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疑惑了,问:“听爷这话,爷好似也不是特别中意薛姑娘,那爷为何又要她做你的女人呢?”
长安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指点着她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这小丫头涉世未深没见过世面。这院子里花开如锦万紫千红的,你敢说每种花你都喜欢?女人呐,就跟这花是一样的。花有艳丽的也有怪异的,就好比女人有美有丑,花分无刺的和有刺的,就好比这女人的脾气有好有坏。这长了刺的花自然比没有刺的花更容易扎到人,但你能因为它容易扎到人就说它不应该长刺吗?人也不是为了长成你喜欢的模样才生下来的。爷是个太监,对女人没有正常男人那般挑,能给爷这院子增加点人气和色彩,就足够了。”
“哦,”圆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不懂并不影响她拍马屁,她笑着道“爷,你真是这天底下度量最大脾气顶好的爷。”因着胖,她一笑起来颊上两粒酒窝格外深,可爱之外又显出几分俏皮来。
“乖,明天想吃什么让厨下给你做,就说是爷吩咐的。”长安道。
圆圆开心得又蹦了起来。
“安哥哥,这些首饰都给薛姑娘吧,我不能要。”这时一旁纪晴桐轻声道。
“你为什么不能要?”长年看她。
纪晴桐低了头,道:“薛姑娘是你的妾室,你送她首饰合情合理,而我……”
“你是我妹子啊,怎么,当哥哥的不能送妹子首饰?”长安问。
纪晴桐低声道:“只恐承你恩惠太多,却无以为报。”
一旁圆圆看看纪晴桐,又看看长安,开始八卦:“爷,你既能要薛姑娘做你的女人,为何不要纪姑娘做你的女人?”她年纪虽小,但也是深宅大院里长出来的,见惯了父兄那些妻妾之间的勾心斗角,是故对女人的心思倒比一般人敏感几分。
“你是不是傻,就薛红药那扎人的性子,几个男人能受得了?爷接手她那是在帮她。桐儿跟她能一样吗?桐儿知书达理貌美心甜,无论跟谁都会受宠的,爷是个太监,将她拢在身边岂不是害她?”训完了圆圆,长安又对纪晴桐道“你也别与我见外,光你叫我一声哥便值得这些。再说你总要嫁人的,自己若不攒些底子,过去了岂不叫婆家人轻视?”
纪晴桐心里苦,他说她知书达理,这让她纵有诸如“我不想嫁人”这般任性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对了,听人牙子说你家是因为贩私盐获罪,怎么回事啊?”长安见纪晴桐不再拒绝,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圆圆身上。
圆圆叹了口气,道:“我爹本是青州人士,我娘是福州的,爹娘成亲后,我爹就靠着我外祖家的关系贩起了私盐,攒下巨万家资,在青州安丰郡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了。
“去岁我嫂子娘家的一个家奴在安丰郡下的河神县打杀了一个人,那家奴在我嫂子娘家是个得宠的,所以我嫂子的娘家人便想花点银子将他保出来。谁知那河神县县令却是个清官,不仅不收银子,还将我嫂子娘家派去行贿之人按律打了二十板子。这便惹怒了我嫂子的娘家人,有道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便求到了我嫂子这儿。
“我家既然富甲一方,在当地衙门里自然也是有人的。我哥便去郡守那里走动了一下关系,想要借郡守之力去打压那县令,谁知那县令背景却也深着呢,居然和太尉府有关系,且人又是不懂得通融的人,后来又牵扯出我家贩私盐的事,于是从郡守到我家都倒了大霉。父兄被斩首,家产充公,我与府里的女眷都被卖做奴籍。”
长安点头表示了然,她看了圆圆两眼,道:“既是去年的事,这过去的时间也不算长,家中逢此大难,看你的模样,倒也不似太难过,为什么?”
圆圆平静道:“一开始自然也是难过的,可是我父兄乃是罪有应得,我也不能去恨将他们绳之于法的人。后来被人牙子卖来卖去,各地辗转得多了,见多了老百姓的苦,更觉着自己不该愁眉苦脸怨天尤人了。虽则我眼下被卖做奴婢十分不幸,可我毕竟还做了十多年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小姐,比之那些生下来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父母双亡的人,不是幸运多了吗?”
长安目露惊叹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感慨道:“古人云,心宽体胖,诚不我欺也!”
纪晴桐本来正在一旁黯然神伤呢,闻言又禁不住掩口而笑,心道他总是这样,纵连伤心,都不让人伤心到头。
“你母亲既是福州人士,那你去过福州吗?”长安问圆圆。
圆圆道:“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去,三年前母亲过世后,就鲜少去了。”
“那你可知福州有什么特产?”长安兴致盎然地问。
圆圆不假思索:“我当然知道啦,大螃蟹,夷王子。”
长安:“……”
圆圆见她似是不信的模样,忙道:“真的,没骗你,大螃蟹好吃,夷王子好看。”
“大螃蟹也就罢了,这夷王子又是什么东西?”长安问。
一提起这个,圆圆居然娇羞起来,忸怩道:“夷王子不是东西啦,他是福王爷的儿子,因为母亲是夷国人,他自己也是夷国人的相貌,所以大家私下里都称他为夷王子。”
“那么,一个王子,怎么就成福州的特产了呢?”
“因为夷王子长得好看呀!他的头发,像火烧云一样瑰丽,他的眼睛,像大海一样深碧,他的皮肤,像冬雪一样洁白……”圆圆说着说着,便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神迷离地花痴起来,可见花痴这东西实不是现代独创,而是源远流长。
“……我表姐说,他看你一眼,你就会心甘情愿跟他走,每当他打马自街上过,整条街上女子的魂儿便都跟着他飞了……”圆圆眼冒红心口水泛滥地说了一车好话形容那夷王子的美貌,然后终于回神,看着长安道“就是因为他这般好看,所以捏成他模样的糖人,做成他模样的面具都卖得特别好。这些东西只有福州能买到,别的地方买不到,可不就是特产么?更厉害的是有一次一名夷国来的画师用各种颜料将他画得栩栩如生,然后将那副人像画拿出去卖,爷你知道最后那副画卖了多少钱吗?”
长安修眉一挑,等她下文。
“一万两,黄金。听说是被一位神秘的贵夫人买走的。”圆圆感慨道。
“傻逼,把那一万两黄金给爷,爷能找人把那夷王子绑了送她床上去,买幅画有个鸟用。”长安对这种浪费资源的行为表示深切的鄙夷。
“爷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是暴殄天物。”圆圆见长安言语上对她男神不敬,顿时便急了。
长安眼角斜挑着她,道:“要不绑来放你床上?”
“我也不要,我要能亲眼见他一次便足够了,睡一张床上……我怕会折寿。”圆圆羞红着脸道。
长安遂觉无趣,对纪晴桐道:“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等一下。”纪晴桐起身去内室,很快便捧了一件簇新的锦袍出来,对长安道“上次你让我做的衣裳,我已经做好一件了,你带回去试试吧,若有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好。”长安让圆圆接了衣裳,回到隔壁自己屋里,圆圆给她打水洗漱,随后各自就寝不提。
次日一早,长安给自己裹胸的时候感觉有些吃力,貌似胸前那两只又长大了不少。她便有些忧虑。
虽说现在这两只比起她前世的规模那是小笼包与大馒头的区别,可是长在她这副瘦削的身体上还是不好遮掩。绑紧一些,衣裳不要太贴身倒是还能掩人耳目,但万一跟人来个面对面拥抱,那是必露馅无疑。好在除了慕容泓那个臭不要脸的,旁人应该没这个胆来抱她。
绑好了胸,她穿上昨天纪晴桐拿给她的新袍子,将头发束一半披一半,然后簪上昨晚买的那支兰花簪子,对镜自照,立刻发现太女性化了,于是忙把头发全都梳上头顶束成髻,再插上那簪子,这样看着才好了些。
她打开门来到院中,发现丫头们早已井井有条地忙开了,圆圆却跟着纪晴桐坐在枇杷树下的石桌旁低声说笑。听到门响,两人都回过头向长安投来目光,然后圆圆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用胖乎乎的手掩着嘴惊叹道:“爷,你也太好看了。”
长安今天穿的这身锦袍是淡青色底色印白色玉兰花纹的料子,十分素雅,纪晴桐给她做得又十分合身,腰带一束,那身段又挺又直。加之她面庞白皙俊秀,髻上又难得的插了一支白玉簪子,整个人便似焕然一新般,直如陌上那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风流少年,能教女子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迎着纪晴桐温柔中暗藏羞涩的目光,长安缓步步下台阶,问圆圆:“太好看是有多好看啊?”
圆圆认真想了想,道:“也可做盛京的特产之一吧。”
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清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问:“你俩方才在做什么呢?”
圆圆赶紧道:“纪姑娘教我学算术呢,纪姑娘算术可好了,我还在掰手指呢她都已经算出来了。”
“哦,是吗?那一加一等于几啊?”长安问纪晴桐。
纪晴桐对于他问这样简单的问题的目的有些不解,她也不敢抬头看晨曦中长安那俊逸得仿似会发光一般的脸庞,只垂着眸道:“一加一,自然等于二。”
长安摇摇手指,道:“回答得太片面了。一加一,可不一定等于二哦。比方说,你加我,那必然是等于二的,但若是你加你未来的夫君,那就可能等于三,等于四,等于五六七八九十。”
纪晴桐和圆圆都愣在那里。少倾,还是圆圆先反应过来,当即红着双颊嚷道:“爷你也太坏了。”
长安成功调戏了两人,得意地哈哈大笑。
西厢房,薛红药站在窗口看着正房前头,长安他们的声音不算小,是故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红儿,你看什么呢?站那儿老半天了。”身后,薛白笙靠坐在床头问。
昨夜长安回府,薛红药回到西厢房后就一直担心他晚上会过来,这些年看到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见了人就想往上扑的恶心嘴脸?结果他并没有过来。
她刚于疑虑中对他有些改观,谁知一大早就见他在院中调戏纪姑娘和圆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登徒子!她瞪了眼那抹清新秀雅的身影,转身回到了薛白笙的床榻前。
片刻之后,长安正坐在枇杷树下的石桌旁吃早点呢,葛月江突然来了。
“安公公,昨夜牢里又死了两名狱卒,死状与张昭类似。”葛月江面色凝重,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难免有些差没当好的羞愧感。
“怎会如此?就没人察觉吗?”长安放下筷子。
“没有,就和张昭死的那夜一样,所有人都睡得格外沉,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葛月江心情沉重。
长安目光一凛,问:“牢里做饭的厨子抓起来没?”
葛月江道:“今早抓起来的,上过刑了,但他嘴很硬,怎么都不承认在饭菜里做了手脚。属下担心再出人命,也不敢对他动用重刑。”
第458章 梁王世子
打发走了葛月江,长安回到自己房中,徘徊思考。
两天,三条人命,若是无人认罪,她作为水井坊监狱的最高领导人,这个锅是背定了。那对方如此针对她,目的何在?
因为她在王咎的案子上不作为,想把她拉下来换人上去?
可能性不大,刺杀王咎,对方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加快赵枢回朝的进程,而今赵枢已然回朝了,为了敦促破案而杀人,没这个必要。
阻止她利用这件案子继续敛财?
她敛财又不碍谁的路,这几只肥羊也不是同一阵营的,谁会为了他们出头?
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她?
沉思一阵,她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暗道怎么把武定侯府那件事给忘了?
这人命案子,不就发生在她在京兆府大堂上指出武定侯府有谋反之嫌之后么?
当时大堂上除了武定侯府的人之外就她,蔡和以及那些衙役皂隶。衙役皂隶人微言轻不足为虑,蔡和是丞相的人,丞相如今和雍国公府交情不错,也不会出卖他们,剩下唯一棘手的就只有她长安了。
不管是不是,先拿武定侯府开刀再说。比起武定侯府的问题,她这区区几个人命案子又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打定了主意,长安叫圆圆进来给她磨墨,写下奏折一本,为了慕容泓那龟毛的小瘦鸡能看得舒服点,她还刻意把字给写好看了。写完之后,揣上奏本坐上马车就往政事院去了。理政堂每天巳时会往宫里送一箱子红头奏本,她这封奏本,应该也够得上红头的标准了吧。
然而从她的宅院到政事院两刻的路程,她却并没能顺利抵达,有人半路拦车。
护卫长安的徒兵们很警觉,不仅盘问了拦路求见长安的男子,甚至还搜了他的身,确定他对长安造不成人身威胁,才过来马车这边禀报长安。
长安将车帘一掀,见外头站了个斯文儒雅的中年人。
那人见了长安,文质彬彬地向她拱手行了一礼,道:“安公公,关于水井坊牢狱内命案之事,在下略知内情,不知安公公有没有兴趣移步一叙?”
长安挑眉:罪魁祸首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中年男子自称姓贾名良,在附近有处宅子,长安便跟着他去了他的宅院。
这处宅院不大,就是个四合院的样式,但却比长安自己的宅子离皇城更近。
贾良引长安去客厅坐下,俏丽的丫鬟奉上茶水点心后就退下了。
“阁下有话不妨直说吧。”长安打量一番厅内低调奢华的摆设,回头看着贾良道。
贾良仍是那副温雅有礼的模样,微微欠身道:“既安公公如此爽快,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只要安公公您保证对武定侯府的事情守口如瓶,水井坊牢狱内的命案,自会有人出来认罪。”
长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向后靠在椅背上道:“如此说来,贵方先是到我的牢狱里杀了人,而今又想用这件事来封我的口?杂家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杂家在旁人眼里成了泥捏的了?”
贾良见她面色不虞,忙道:“安公公切莫误会,在下对安公公并无丝毫不敬之心,在下的主人,亦如是。”
“呵,那你倒是说说,杂家那水井坊牢狱内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安端起茶杯,低垂着眼睫喝了小半杯茶。
贾良见她喝茶,心中稍安,便也端起茶杯做出放松的姿态,道:“实不相瞒,关于命案的详情,在下知之不多,在下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说着低头喝茶。
长安却是怫然不悦,冷声道:“看来贵主人确实没将杂家放在眼里,给杂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到头来却派个不知详情的来与杂家接洽。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告诉他,这封战书杂家接了,咱们走着瞧!”说罢她起身便走。
贾良不意她突然变脸,忙站起道:“安公公且慢。”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长安微微侧过脸,眼角眉梢俱是冷厉的弧度。
贾良拍了两下手,门外走进来三名捧着盒子的丫鬟,三人应该一早就得了吩咐,进来后径直来到长安面前,将盒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