在他箭下,我在他刃下,死活岂由得我们来选?”
“自然由得。”钟羡道,“他的弩上只有一支箭,如果这支箭不能取我性命,我就能杀了他。不过在此之前,他定然会先杀了你,待我为你报仇之后,我可来陪你。”
钟羡所言,正中罗泰的心思,他如今只有一只手可用,如果弩上这支箭杀不了钟羡,他绝对来不及装第二支弩箭,而他右腕上的利刃那么短,与钟羡对战起来必然会处于劣势,这也是他迟迟不放箭的原因。
如果他右手完好,对付一个重伤的钟羡根本不在话下。虽然他一直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但右手的残废,真的是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伤愈心不愈,一直疼痛至今。而废了他右手的那小子,居然就那样一声不吭地死了,让他连向他报复的机会都没有,此事更是让他耿耿于心难以释怀,非得抓住长安为自己讨个公道不可。
“其实就我现在这情况,死了活着都没多大区别。只是我与师祖之间还有一段公案未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师父临死之际让我转告师祖的话,我倒也没必要带进棺材去。”长安道。
罗泰闻言皱眉,低眸看了眼长安,冷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师祖信不信,是师祖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若是师祖不想听,现在将我抹了脖子便是。”长安说到这里,虚弱地咳嗽了两声,一副坐不稳的模样。
罗泰右臂紧紧夹住她,利刃紧贴着她的颈动脉,喝道:“不要乱动!”
“那天,是正月十八,陛下大婚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那夜的雪下得特别大,师父来找我,说让我陪他出去走走,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绛雪轩。我和他走到于飞桥边,恰有巡逻的侍卫过来,师父便带着我避入了一旁的树林中。就在那片树林中……咳咳,他向我连射六箭,都不曾射中我,反被我一箭给放倒了。当时,我跪在他的背上,用他的腰带勒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何要杀我,他说……”说到此处,长安一口气不来般难受地停下了话头。
“说下去!”罗泰用利刃逼着她,声音虽一如既往般阴冷,却掩不住其中的一丝颤抖。
“他说,多问无益。我又问他,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他、他说……”长安微微侧过脸,看向身后的罗泰,唇角一弯怜悯的笑弧,道“他说,如果将来我能见到你,让我告诉你,遇见你,是他这辈子最幸运之事,却也是他这辈子最不幸之事。”
“他不可能说这样的话!”罗泰怒道,长安的脖颈上顿时又添新伤。
钟羡握着刀柄的手指紧得发疼,可罗泰的利刃就贴在长安的脖颈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或许他平时不会说,但是临死之际会不会说,你比我清楚。”长安痛苦地皱了皱眉,接着道:“他还说……”后面几个字她因为气弱,说得极为含糊,罗泰没听清。
心潮起伏之下,他也没顾得提防,利刃一斜,逼得长安仰起头来,却没发现这个姿势使得搁在长安脖颈上的利刃锋尖正对着他自己的脖子,追问:“他说什么?”
长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说,他在……”长安面上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手下却猛然发力,顾不得自己也有被抹脖子的风险,双手抱住罗泰的右臂狠狠往上一推,雪亮的利刃划过她的脖颈插入罗泰的脖子,滚烫的鲜血霎时溅了她一脸。
钟羡方才与长安四目相对之时虽是看懂了她的眼神,知道她另有安排,却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大惊之下唯恐罗泰这一下不死,将手中长刀狠狠向罗泰掷去。与此同时,罗泰也扣下了手中弩机机关,钟羡应声而倒。
一切都发生在交睫之间。
罗泰颈部被刺穿,头上又中了一刀,大睁着双眼仰面倒在了床上,死不瞑目。
长安捂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见没有血液喷溅之感,知道没伤到动脉,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推开罗泰的胳膊下床去看钟羡的状况。
弩箭有没有射中要害另说,罗泰的弩箭,上面能不喂毒吗?
殊不料她虽休养了几天,但因失血过多而虚弱下去的身体根本不是这短短几天便能补回来的,更何况方才那一下已是用尽了她的全力,故而她这下床一站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又摔倒在地,胸上伤口一时痛不可抑。
原本倒在地上的钟羡倒是又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跄过来扶起长安,问:“你怎样,脖颈上的伤……”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中箭?”长安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急切问道。
钟羡摇头道:“没有。”
“那你刚才摔倒……”
“不过是闪避时腿软了一下罢了。”钟羡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长安怔了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两个都重伤在身朝不保夕的人,只因为有彼此在身边,便依旧能在极痛中绽开最美的笑容来。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趁那些出去采买的人还没回来。”钟羡道。
“嗯。你先去找一套衣服穿上,外头太冷,别再冻病了。”长安道。
钟羡去找衣服的时候,长安拖着病弱的身体自己找了些布条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裹了起来,又拿了罗泰的包袱和弩机,然后和钟羡互相扶持着出了小院。
这小院孤零零地建在半山腰上,难怪被罗泰选中做了栖身之所。两人不敢往有脚印的那条下山之路上走,而是从小院背后的山林中往山下行去。
林深雪厚,两人又皆是重伤之身,一路跌跌撞撞,个中艰辛无需详述。
好容易到了山下,长安已经耗尽了力气,怎么也走不动了。钟羡见状,蹲下身子道:“来,我背你。”
“不必了。”长安一边喘气一边看着远处疲惫地笑道,“不管是回剑川还是回兖州,我想,我们都不必走路去了。”
钟羡闻言,顺着她的目光往远处一瞧,只见一大片人马黑压压地向这边驰来。
未几,那批人马到了近处停了下来,为首的正是赢烨。而他身后人群中的耿全等人见了钟羡和长安,激动地跳下马跑了过来,向钟羡行礼道:“少爷,属下回去时不见您和安公公,可急死了。”
长安仰头看着马上沉默不语的赢烨,虚弱道:“陛下,不管您是来抓我们回去还是送我们去兖州的,请借一步说话。”
赢烨下了马,长安松了钟羡的扶持,捂着胸口艰难地跟着他走到一旁,面白唇青地问道:“陛下,几日前山道上那帮人截杀我与钟羡时,曾有人在一旁的树林中向钟羡放冷箭,后来那些截杀我们的人派出几人去抓那放箭之人,不知此人可有落在陛下手中?”
赢烨看着她,心事重重犹豫不决的模样,道:“没有,你问此事做什么?”
“只因当时钟羡将我护在身后,所以那人放出的箭矢误伤了我,过后我们遇到了曾在东秦宫中当过差的太监罗泰,得知射我之箭上面所带的毒,与射杀慕容泓兄长慕容渊箭上之毒是同一种。”长安道。
赢烨闻言,目光顿时凝重起来,问:“果真如此?”
长安点头,道:“幸好我身子单薄,那箭穿体而过,箭头没有停留在我体内,所以才保了这条命下来。但是由此可见,慕容渊的死,确实是另有隐情,毕竟,亚父大人既然已经派人截杀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再派一人从旁放冷箭了。”
赢烨握了握拳,侧过身去,不语。
“陛下,您也看见了,您不过是要放我和钟羡回兖州,便如此的阻碍重重,就更遑论要平安顺利地将皇后从大龑宫中救回来了。我若此番能回去,定将您的扳指转交给她,有您的贴身之物在身边,想必也能聊慰皇后娘娘相思之苦了。而您的这番放生之恩,我也必当报答于娘娘身上,断不会让她在宫中再受欺凌。”长安诚恳道。
赢烨转过身来,一把揪过长安的衣襟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俯下脸道:“你给朕记住,你最好说到做到,如若不然,纵然千里之外,朕要取你性命,亦易如反掌。”
长安道:“奴才绝不敢背弃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句话说到底,此番是陛下主动放奴才和钟羡回去的,若将来陛下发现奴才出尔反尔,只要使个反间计,说奴才是您故意放回去做内奸的,奴才还有活路么?”
赢烨眸中最后一缕疑虑和挣扎也彻底消泯在长安的这句话中,他松开长安,转身吩咐手下道:“去前面镇上赶辆马车过来。”
没过多久,长安和钟羡便坐上了马车,由赢烨亲自带人护送着向兖益边界进发。
长安疲累不堪,头靠在马车壁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下下磕着车板,脑中却在想着回去之后的事。
赢烨此人对嘉容虽然情重,可他同时也是一个极容易受旁人蛊惑的人。此番他前来寻他们,见面的瞬间她便看出来他挣扎在究竟是带他们回剑川,还是放他们回兖州的两难选择之中,所以她先发制人,从感情和现实上双管齐下,说动了他放他们回兖州。
但孟槐序看起来在赢烨心中也颇有地位,待赢烨回去之后,若孟槐序日夜进言,难保赢烨不会出尔反尔使反间计诬陷她和钟羡,这样的诬陷,光靠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毕竟,谁能相信赢烨放了他俩,纯粹就因为担心嘉容在宫中受苦呢?
所以,回到大龑,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后头她和钟羡所要面临的危险,并不比在赢烨手中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