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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多谢大人了。”何云雁苦笑着抱了抱拳:“何某告辞了。”
待何云雁离开,曹忭把下令把自己的几个谋士召集过来,道:“乞勒尼卫、莽吉塔城,还有咱们考郎兀卫,互为犄角,此时兵力最薄弱的乞勒尼卫已经被拿下了。那连子宁绝对不会这么知足,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咱们。几位,该怎么办,你们拿出个章程来吧!”
几个狗头军师攒成堆儿商量了好一会儿,竟然还真是给曹忭拿出来几条策略。
“第一,远远放哨,游骑兵散出去五十里远,随时报信,预防突袭。
第二,派出队伍,去四下扫荡,收拢百姓手中的粮食牲畜,预防武毅军围城。
第三,派出骑兵,联络莽吉塔城,同进同退,互为攻守。”
还别说,这几条主意也真是有模有样的,曹忭大喜,立刻吩咐下去,没多一会儿,一队数十人的骑兵便是出了考郎兀卫东门,向东而去。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又是一队,然后又过了一刻钟,又是一队。
曹忭也是个面粗心细的,他还就不信了,武毅军能把自个儿派出去的所有队伍都给拦截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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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勒尼卫,知县衙门。
临近小溪的一座小轩,一张小几,小几上有一张茶奁。旁边是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蹲着一个小小的铜壶,咕嘟嘟的水汽从壶嘴儿中冒出来。
没一会儿,水就沸了。
连子宁握着松木做成的打磨的很是光滑的壶柄·将铜壶提起来,然后左手拿过来茶壶。
洗壶,烫壶,然后冲泡茶叶。
很快·一股淡然的幽香便是从壶嘴儿中沁出来,让人闻了,只觉得胸怀都为之一清。
茶是好茶,顶级的福建大红袍,清岚陪送的嫁妆,福建那边卫所军官孝敬戴章浦的,论起品质来·比给皇上的贡品还要好上几分。
人是好人,君子如玉,剑眉朗目,温润尔雅,淡然出尘。
动作也飘然雅致到了极点,不带一丝烟火气息,更难得的是,纯粹天然·并不伪作,让人看来,竟有一种面对大德高僧的感觉·谁又能把他和那个战场上杀伐无数的边关大将联系起来?
连子宁提起茶壶,轻轻的往面前的六个杯子里面注入了茶水,淡黄色的茶水清香沁人,让人耳目为之一清。
“来,尝尝!”连子宁把一杯茶往前一推,温声道。
石大柱赶紧道:“谢大人。”
连子宁微微一笑:“你我当初兄弟相称,这些年来,同甘共苦,走到如今这一步,这么客气做什么。”
石大柱眼中泛出一丝感激·被他强自压了下去,赶紧低下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哈了口气,赞道:“好茶!”
连子宁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这般牛饮·这是糟践了这上等的茶叶。
他端起茶杯来,轻轻的吹了口气,嗅茶,品茶,喝茶,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看的石大柱目瞪口呆。
这里点了熏炉,暖意融融,视线却也不差,一打眼,就能看到外面的萧疏冬景。
“说罢!有什么事。”连子宁斜倚着靠垫,轻声道。
今儿个已经是腊月二十七。
石大柱道:“回禀大人。诉苦大会已经圆满结束,历时一天半,一共揪出来兵痞恶霸六百七十余人,全部斩杀,俘虏还剩下六千人,现在那些俘虏见识了咱们的血腥手段,再加上对武毅军心存感激,一个个都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
“嗯。”连子宁点点头,道:“叫陈大康派一个千户所把这些俘虏押回去,从中选出四千身强体壮的来,送到的新兵营里去。剩下的那些,就让他们在喜申卫附近住下就行,也短不了他们吃喝。”
“是,属下醒的了。”石大柱又道:“前两天,新上任的贾知县带着县丞和典史,在咱们一队骑兵的护送下,走遍了乞勒尼卫下属的所有村庄,给那些贫民们送去了粮食衣物,并且宣讲了大人您的恩德仁义。”
连子宁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颔首道:“贾涉干得不错,这等底层出身的官儿,最知道民间疾苦,若是那些进士老爷出身的,可受不了这个罪。等他们回去,你去请过来,我要设宴嘉奖他们。”
“是,大人!”
连子宁想了想,又道:“传回命令去,让琥珀从内库中支出二百万斤玉米来,着人运到此地,力争在开春之前把良种发下去。”
“是,大人!”
“还有一件大事要禀告大人。大人神机妙-算,着咱们在考郎兀卫和莽吉塔城之间的交通要道巡逻,果然不出您所料,咱们今儿一天,就逮了三支队伍。他们中间还隔着有一盏茶,一刻钟的时间,看来那曹忭也是奸猾的很,若不是咱们人手多,只怕就让他们给糊弄了。”石大柱道:“已经送到王元霸那里提审过了,那些人熬不过,很快就招了,招认他们是考郎兀卫派去莽吉塔联络的。”
连子宁听完,哈哈大笑:“好,就等着他们了,有这些信使在,我的计划就可以执行了。”
他长身而起,道:“走,跟我去看看那厮去。咱们的计划里面,他可是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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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衙门,后衙,一处楼阁,有重兵守卫,这里正是关押张十三的所在。
张十三之前和唐奕刀一番大战之后被生擒活捉,连子宁听说他的武勇,便也没让人为难,便下令关押在此。
屋子里面点了炭炉·暖融融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盘儿用麻油拌的细切猪耳朵,一盘儿酱牛肉·一边盘子里放着几个馒头。张十三坐在桌子后面,正大口大口的吃着。
他赤裸着精壮结实的上身,胳膊上的一处刀伤已经被裹好,白纱布缠的密密的。
他虽然脸上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吃着,但是心里却是不这么轻他其实是颇有心计之人,粗有细·要不然何云雁也不会倚为长城,凡事都跟他商量。
当被抓起来而不是杀死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武毅伯应该是不想杀自己,而是想要招揽自己,当时心里便稍微安定了一下。
但是这几天,却根本没人来管自己,尽管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就是没人来处置自己——似乎,武毅军这些人已经把他给忘了。
这个发现让他很是恐慌。
而他偶尔一次听到了外面守卫的士兵说关于诉苦大会的事儿,又是让他心惊肉跳·生怕被逮起来。
但凡是人都有贪生怕死之心,这是本性,并不丢人。
张十三自然也不例外。
他是忠诚于何云雁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当初山东阳谷县张家因为招惹了当地的官府,被诬赖罪名,连根拔起,何云雁逃到关外·投奔何云雁部下。在何云雁手下从一个小兵癞子一步步的往上爬,终于做到了千户的位置。他心里对何云雁,自然是极为感激的。
如果何云雁对得起他,始终不离不弃的话,他是甘心为何云雁效死的。但是之前的事儿,已经让他对何云雁失望透顶·不单单是因为何云雁抛弃了他,更是因为他抛弃了所有人。如果何云雁沉着冷静,组织大军抵抗,也未必不能给武毅军造成重大伤亡,而他竟然自己逃了!
在他看来,他已经为何云雁死了一回,已经还了他的恩义了。
现在,是时候给自己打算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张十三紧张起来,眼神热切的盯着门口。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了。
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一条粗壮的大汉,那大汉很是威猛,胡须根根像是钢针一般扎进肉里,他身上有着掩不住的血腥气息,一看就知道是沙场中杀出来的血腥战将。但是他此时却是落后一步,跟在那年轻人的后面。
一眼看去,就知道谁主谁从。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张十三还是没有想到,这位武毅伯爷竟然如此年轻。
“你叫张十三?”连子宁自顾做到一边,笑问道。
张十三站起来,微微弯了弯腰:“标下正是张十三。”
“哦?你自称什么?”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略有些惊诧的问道。
张十三微微一笑:“在下本是边军出身,后来一时糊涂,跟随何云雁那逆贼造反,现在在伯爷麾下,自然自称标下。”
连子宁眯起了眼睛,他明白了张十三的意思,但是他却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他心里反而起了疑虑:还没等我说,这厮就自己投靠,莫非有什么阴谋?
这边他想着,张十三已经是跪倒在地,大声道:“标下愿戴罪立功,为伯爷效犬马之劳,望伯爷不计前嫌,慨然收留。”
连子宁心中既然起了怀疑,便不想快做决断,只是沉吟不语。
张十三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这一次是太过热切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惶急。
连子宁敲了敲椅子扶手,曼声问道:“你今年多大?跟了何云雁多少年了?”
张十三道:“标下今年三十一,已经跟了何云雁十五年了。”
“着啊!”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跟了何云雁这么多年,这么容易便改投门户,本官又怎么放心用你?”
他眼中隐隐已经有了杀气,这种反骨仔,可是不能用,说不得哪一天便把自己给反噬喽。
张十三一抬头,正好和连子宁的眼神撞到,他心里一凉,心知自己太过热切,反而弄巧成拙,若是不能说服连子宁,只怕今日就要命丧此处。
他一咬牙,笑道:“伯爷此言差矣,咱们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若是何云雁不负我,我定不负他!他带人逃走,我不怪他!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应该为主帅分忧,这是本分!他把我丢下为他挡枪,我也不怪他!但是他不该瞒我,若是他说明,让我倾尽全力为其掩护,那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敢怠慢。但是我视他为主上,他却做出这般龌龊事来。这才是我最愤慨的地方。”
他看了连子宁一眼,眼中露出一抹不屑:“大人未及弱冠便官居二品,更是得封伯爵之位,人言乃是国朝百年未有之俊杰,怎么,这般俊杰,连我这么一个降将都不敢收容么?”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哈哈大笑,笑的很是快意。
张十三心中砰砰乱跳,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不会惹恼了他,直接被拖出去砍了。
连子宁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声:“你呀,看你是个耿直武将的模样儿,却没想到,还真有几分心机,能打仗,又有心计,本官现在倒是舍不得杀你了。你这点儿伎俩,也无需来激我,本官刚才确实想杀你,不过现在呢,我倒是改主意了。”
连子宁站起身来,踱步到张十三面前,低头冷冷的盯着他:“不过本官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激我,而是因为你刚才的那一番话!本官看你有心计,又能打仗,是个人才!所以本官舍不得杀你!”
张十三长长的松了口大气,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这会儿才发现,后背上已经是出了一层冷汗。
连子宁把脸一板,肃容道:“张十三,听令!”
张十三脑袋重重的磕下去:“标下在!”
“本官现在就有一个任务交给你,若是完成的妥帖,本官立刻封你为千户,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就自裁吧!”
张十三心里一喜,大声道:“标下定然不负大人所望!”
连子宁和石大柱两人出来的时候,连子宁看见石大柱欲言又止。
连子宁微微一笑:“大柱,我知道你在像什么,不过你放心就行,我这双眼睛,还没看走眼过。有的人需要示之以恩德,有的需要加之以威压,而张十三,都不是!”
他心里加了一句,张十三这种人,需要的就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上面,只要你比他强,他就绝对不敢有丝毫的异心。
说起来,崇拜强者,倒是和日本人颇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