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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归来

难熬的一个月,快要过去了,她想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做一个恭谨谦让的皇后。她想她还是可以关心他,只是这次,她会拿捏好分寸,他们应该像多年的旧友一样,淡淡的关心便够了。一切都淡淡的,不再对他有奢求,也不会再让自己伤心。

这一天禁军突然来报说皇帝第二日就会回宫,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三天。琼如淡然点头,命宫人通知阖宫嫔妃,第二日未时,宫人们便都已等在了甘露门内,过了一个时辰,皇帝的御辇才缓缓从前殿而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宫人们都跪了下来。

“平身~”皇帝牵着柳夕月的手下了御辇,又扶起琼如,带着二十几名宫妃一起入了甘泉宫。这一趟离京十分顺利,这几年南方的收成很好,百姓也安居乐业,沈煜算了算江浙等地的税收,又抓出来几个巨贪,国库一下子充盈了不少。总的来说,皇帝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有一样,这一次南巡,走的路线与当年几乎一样,每到一个城市,他便不由自主的忆起当年与琼如彻查水灾贪污案的惊险经历。他与柳夕月到了扬州,满目繁华,尤其夜间,秦淮河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柳夕月好奇的看着驶过的每一艘船,激动的叫他看船上穿着清凉的女子动人的舞姿,他是高兴的,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一年,他与琼如到了这里,琼如愤怒的说,“百里之外百姓疾苦,这里却还是夜夜笙歌,满眼的华衣少年,怎么就不为自己的行为羞愧?”他还记得那晚画舫上的花魁,不在意他这个华衣少年,却偏要请侍卫装扮的琼如登船一叙,他记得她紧握着他的手,又羞又怒的脸色……

他想她,离了京不到十日,他便开始想她。他们成亲之后,他还没有离开她这么久过。他以为他会很享受与柳夕月的这次远行,与心爱的人一起踏过自己曾经的足迹,感觉必定会很不同。

可是,直到他再次走上自己曾走过的路,才发现,那里的足迹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他和琼如两个人的。那个美丽又果敢的女子,陪着他入虎穴,甚至敢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安全,只要想到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他温柔的妻子,他便觉得心中充满了柔情,好想立刻见到她,告诉她他的思念……

他与柳夕月走了一路,也为琼如买了一路的礼物,每到一个有他们记忆的地方,他便要为她买个东西。到后来,柳夕月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而有些恼火,他有些好笑的安慰她,心中却在想,若是琼儿……若是琼儿,也许会自己准备礼物送给宫妃们吧,她总是会为他打点好一切,她甚至可能会在他议事的时候出谋划策,虽然后宫不得议政,可是出了宫,他们只是夫妻而已,哪个妻子不会为自己丈夫的事业出谋划策?

到后来,想见她的念头越来越急切,他把沈煜留在了江南继续处理后续事宜,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回了京城。

临到了宫门口,见她婀婀袅袅的向他跪拜,他心中的愉悦和满足竟比过去二十多天的还多。

这是他的妻子,与他同患难的女子,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像她这般待他?有与没有都不重要,有她就够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所以为的那个心中所爱还在他身后,带着爱慕的眼神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他询问宫妃们这二十几日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刘美人说最有趣的便是皇后娘娘办的家宴,许多人都准备了节目,慕容夫人也弹琴助兴,托皇后娘娘的福,沈夫人还送了每个人一件精美的绣品,可都是毓秀坊的时新样式。

刘美人说得唾沫横飞,其他宫妃都掩嘴轻笑。王宝林则说很感激皇后娘娘可以让她母亲进宫。每个人都在夸赞皇后,皇帝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在外面那般想她,她却在宫里逍遥快活……

一旁的柳昭仪听说所有宫妃都见了家人,也不免露出羡慕的神色。

“昭仪若是想念柳夫人,也可以请她入宫。”柳夫人是三品诰命,只有逢年过节或其他大日子才能入宫。

“谢娘娘”柳昭仪立刻起身谢恩,眼中闪着感激。

皇帝皱眉,她给了每个人关心,唯独他……“朕有些累了,你们也等了许久,就都回去休息吧,皇后留下。”

众人行了礼便都退下了,很快太监宫女们也都被他挥退。

“琼儿,”他拉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朕想……“

”陛下,刚才嫖妹妹也在此,她难得愿意出来,臣妾想,她必定是愿意与您重修旧好了。”她僵硬着身体道。

嫖妹妹?“你说长孙嫖?”等等,他想说的不是这个,“琼儿,朕很想……”“你”字还没说出口,就又被琼如打断了。

“陛下,不如今日臣妾做东,请您和嫖妹妹在御花园中赏花品酒?”

“……朕想和琼儿一起……”她眼中有淡淡的忧伤,长孙嫖愿意与众人一同迎接他,必定是因为琼如释出的善意,他不该拒绝她的好意,“请贵妃在御花园赏花。”

她如释重负般,微笑着福身离去,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为她备了许多礼物,她便已踏出了殿门。

只是她刚到了立政殿,皇帝便也携着礼物到了皇后宫中,他握着她的手与她一一细说每一件礼物是在哪里买的。“这支钗是朕取了沈园的冷杉木和山下湖的珍珠,叫当地的匠人做的。朕记得那年我们经过沈园,你只去看了一眼便出来了,说造化弄人,你不知该怜悯放翁还是唐婉,你说最可怜的是赵士程,明明他才是唐婉的夫君,世人却只记得《钗头凤》,不见赵士程举案齐眉。”  他把木钗簪进了她的发髻中,“琼儿,朕想做你的陆务观,更要做你的赵士程。”

她没来由的红了眼,她是羡慕唐婉的,不论是陆务观还是赵士程,都用一生的感情缅怀着唐婉,而她……她没有陆务观,也没有赵士程,她有的只是一段只有她一个人付出爱意的感情,她知道,哪怕她付出生命,在他那里也不过几声叹息,他是别人的陆务观,他想要的是和别人举案齐眉,她只是那个没人提起的王氏而已……

她低头,不让自己陷入无法言说的悲伤里,“谢陛下~”

“琼儿戴什么都那么美,朕不在的一个月辛苦你了,“他抱住她,轻吻着她的发,“这一个月,可有想朕?”

她僵了僵,本能的想要退开,他越是亲昵,她就越是想逃,他们只是没有爱的夫妻而已,她只要做好他的妻子,照顾好他的家人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她不需要他的温柔,她可以自己过得很好,他的温柔于她是蚀骨的毒药,若她饮鸩止渴,最后只会变成面目可憎的妒妇,他会讨厌她,连带的也讨厌她的孩子……

可是她不能推开他,她是他的妻子,顺从他是她的义务。

“琼儿?”他抬起她的下巴,她眼中依然只有忧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想问,孩子们却都进了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在立政殿里用了晚膳,又与三个子女说了会儿话才不情不愿的与琼如一起去了掖池边。

到达掖池边时,已经是戌时末,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赏不了花,赏月却还是可以的。月儿高挂,照得每个人心中都带了些凉意。琼如只陪着他们喝了几杯酒便起身请辞,皇帝想要留她,她看了眼长孙嫖,道,“妾答应了弘儿陪他入睡,不能食言,皇上与妹妹慢慢聊。”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听见长孙嫖道,“这两年,谢谢表哥的宽容,嫖儿知道当年的事……错在臣妾的父亲,表哥放过了他,也没有为难臣妾,臣妾感激。”

皇帝回头盯着长孙嫖,心中疑惑她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似的,之前可是次次拒他于千里之外。

长孙嫖笑得有些尴尬,“陛下对嫖儿的心,嫖儿明白,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臣妾不该把心思浪费在没有意义的牛角尖里的。”只有她在宫里过得好了,长孙家才有重新起复的可能,“表哥,您能原谅嫖儿过去的不懂事吗?”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将她揽入了怀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会真的怪你?”说到底,她是被无辜卷入这场政治斗争中的,她的不懂事有一半也是自己造成的。

他牵着她回了鹤羽殿。夜已深,美人在怀,他却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