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华服少年下了茶楼,方走到街口,便被一抬小轿拦住了去路。
轿子极普通,前后轿夫各一人,形制就如同街市上用以租用代步的小轿。可是华服少年却凛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轿夫停下了轿子,便赶紧转身去打起轿帘。帘中露出一张仿佛病弱般的苍白面容,便是那唇都几乎没有血色。那人目光冷冷一转,直盯住华服少年的脸,嗓音更如透骨寒钉一般,“兰公子,玩儿得可真开心。”
那华服少年原来正是兰芽。
兰芽一见轿中人,面上血色骤然一褪,却随即笑开。拱手施礼,面上已是恢复了从容,“怎敢惊动大人亲自出宫?”
轿中人正是司夜染。
司夜染不理会兰芽言语中的反讽,只抬眼望水畔那座高楼,“兰公子倒会享受。那燕子楼也算得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
兰芽从容一笑,“怎么说也是跟随大人出来的人,卑职如果连这一点眼色都没有,倒是给大人丢脸。”
司夜染看都没看兰芽,直接落下轿帘,吩咐,“去燕子楼坐坐。”
燕子楼顶楼是雅间,内可望燕子楼内下头四层,外可俯瞰整条长街。司夜染与兰芽在窗边的桌子坐了,两个轿夫一内一外守备着。
司夜染上楼的当儿,已是仔细打量过了说书的先生与那一群茶客。小二送来最好的天目青顶茶,兰芽忙亲自冲泡奉于茶盏,小心捧给司夜染,“为君以泻清臆。”
礼数周详,司夜染却无喜色,反倒面色越发清冷。未接茶,只寒声,“方才楼下书场,连同说书人与茶客,总计六十又三人。若再加上穿梭其间的小二与商贩,共计七十又二人。岳兰芽,这七十二人今晚都会死掉。”
“大人!”兰芽面上的淡定再也挂不住,已是跪倒在司夜染面前,“大人若罚便罚我吧,饶了他们性命!”
司夜染一声轻笑,手指捏住茶盅,凑过鼻息去嗅茶香。却没将茶送入口中,而是猛地一抖手腕,将那一盅茶尽数泼向兰芽面上!
水由水瓯子倒出来已经有了须臾,幸不甚滚烫,虽不致令兰芽皮开肉烂,却也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兰芽一动都不敢动,只让那水顺着面颊流下。她方才在众人面前的轻傲,此时只剩狼狈。
司夜染冷眸静望兰芽面上的灰烬之色,这才寒凉说,“你既然不想坏了他们性命,又如何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出美人图的秘要!美人图之事,只有你知我知,你竟胆敢宣扬!”
司夜染冷冷伸手,捏住兰芽下颌,“你巴不得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最好天下皆知,你便以为能逃得脱我掌控了,是不是?”
兰芽一刹那间,只觉心死。原来她一举一动,甚至心思片刻的转移,都逃不过他!
“大人却何必妄自菲薄?”兰芽虽紧张,却反倒轻笑反问,“以大人心思缜密,普天之下有谁人能揣度得透大人的心?就算兰芽不慎说出一二,又哪里有人能猜到,这天下当真有一幅绘满美少年的美人图?更有谁能想到,那些美人所承担的图谋?”
兰芽面上还挂着茶叶沫,笑容却一点点清丽漾开,“大人这样紧张,是担心自己的图谋终究败露么?大人何不杀了兰芽,只有死人才会更好保守秘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