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她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千古难题:当对方的幸福与爱情的排他性相违背时,另一方是不是应该做出让步?如果可以不顾对方的处境与感受,那爱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为了对方幸福就得往自己心口插刀,那又为何要去爱?
好容易等小哭包写完了信,天也黑了,长安自己也给赢烨写了封信,就放在嘉容的信纸下面,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用过晚膳之后,她揣着这封信去找慕容泓。
慕容泓窗前的蔷薇被挖走了,虽然还是有花木遮挡,但站在上次去兖州之前长安所站的路口,还是能看到一半窗户的。
窗内有人影晃动,长安无需细看便知那是慕容泓,除了他之外,谁还能在那儿徘徊……嗯?徘徊?莫非有心事?
长安悄悄靠过去,巡宫侍卫经过,见是她,也未阻拦盘问,长安遂得以藏身于靠近他窗口的一株花树后面。
天色已暗,因着要批阅奏折,是以殿内光线明亮,长安看到慕容泓手里捏着一本奏折在窗口徘徊几步,坐回书桌后,过了一会儿又起身,手里捧着一本奏折一边看一边踱到窗口。
这是干嘛?因为她说过坐时间太长臀部会变宽,所以都不敢坐着看奏折了么?想到这一点,长安忍俊不禁,闷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声音极轻,却换得窗内慕容泓眼睑微微一掀。少时,他身形不动,吩咐一旁的长福:“去换盏茶来。”
长安知道这是被发现了,索性便从花木后现身走到窗前。
慕容泓看着她无声地笑,道:“想看朕便直接来看好了,何必偷看呢?”
长安也笑,道:“我若光明正大来看,你会这般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么?”
慕容泓被她点破,也不羞恼,反而兴致勃勃地用手撑在窗棂上问她:“特地来看朕的?”
长安露出个娇羞的表情。
慕容泓头一次看到她娇羞,正发愣呢,长安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含情脉脉地递给他道:“给你。”
“写给朕的?”有那么一瞬间,慕容泓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事实证明,他确实在做梦。
“不是啦,是嘉容写给赢烨的。”长安如是道。
慕容泓:“……”
看着他一脸自作多情的羞恼,长安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刚笑了一声,便被他一把搂过去,他头一低便封住了她的唇。
长安这一下吓得不轻,她可是在窗外,这般亲热随时可能落入旁人眼中。
“会……被人……瞧见……”她在他软润的唇瓣中挣扎着道。
“了不得说朕有龙阳之癖……还是教训你更为重要。”慕容泓话说得恶狠狠的,咬着她唇瓣的力度却极轻。
长安知道巡宫侍卫刚刚过去,眼下天黑了,一般宫女太监也不会出来乱晃,更不可能晃到他的窗前来,可她谨慎惯了,心里难免有些惯性般的紧张,紧张之余又生出些偷情般的隐秘刺激。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发现给自己上那么多道德枷锁完全是多余的,她根本就是个坏女人。
慕容泓浅浅地吻了片刻之后就放开了她。
长安看着他一脸的春情未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道:“送给你。”
慕容泓垂眸一看,见又是她不知在哪儿顺路折的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问:“为何一直送朕花?”
“宝剑配英雄,鲜花赠美人呐!”说到此处她身子往前倾了倾,低声唤了句“泓美人。”
慕容泓自是不喜欢“泓美人”这个称号的,但是她唤他“泓美人”时的那声音与眼神,却让他从皮肉酥到了骨头里。
他觉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确实需要他来好好“整治”一番,于是他伸手撑住她腋下将她从窗外提溜进来,反手合上窗户。
“朕是泓美人?”他与她对面而站,脚尖抵着她的脚尖将她往一旁书架那儿逼。
长安垂眸看了看两人亲密接触的鞋尖,舔了舔上唇,道:“若我没理解错的话,陛下这是在调戏我?”
第446章 安哥哥
慕容泓虽是做了这轻浮之举,但毕竟不是那浪荡惯了的人,是故被长安这一点破,顿时便耳尖发红,却强撑着颜面道:“是又如何?”
“啧,不过是我用老了的招式,没新意。”长安摇头叹息表示嫌弃。
慕容泓愣了一下,刚欲问她用这招式调戏过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长福换了茶回来了。
进了内殿,长福抬头一看发现长安也在,一时有点发傻,原因无他,方才他一直在外殿,并不曾见长安进来。不过在慕容泓身边呆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此时的长福也再不是当初那个木鱼脑袋的长福了,是以他非但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他还知道不该看的不要看,于是放下茶盏后他便找个借口又退去了殿外,并且顺手将内殿的殿门也关上了。
长安:“……”
“连长福都察觉了,我的一世英名啊!”长安哀怨一刹,马上抬起头严肃地对慕容泓道“陛下,奴才的宅子看好了,奴才明天晚上可以不回宫吗?”
“可以,不过你得替朕办一件事。”慕容泓这回倒是好说话。
“什么事?”
“朕需要赵合身上多一枚胎记。”
长安皱眉,道:“这个有点难办啊,即便是刺青,要刺得让人分不清是胎记还是纹身,也相当困难,除非不细看。”
“要细看的。你不必担心,你的任务只是劝说他去纹这样一个胎记,且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慕容泓道。
长安眼珠一转,回过味来,看着慕容泓奸笑道:“陛下,你够坏的啊!”
慕容泓负起双手,淡淡道:“比起他们加诸于朕身上的,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太后会因为一个刺青就怀疑赵合不是她生的?会不会适得其反?”长安有些怀疑。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操作。”慕容泓看她一眼,伸指捻揉一下她轻皱的眉头,笑道“放心,朕都安排好了,你配合这一下便好。”
长安看他笑容隐有春情荡漾之势,忙道:“今日我在外头遇见一人,是赢烨那边的。”
慕容泓眼中原本已经泛滥的桃花色顿时便潮汐般退去,他问:“来找你的?”
长安点头,道:“但是我怀疑那人并非是赢烨所派,而是孟槐序所派,所以我让嘉容写了封信给赢烨,我自己也写了封信附在后面,告诫他不要让孟槐序插手这件事。你寻个由头派人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赢烨手上。”
慕容泓有些不悦,道:“何必费这功夫,你便不理他,他又能如何?”
长安默了一下,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说:“他知道我是个女人。”
慕容泓震惊,她刚回来那会儿向他说起她在益州的经历时,可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怎可能?你自己告诉他的?你说他就信……”慕容泓话说一半,面色骤变,说不信的话,自然还有别的办法让他相信。
他心中陡然冒出一股足以燎原的火气,却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旁人,扭头就朝外头走去。
长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他,问:“你要去看他的女人?”
慕容泓不回头,只道:“朕稀罕?放手!”
“既不稀罕,你做什么去?”长安不想连累嘉容,死拽着他不放。
“朕叫褚翔带人去围观!”他郁愤难平道。
长安:“……”
“男人故意为难女人,很没风度。”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劝说他。
“又不是朕的女人,何必对她讲风度。”慕容泓不为所动,还是想挣开长安的手出去。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长安说完,放了手。
慕容泓袖子得了自由,倒不急着走了。他回身看着长安:“为何?”
“在整件事中,嘉容有什么错?错在嫁给了赢烨,所以就要代他承受这一切?折磨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就能保住你我的体面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若不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尽管派人去好了,反正你是陛下,你要做什么没人拦得住。”长安侧过身不看他。
慕容泓瞧她置了气,心头的火气先是失了三分势头,冷静下来想想,既然赢烨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他再故意为难嘉容,的确是有害无益。只不过想到赢烨那厮居然看了长安……慕容泓深吸一口气,想着将来反正是要杀了他的,遂将心头那点火气暂时全部压住,反过来扯着长安的袖子道:“何必这般自谦,你不就拦得住么?”
长安斜他一眼。
慕容泓有些心虚,却厚着脸皮扯着她的袖子将她拉近一些,低声问:“现在跟朕说说看,你对朕是什么看法?”
“要说话便好好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长安自他手中一把抽出袖子,顺便凶他。
慕容泓想了想,道:“既然已经不成体统了,那就干脆更不成体统一些吧。”言讫嫩红的唇角一弯,仗着体型优势就把长安困到书架与墙壁的夹角中去了。
……
亥时初,钟慕白回到赋萱堂,推开主卧的门。钟夫人卸了钗环坐在灯下,听得门响,一抬头,双目灼灼。
钟慕白步子顿在门槛外,道:“啊,我忘了个东西在书房。”说着转身便欲离开。
“你给我回来。”钟夫人起身迈着小碎步冲过去将他扯进房中,关上门道“一看到我便都急着落跑,儿子这样,老子也这样,我就那么招人烦?”
“你不烦,就是整天把羡儿的亲事挂嘴边有点烦。”钟慕白见走不脱,便在桌旁坐下道。
钟夫人本来正给他倒茶呢,听到这话那两条原本温婉的柳叶眉顿时便挑得有些破坏形象。
“你还好意思说烦,可着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啊?这都二十了,别人家的儿子这岁数孩子都有两个了,你倒是一点不着急。”钟夫人放下茶壶埋怨道。
“东西呢,贵精不贵多,子孙更是如此。”钟慕白端起茶杯淡定道。
钟夫人被钟慕白话语中的损意噎了一下,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被转移了注意力,继续道:“话虽如此,但若连成亲都无意,那也太不像话了吧。”
“你这整天唉声叹气坐立不安的,单单只因担心羡儿无意成亲?”钟慕白抬眸看她,目光一贯的沉静犀利。
在这样的目光中,钟夫人便如一只被戳破的鱼鳔般委顿下来,她道:“别人家的儿子十三四岁就知道和丫鬟瞎胡闹,我听着不成体统,担心自己儿子也这般,便对他严格管束。及至他十五六岁了,我瞧着他整天跟着先太子在外头舞枪弄棒招惹是非,又想叫他留在家里的时间多些,在这方面也就不再管束他。谁知先太子遭遇不测,他伤心了几年,这些日子好容易看着是走出来了,恰好这岁数也到了,可是……细想想,这从小到大,他好似从来就不曾在女子身上动过心思,府里也不是没有漂亮丫头,何曾见他多看一眼两眼的?今日他来找我,我跟他说起亲事,他又说‘不急不急’,他不急我急啊,所以我就跟他说若是他暂时真没有成家的念头,不妨先在房里放个人照顾他。你知道他回我什么,他竟然叫我不要瞎胡闹。我瞎胡闹,我不就担心……”说到此处钟夫人说不下去,拎起帕子来擦眼角。
“这小兔崽子竟敢顶嘴忤逆,看来是又欠敲打了。”钟慕白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道。
钟夫人惊了一跳,唯恐他一言不合又把钟羡拉去祠堂上家法,忙道:“他不曾忤逆,不过就是不想在房里放人罢了。”
“那他今日来找你做什么?”钟慕白问。
“没什么,就是说长安那太监在宫外买了宅子,明日来接纪姑娘和李展去他那宅子里住。”钟夫人本来还有一肚子的牢骚要跟钟慕白抱怨,比如说钟羡又是将自己秋暝居那边的侍卫送给长安看家护院啦,又是让她在府里挑得用的丫鬟小厮送去帮衬长安啦,但看钟慕白那但凡再听到钟羡一星半点不是就要拉他去上家法的模样,她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就安置吧。”钟慕白站起身道。
钟夫人扁着嘴伺候他宽衣解带上了床,钟慕白合上眼,心中长舒一口气,暗道:总算不用听着唠叨入睡了。
钟夫人也合着眼,肚子里却是愁肠百结,心道:这也没个商量的人,瞧羡儿对那太监这般上心的劲儿,万一他真是个……那可如何是好?不行,决不能这般听之任之下去了。既然好话羡儿他听不进去,那就别怪她这当娘的直接放大招了!
次日一早,长安用青盐擦牙的时候嘴唇一阵刺刺的疼痛,漱完口,她揽镜自照,发现今天的嘴唇好似格外红艳。
“发浪的死男人,一点都没有从前可爱了!”长安发狠地将铜镜面朝下拍在柜子上,一边穿官袍一边在脑中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
想起赵合,她不免就想起昨夜她问慕容泓,待移灭丞相一族后,皇后怎么办?
他不假思索:“若她识相,朕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虽然知晓他与赵宣宜之间不存在什么感情,但她还是被他语气中的冷血刺了一下,随口说了句“做你的皇后可真倒霉。”
他居然还笑了,搂着她甚是亲昵道:“你说得对,除了你之外,谁做朕的皇后都会倒霉。”……
这是个无情的男人。或许他曾经不是,但现在绝对是如假包换。和一个无情的男人在一起会怎样?当他眼里心里只有你时,他能让你感觉全世界都是你的,然而当他眼里心里不再有你时,毫无疑问,他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不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