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中, 绣着金色祥云纹的鞋子落到了自己眼前,从这个角度往上看, 纪墨能够看到那垂着的衣角,还有少庄主那居高临下的神色,他的表情平淡,但目光之中却多了一种审视,那种奇异的光不知道是见到了感兴趣的东西,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你赢了。”
他这样说。
“嗯,赢了。”
纪墨应着,鼻血还在流,一说话都能感觉到那带着瘙痒的热流几乎要到嘴里去, 连嘴里也有一股子腥气, 不用别人说, 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必然是鼻青脸肿得不能看了。
他们训练的时候, 老师都说过,哪些部位是不能对自己人击打的, 所以, 哪怕打得很凶,也会受伤流血, 但因为对练而打死人总是没有过的。
这次也一样。
纪墨浑身都疼,说这一句话,都觉得呼吸间肺腑都疼,鼻血倒灌, 胸口发闷,刚才好几下都打在胸口, 幸好心脏顽强, 也没出什么毛病。
苦中作乐地想着,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来,鲜血在牙缝之中穿梭,那一口白牙被血色衬得,像是野兽的利齿。
“擦擦。”
少庄主丢了一个手帕下来,飘然落在纪墨脸上,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看上面,那一双眼睛明亮,似乎还闪烁着星光,哪怕周围的黑青肿胀,也不能够让其中的亮度减弱分毫。
“谢少庄主!”
纪墨应着,看着少庄主的背影,小声地吸着气,抬手压着帕子胡乱抹了一下脸,疼得又让人呲牙,却还是挣扎着要站起来。
纪阆没怎么失力气,刚才少庄主在,他就没有马上过来,这会儿见人走了,跑过来一把一个,把两个都提起来,也不用纠结扶谁不扶谁了。
“老大,你轻点儿,我伤着呐,弟弟下手太狠!”
何勇被拉住了痛处,唧唧歪歪地叫嚷,但言辞之中的“弟弟”又凸显了另一层认可和亲近。
“说得好像你不狠似的,看把他的小白脸打成什么样子了,就那张脸能看… …”
纪阆瞪了何勇一眼,再看手上扶着的纪墨,下意识,这只手就轻了些力气,道:“站稳,自己站好,别矫情。”
纪墨站好了,笑着说:“谢谢哥哥。”
“去,哪来这么多事儿,婆婆妈妈的!”
纪阆皱着眉头,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眼中却也有着担忧,嘴上却说:“都是皮肉伤,擦点儿药就好了。”
纪墨应了,感觉到身边儿的温度,扭头就看到不知何时跑过来的米团正在拿头蹭它,虎头上也能看到一些划痕冒着血丝,更有那皮毛上明显的斑秃,这俩刚才打得也厉害。
何勇养的那只猛虎也差不多,看得何勇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这家伙,就不知道收点儿力气啊,看看,要费多少伤药!”
嘀嘀咕咕着,三人退下场,因何勇和纪墨受伤严重,直接被纪阆扒开衣服,就在旁边儿上起药来,不打不相识,两人原本没有多熟悉,这一次之后,纪墨用自己的实力获得了认可,他又是纪阆的弟弟,何勇对他也没啥大意见,被纪阆上药上得跟二次伤害似的,两个都哎呦哎呦的,互相看一眼,竟然还有些同病相怜。
相视一笑,也是朋友了,连那两只老虎,也不是记仇的性子,打闹完了,还有些不对付,却也没在不合适的时候再斗起来。
这也是他们训练的必要。
其实,御兽山庄也挺不容易的,在纪墨看来,每一种动物都有着其天性,就好像狗爱撒欢,猫爱高冷似的,这种天性不能说是每一只猫和狗都是如此,但大多数都是,而且它们还有一种共性,会对自己的地盘比较在意。
放到老虎豹子狮子这种大型猛兽身上,能够在它们地盘内生活的只有猎物和不在意的那些,不能够有竞争的同类猛兽,尤其是食谱相同的,更是不行。
更不要说让动物和人,保持着某种类似认主才有的行为,只听这个人的话,不听其他人的话。
在这动物看来,可能也就跟让人类服从某一只蚂蚁的话一样困难,先不说语言不通的问题,就是怎样把这只蚂蚁从蚂蚁群中辨认出来,而不是错认,都不太容易。
这一点,也许很多人感受不深,动物啊,嗅觉灵敏,能够凭气息判断主人是哪个的啊!
但,要知道在进攻的时候,或者下命令的时候,真的打斗起来,主人并不一定就是离动物很近的,那个时候,凭借着一个声音,一道命令,就判断听谁的话,不听谁的,不是有些强动物所难吗?
有的动物,听觉的分辨率可不会那样厉害,当然,有些动物更是睁眼瞎,无法分辨人的相貌。
事实上,在动物眼中的人,恐怕跟人从镜子里看到的并不一样,色盲问题,还有一些分辨率问题,恐怕那时候的人像就像是从哈哈镜里看到的人,再有色彩斑块儿,扭曲得像是个怪物。
不同的物种,不同的认知,哪怕是英俊貌美的人,在动物眼中,也是怪物吧。
纪墨为了分散疼痛,想得有些远,等到视线回到眼前,正是养蛇的两个孩子在比试,他们的比试就跟猛兽类多少有些不同了,蛇,是有毒的。
为了保证这次不会真的死人,两条蛇在上场前都被各自的主人放过毒液,即便如此,真的被毒牙咬上一口,残存的毒液也不会让人好受。
所以这两人的比试看起来有些古怪,他们并没有让毒蛇离身,而是带着毒蛇就开始斗,打对方的时候就会注意那藏在衣服下的毒蛇游走在哪里,不让自己的攻击落在蛇身上,激起对方的蛇头反咬。
这种攻击又不落到实处,虚晃一枪的做法次数多了,倒显得他们的动作格外轻盈,你来我往,好像在互相比划招式一样,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膜,竟是少有拳头落在身上的。
跳跃,腾挪,转身,后退,前跃,后退… …就是不让对方沾身,也尽量不沾对方的身。
“这是跳舞呢?”何勇看得不过瘾,呲着牙说话。他嘴里也有血,上药的时候,已经自己吐出过几次血水了。
纪墨看得仔细,他们那衣服,表面上看普通,但细看去才发现特殊,像是一根根布条编织成的,一指节宽的布条,纵横交叉,连接处并不紧密,以至于动作幅度大了,似乎都能看到那缝隙之中的肤色,隐隐地,还能看到那缠在他们身上的蛇身鳞片反光,这样的衣服,蛇在其内隐藏行踪,蛇头从哪里露出来都不奇怪。
若是一拳打上去,正中蛇头的同时,只怕也要被蛇狠咬一口,直接反扑。
才想着,就见一人逮住机会,想要结束这样的“舞蹈”,猛地一拳往另一人的胸口打去,那人一笑,竟是故意侧身,让这一拳落在别处,下一刻,就见打人的那个缩手,手上赫然已经流了血,被咬到了。
咬到就算输,因为真正的打斗,可不会提前给蛇放毒,那时候这一口进去的毒,就足够致命了。
那人自己也知道,却也不沮丧,急忙从身上带着的小荷包之中取了药丸出来吞入,又摸出靴子之中的匕首往咬伤处划了一下,自己给自己吸毒血,吐出几口之后,才上了伤药,又重新吃了一颗药丸。
这一套繁琐的治疗程序看得何勇目瞪口呆,他不是不知道蛇有毒,但到了这样子的后续,“他们平时都是怎么练的啊!”
看那熟练度,分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每次训练都这样凶险的话,这两人现在还活着,也真是不容易。
可能都受过伤,彼此很理解这种处置方式,真是再怎么仔细都不为过的,赢了的那个也没什么喜色,很是冷淡地笑了一下就一同下去了。
纪墨看着想,他们平时的训练方法定然也是不同的,起码刚才比试的招式上明显更偏灵巧一些,绝对不是力量型的,有机会,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弄的才好,还有蛇… …
上个世界,在珍宠园中,纪墨也养过蛇,驯蛇不敢说没有,但也就是闻乐起舞这样的小巧,顶多是他拿着蛇把玩,对方不会咬他的程度,要像这般如臂使指,还真是不容易。
就说蛇受到攻击的时候,应该是会有应激反应,谁近咬谁,比起一个硬邦邦的拳头,难道不是贴身的皮肉更好咬吗?怎么就能训练得迎难而上呢?
动物的天性,真正头铁遇死不退的,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也很难看得到这些还存活的动物如此了,进化的过程之中会自动筛选,没点儿智慧的只怕都跟恐龙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以,是怎样训练的呢?
纪墨心中像是钻了几条小蛇一样,来回扭动,心痒难耐,不知道给他们训练的老师是不是也是那一个,有机会还是要多亲近亲近,好好讨教一下。
“想什么呐!那蛇不会过来咬你的。”
不知道纪阆是怎样以为纪墨的眼神是害怕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让他专注去看再次上场的一对儿孩子,他们是养鸟的。
小型雀鸟类的。
这可怎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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