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走的也不是那人迹罕至的陋巷,一路上不时有举着农具的百姓往县衙那边赶,见到他两个容貌不俗的男子勾肩搭背举止亲昵,一个个都目露异色。
长安恼了,低斥道:“还不放手!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陈若霖一点也不恼,兀自搂着她亲亲热热地问:“千岁的意思是,待到月黑风高之时,便成体统了?”
“陈三日你够了!”长安真恨不能堵上这男人的嘴。
“对你,我永远都不可能会觉得够。”陈若霖用表白一样的语气含情脉脉道。
长安脖颈上的汗毛竖起一大片,她横起一肘不遗余力地击在陈若霖胸腹处。
陈若霖万分配合地弓背含胸捂腹呻吟:“哎呀好痛,肋骨怕不是都被你给打断了。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怎这般大力气?吃大力金丹长大的吗?”
长安被他夸张的表演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恐他蹬鼻子上脸,又急忙绷住,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笑了,我刚才看见了。”陈若霖大摇大摆地跟上来。
长安道:“大街上看猴戏还得给点面子呢,何况是你陈大公子亲自下场?”
“只要你能天天这么笑,我便天天下场给你演猴戏也无妨。”陈若霖大度道。
长安:“……”没脸没皮的男人太可怕了,她多毒的话他都能接得住。
她出来时对吉祥说要去看那一百多个女子,但出了县衙后门后便一路往位于河神县西面的河神庙去了。陈若霖毫无异议,跟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品评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是个很健谈的男人,见多识广,幽默风趣。跟他在一起,只要他愿意开口,你就永远都不必担心会冷场。但长安的心思却从来也不在与他维护关系增进感情上。
快到山脚下时,她忽然问陈若霖:“你知道煤能炼铁吗?”
陈若霖看着她笑。
这男人十几岁时也不知是何等盛世美颜,到了二十六岁那脸依然像春夏之交的湖光山色一般明艳动人。也难怪,碧眸红发的他自然比那黑眸黑发的要多几分颜色。
“对我,你不必利诱,若一定要诱,那我只接受色诱。”陈若霖笑着道。
“陈三日,你与我正经些说话会死吗?”长安抱着双臂瞪着他道。
陈若霖一脚踏上路边的石头,眼中笑意未退,语气却正经:“只消不是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你若能无往不利,我自不用多说半个字。若有人对你不利,我也绝不多说半个字,直接灭他满门。怎么样,这话够正经么?”
长安哼笑,道:“我还当你真如传言中一般,不在意女人的贞洁。”
“传言是没错,他人妻女的贞洁,我有何可在意的?我自己的女人自然不同。”陈若霖道。
长安转身继续往山脚走,道:“你要求自己的女人对你忠诚,你自己的忠诚呢?嗯?顶着个睡遍榕城的名头,可不大容易叫人对你死心塌地。”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控制别人?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下半辈子除了你之外,我绝不再碰第二个女人一根手指头。如有违背,你就杀了我,以我遗孀的身份继续作威作福。”陈若霖跟上她。
长安终是失笑,感慨道:“陈三日啊陈三日,你说你叫什么陈若霖啊,你应该叫混不吝。”
“你叫我什么都行,只消最后的称谓,是夫君。”陈若霖也以感慨的语气道。
长安无语,一门心思爬山去了。
难以想象,这么个小县城之侧的高山,那山道居然都是用平整的石块和石板铺出来的。不过再平整也不影响它陡峭,长安爬了七八十级就开始双腿发软气喘吁吁了。
陈若霖笑着往她面前一蹲,道:“上来,为夫背你。”
长安想到刚出县衙不久他就算到她上山时会要他背,深恨自己体力不济被他料中。抬头看看蜿蜒不知几里的石阶,她也不逞强,往陈若霖肌肉结实的后背上一趴,双腿被他勾着腿弯儿正好夹在他劲腰最瘦窄处,在他背着她起身时赞道:“你这马夫颇有眼色,回去爷定有重赏。”
陈若霖眉梢微微一挑,原话奉还:“这般言辞滔滔地占些嘴上便宜,有意思么?”
长安:“……”
“与他们相比,是不是还是我比较有意思?”陈若霖见她不语,语气更为欢快地问。
长安:“……”抱着他脖颈的手果断上移,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嘴。
陈若霖愣了一下,乐不可支。
如此背着她上了三四百级石阶,陈若霖也不过呼吸声略粗了些而已,毫无力竭之相,那臂力和体力真不是盖的。
长安安逸地趴在他背上欣赏一路风景,因他后面比较乖,她也没一直捂着他的嘴。
“若不是偶然,那建造这石阶之人应是颇通攻心之术。这般长的石阶,不管上山的人一开始抱着何种豪情壮志,待爬过这些石阶之后,大约也都与体力一般消磨得差不多了。”陈若霖道。
“累了?以往没有背着女人走过这么长的路?”长安优哉游哉地问。
陈若霖笑着侧过脸道:“你不用旁敲侧击,女人方面,只要你想知道,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些年来,我抱过的女人不少,但背过的女人,你是头一个。你当是知道,如我这种男人,不会随便背人。”
“是吗?我倒是有些不明白,这抱和背,有何不同?”
“抱,不论是以爱怜的心思还是玩弄的想法,那终究是一种自上而下掌控全局的姿态。而背,却有一定程度的臣服意味在里头,毕竟背心是人最不易设防之处,如果一个人把背心毫不设防地交给另一个人,那与把命交给她何异?这世上女人如花,争奇斗艳万紫千红,但让我愿意以性命为代价来采撷的,唯你而已。”
长安几乎是语重心长地道:“陈三日,你真的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够拿出相当的诚意来,我自会权衡利弊。毕竟我长安也不是什么圣人,人生一世,谁不为自己考虑?我信任钱财,信任权力,唯独不信任男人,你试图在感情上打动我,太难。”
“无妨,自选中了你,我便有此觉悟。你不信任男人,那是你没遇上能够让你放心倚靠的男人。你可以不要男人,我却不能不要夫人,所以再难,我也得迎难而上。”
说话间,山上的寺庙已遥遥可见,台阶之侧也出现了一座像是猎人临时修建的棚户,棚户窗口挂着一面硕大的铜锣,里头人影晃动。
见陈若霖与长安两人上来,棚户中出来一名手持棍棒的壮年男子,粗声粗气地喝问两人:“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但凡眼睛不是瞎的,都能从衣冠气度上看出来陈若霖与长安两个身份非富即贵,尤其是陈若霖,哪身衣服上不得耗费个大几两金丝银线织绣花纹?一件衣裳往往就抵寻常百姓十数年的用度了。这年头,底层平民对于官宦豪绅之流的人物带着天生的臣服畏惧之情,哪怕是互不相识,也绝不敢在面对面的时候如此造次。
眼前这壮年男子一身粗布衣裳,光着一双沾泥的大脚,看上去就与山下种田为生的乡民无异。但他面对陈若霖与长安两人时全然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情,只有警惕和戒备,一副被邪教洗脑的大无畏模样。
陈若霖弯起唇角,人畜无害地温声问道:“这位兄台,敢问山上可是河神庙?”
“是啊,你俩要去庙里?”壮汉一双虎目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见两人并无武器在身,与他说话的这男子虽看着英伟孔武,但他背上那个却一副病恹恹的瘦弱模样,看着委实不像是去庙里生事的。
“久闻河神庙灵验,我们兄弟俩路过此处,特来烧个香,拜一拜。”陈若霖道。
壮汉让开道路。
陈若霖背着长安继续拾级而上。
“看到那面铜锣没?”离得足够远了,长安才开口道。
“嗯。棚子里还有一人,若是情况不对,定会第一时间敲响那面铜锣。那么大一面铜锣声音纵然传不到山下,传到山上庙里却是绰绰有余。到时候庙里钟声一响,整个河神县的百姓都会围过来保卫这个河神庙。遇到这样的对手,脑子不够灵光的钟羡会束手无策也就不奇怪了。”陈若霖笑着道。
长安见他分析情况还不忘踩钟羡一脚,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道:“你方才说我们是兄弟,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要不我们就去庙里结拜算了。”
“不要。全福州都知道我陈若霖不好男色,我不想因为你沦落成世人口中断袖断得连结拜兄弟都不放过的渣滓。”陈若霖毫不犹豫地拒绝。
长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狠捶了他一下。
“夫人这手上功夫甚是了得,力道适中情意绵绵,捶得为夫魂儿都快没了,赶紧再多来几下。”陈若霖皮肉紧实,长安这一下狠捶疼的是她自己的手。
“少废话,快点上去,这么短短的一条山道,你想走到天黑不成?”长安眼看着天色不早,没了与他玩闹的心思,催促道。
“要快还不容易?夫人抱紧为夫就行。”陈若霖话音方落便猛然加速,两三级阶梯一跨地跑了起来。
长安不意他背着她爬了这么久的阶梯还有此体力,这下快是快了,就是颠得她眼前发昏。
陈若霖很快便蹿到河神庙前不大的广场上,侧过头对长安道:“到了。”
长安毫无反应。
他颠了颠她,不想她的身子竟无力地向下滑去。
陈若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将她改背为抱,一边大步向山神庙的大门跑去一边大声喊道:“来人呐,救命啊!”
那声情并茂的模样害得在他怀里装昏迷的长安险些破功。
庙里和尚被惊动,出来一看,见陈若霖抱着长安往里冲,忙拦下道:“哎哎,怎么回事?你什么人呐?”
陈若霖焦急道:“大师,快救救我兄弟,上山时他还好好的,谁知到了半道突然昏倒。庙里若有懂歧黄之术的,烦请快些叫来,只要我兄弟无恙,我必有重谢。”
第613章 别为我担心
河神庙虽然是庙,但显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所在。陈若霖献出了手腕上那只镶嵌宝石的金镯子,才得以把长安抱到大殿后面的客舍里头。
带他们进来的青年和尚去请了个身材肥硕一脸酒色之相的中年和尚过来。
中年和尚进了客舍,上下打量陈若霖一番,坐到榻沿上欲为长安把脉。谁知手还没碰到长安,长安忽的像是一口气不来又突然来了一般长吸一口气,悠悠醒转,倒把这中年和尚惊了一跳。
长安迷糊地眨了眨眼,侧眸看见中年和尚,悚然一惊,开口便道:“你这秃驴做什么靠得这么近,意欲何为?”
中年和尚一听,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冷哼一声甩袖欲走。
陈若霖站在床前道:“贤弟,休得无礼。你在上山途中晕厥,这位大师是来给你瞧病的。”
“哦。”长安坐起身,向那中年和尚赔礼道“在下一时迷糊,还请大师勿要见怪。”
“既然无事了,便早些下山吧。”中年和尚并不领情,丢下这句气哼哼地走了。
长安下了床,对陈若霖道:“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那咱们去大殿上柱香就回去吧。”
陈若霖颔首:“也好,只是我有些内急。”他回身问带他们进来的青年和尚“大师,请问此处可有茅厕?”
“你们得罪了凡清师父,还是……”
“这位大师,我兄长不过就想如个厕而已,劳烦大师带一下路。”青年和尚的推脱之词还未说完,长安便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塞给那和尚,赔笑道“如我们这等身份,也不能幕天席地地放水不是?”
青年和尚虽看不惯他们这种自持身份的做派,但拿人手短,便对长安道:“那你在此处好生呆着,不要乱走。我们这庙地势陡峭,若你乱走以致发生意外,庙里可不负责。”
长安一副虚弱模样地在榻沿上重新坐了下来,道:“放心,我纵有意游览,此刻怕也没那个体力。”
青年和尚轻蔑地瞥了眼她那弱鸡样儿,带着陈若霖往后院去了。
长安在房中等了片刻,忽见那青年和尚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大师何故如此匆忙,我兄长呢?”长安站起身,望了望他身后,问道。
青年和尚见陈若霖并未回来,更着急了,道:“我也不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不见……”
“大师你腿脚好生利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我便寻你不着了。”青年和尚话音未落,身后忽传来陈若霖的声音。
和尚见他回来,松了口气,忙忙地将两人送出了庙门。
长安站在庙前的广场上,看着陈若霖道:“被赶出来了。”
陈若霖道:“大约我们拜神的诚意不够。要不,明天再来试试?”
“好啊。”长安展颜。
两人一道向山下走去,长安问:“可有收获?”
陈若霖道:“不过就是座普通的庙宇罢了。比起别的庙宇,大约也就多了三间库房,一间存放煤炭,一间存放兵器,还有一间存放女人。”
“如此说来,他们最大的倚仗,也就是山下河神县的百姓了,不足为惧。”长安斜睨着陈若霖“今天表现不错,与杂家配合甚是默契。”
陈若霖不以为意:“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无,还怎么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