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天翔从她怀里出来，拉着她来到自己的小书桌旁，握起彩笔在白纸上涂抹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呈现在纸上——妈妈骗人。

偏头看着儿子写的字，易云欢抿了抿嘴，仿佛她才是那个撒谎的孩子，而辰天翔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抱着小手，背身不理她。

易云欢看着他的小背影，有些难为情地碰了碰他的肩膀：“阿言生妈妈的气了？”上一秒还是她怀里的小可怜，下一秒就是不理她的小大人，对她的认错一点儿也不领情。

妈妈教过他不能说谎，但她自己却不遵守；就像妈妈答应过他不去见坏阿姨，但是他醒来，她还是去了；就像妈妈脸上的伤，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只有那个坏阿姨才会这样对她，而她却说是被撞的。

“好吧，我坦白。”易云欢来到他面前，举着手：“我向我的宝贝儿子坦白，妈妈脸上的伤确实是被人打的，但是我也还手了啊，谁欺负我，还有我的阿言，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义正言辞地说着又偷偷看着儿子的脸色，换上笑嘻嘻的表情：“所以，儿子能不能不生妈妈的气呢？”低头蹭了蹭小大人软软的头发，嘴巴因为笑又让脸颊一痛，赶紧捂住脸发出“哎呀”一声叫，小大人这才掩藏不住，上来查看她的伤口。

妈妈一定很疼，都疼得叫了，心疼地攀上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肿起的地方，易云欢一把抓住他的手，朝他做了个鬼脸。

“被我骗了吧，我的阿言还是挺在乎我的嘛。”

妈妈居然又骗他，嘟着小嘴，易云欢不由得又一笑，笑容凝在嘴边，突然有些正经。

“真的，妈妈真的不痛。”有你在，我又怎么舍得痛，有阿言在，就是她唯一撑下去的支柱，汹涌的泪夺眶而出，易云欢急忙背过身，一双小肥手把她拉住，擦着她眼里溢出的滚烫泪珠。

不哭，不哭，妈妈不哭，他多想和她说这句话啊。

…………

“妈妈……”男人无助的声音带着哽咽，抱住冷冷的墓碑，他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也叫得很清楚，只是她已经不在了，永眠于地下。

辰天翔的情绪持续低落着，他才想起，每次都是来诉苦水，易云欢也是会听腻的吧，她去世的时候，他一直不肯来这里，因为他觉得她还没有离开他，可是当他来这里看她的时候，他才感受得到，她和他，已经离得很远了。

来人手上的百合花垂放到腿侧，看着年轻男人在墓碑前低声痛哭，墓园里冷冷清清的，很少有人在不是清明的时候扫墓，易云欢墓碑之前横放着新鲜的百合，眼前的这个人还知道云欢姐最喜欢的花。

罗灿站定了脚，才听清年轻男人嘴里喊着“妈妈”，瞳孔突然收缩着，难道他就是阿言？

刚想上去问个清楚，又怕自己太莽撞，杀人入狱之后，她都记不清又多久没有见过易云欢了，当年云欢也一意孤行生下的孩子，这么一算，也确实是成人了，仔细看着男人的背影，没办法确定长相。

今天好不容易得闲下来才想起故人，却没想到遇见了故人的儿子，算起来她也算是易云欢儿子的半个姨呢，可是为什么他会在云欢姐面前哭呢？申霆的事还没有解决么？打量着男人身上的衣服，不像廉价货，还没有多想，也没来的相认。

辰天翔呼了几口气，没有了易云欢的怀抱，如今他的怀抱也可以依靠，太多负面的情绪他不想和易云欢分享，他是矛盾，无法取舍，不论他怎么做，易云欢都会默默地支持着他。

举起自己的手，像当年易云欢对着他坦白，语气也一模一样：“好吧，妈，我向您坦白，我确实不想放她走，所以，我要抓住她吗？”看了看墓碑正中间的照片，辰天翔心里一舒，最后一句话不应该是问句，而应该是肯定句，他从易云欢的眼神里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他要抓住南筱书。

墓碑前的男人突然起身，心情仿佛好了很多，罗灿赶紧随意走进其他墓碑间，假意寻找着要祭奠的人，年轻男人从她身边有过，罗灿才又停下目送着他离开，转头看向易云欢的墓碑。

两束新鲜的百合花被横放在墓碑之前，罗灿摸了摸洁白的百合。

“刚才那是云欢姐的儿子吧，他也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百合呢。”罗灿看着易云欢的照片，易云欢这一生，全是被那个叫申霆的男人给毁了，在分娩之前她提醒过易云欢，如果生下了孩子，那就和申霆扯不清了，可是易云欢向她说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来抹杀一个弱小的生命，她的孩子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即使没有父亲。

清幽的百合香在墓碑前环绕着，罗灿想了想，站起身赶紧追着刚才离开的人。

立马说出来要陪同，从牢里出来之后，要去拜访的人，第一位的还是金爷，迟衾作为鸾帮的老大，拜会前辈更不用说，这是最起码的礼仪，想来罗灿也读到他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点了点头。

鸣笛声从耳边传来，罗子舟摇下车窗招呼着两个人上车，鸾帮的四个领头人，光是去看易云欢的就占了三位，若不是今天偶遇，罗灿也不会在踏入龙坤帮，去见恩人。

罗子舟开着车直接要回鸾帮，迟衾把导航打开，轻轻开口：“去这里。”没有对他说原因，罗子舟将信将疑看了看后座的罗灿，姐姐表情也如常，手里的方向盘自然掉头，按照导航开着。

迟衾借着后视镜看着罗灿，四目相视，只见她微微蹙眉，丝毫不影响短发之下坚毅的表情，在后座看着迟衾棕色的眼睛，像是漩涡一样一圈圈把她吸了进去，想起了以前。

…………

罗子舟刚上初中，罗灿已经承担起了弟弟的所有费用，一次不小心冲动上头借了高利贷，被人追债到家里，只好带着弟弟到处躲躲藏藏。

巷子里罗灿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还被人啐了唾沫，拿起她的证件，看着被打到吐血的她。

“罗灿，再不还钱，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身份证就换我们保管，三天之内还不见还款入账，黑窑子多的是，不差加你这一个人。”边说着还边用手机的身份证拍打着她的脸，歪嘴斜笑着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