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小巧的、圆圆软软)
(甜甜的)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过量的知识不再只是福祉。它生长出尖刺,变成了白兰的负担,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还不能够将这份痛苦表现出来。
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吗?
白兰杰索嗤笑一声。
这些人口称小少爷,倒是说得好听。
以为他的知识储备里没有收录地下世界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吗?
可是,奇异的是。
白兰戒备归戒备,却也并不感到真心实意的警惕。
他本应该害怕的,至少也要吓上一跳吧?
这些成年人可都是手染人命的恶徒,而白兰杰索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
可是。
()
白兰睁开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茫茫然打量着四周的时候,却只是想:
(这个世界)
(是真的吗?)
他的情感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雾,隔着玻璃。
被琴酒冷声催促着不会是害怕了吧,小少爷?,白兰也并不感到气恼。
他主动从座椅上溜下来,将手枪塞到组织废物手上,轻飘飘地笑着让他省点事、自己解决的时候,白兰虽然笑着,当然也并不开心。
通过了组织高层成员的第一次试探,没有意义。
成为这个黑暗组织的继承人,没有意义。
他在这个世界上,却只像是一个旁观者。
无法融入其中。
白兰杰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
又在烦恼些什么。
好像潜意识在不断嚷嚷着什么,告诉他:不要、不行、不可以,不能够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啊?!
白兰被自己的大脑烦得够呛,若是身边没有人,几乎想一头狠狠撞在墙上。
(什么啊?!)
(如果我真有什么不可以割舍的宝物,你倒是告诉我啊!!)
(在这个游戏一样的世界里,在这些NPC一样的人物中间,我到底能够得到什么)
(别骗我了!!!)
白兰用双手捂住脸,狠狠吸了一口气。
在组织成员看来短暂的半分钟之后,白兰杰索做出了决定。
他冷静地发着疯。
(那就、)
(那就。)
(毁掉好了)
疯狂吃掉一堆甜点的白兰轻飘飘笑着,从杯子蛋糕顶端捏下最后一颗棉花糖,笑眯眯地塞进嘴里。
(如果当真有人这样重视我,那么我一定会被阻止)
(如果没有的话)
(那么)
(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白兰杰索微微笑着,几乎盲目地信任着记忆中不存在的什么人。
这样做下了决定之后,白兰转头就去了黑衣人组织的实验室。
作为横跨国际的暴力犯罪集团,这个组织并不只满足于普通的犯罪,居然把目光放远到全人类身上。
因此组织的实验室数量极多,不择手段笼络之下,质量亦囊括世界前沿的优秀科学家们。
从生物,到电子,几乎应有尽有。
而白兰,一头扎进了其余人想都不敢想的领域。
他要做出跨越平行世界的机器。
一开始,拥有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并不放在心上,他们仍处于对小少爷的观望阶段,在那位先生并没有发出命令的前提下并不会擅自行动。
但是,很快,那位先生命令继承人随同琴酒一起去暗杀背叛了组织的合作官员、同威士忌三人组夺取托马斯辛德勒手上的源代码。
可白兰却全部拒绝了。
不仅仅只是拒绝而已。
这个孩子天天笑容满面的,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点点架空了组织名下的资金。
全部注入了自己的实验室。
等琴酒手持伯莱塔M92F一路杀进实验室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科幻电影似的场景。
洁白、圆边框、左右两侧有金属翅膀展开。
当中旋涡般不断旋转着深蓝色的光芒,多看两秒就叫人头晕眼花。
那简直是人类想象之中的空间门了。
但凡是科研人员,就没有不动心的吧?
至少在琴酒一枪爆掉门口武装人员闯进来的时候,实验室都没有人回头看他的。
银发绿瞳的男人冷冷一扫,理都没理那些痴痴望着跨世界传送装置的科研人员,只锁定了盘腿坐在实验桌上的白兰杰索。
瞧瞧你干的好事,琴酒冷笑着说,居然还记得用敬语:连组织的资源都敢全投进这个无底洞,真是了不得啊,杰索少爷。
白兰侧过脸来,看了琴酒一眼。
明明成功做出了这样领先世界数个世纪的科研成果,白发的男孩却好像并不开心。
他注视着琴酒同注视着其他人、注视着桌子、注视着路边植物的模样,是一样的。
平等。
(虚无)
一视同仁。
(全不在乎)
不偏爱任何人。
(不执着任何事)
什么都能够拥有、又什么都不曾拥有的,白兰杰索。
什么都不曾拥有、又什么都能够拥有的,白兰杰索。
我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来阻止我,白兰抱怨着说,可不是你啊。呃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挥了挥手。这间实验室里的相关人员简直把白兰当成神来看,此时半句话都不再说,只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也有人到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琴酒的到来到底意味着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至于琴酒,他并没有搭理对面男孩半点不客气的发言,只是举起枪,对准白兰的眉心:
那位先生下令。
琴酒冷酷地说,嗓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废除白兰杰索的继承人身份,回收实验室全部资源,清洗相关人员,毁弃本次实验成果。
死前,有话想说吗?
白兰举手:有~
他看上去半点不怕死,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
一旦牵扯到这个世界的根基就这么着急,简直太逊了吧,某个死神先生?
白兰说着还做了个鬼脸,亏我还放弃了一堆毁灭世界的大型放射性武器哎呀亏了亏了~
男孩笑嘻嘻地从桌上跳了下来,缓步走到空间门前。
他没去管下一秒在身后轰然炸响的爆炸声,只仰头望着深蓝色的旋涡。
白兰的脸上褪去了所有轻飘飘的笑意,仅余留下一片空虚。
是谁呢?
白兰喃喃自语。
让我不愿意再毁灭世界,仿佛曾在空白的虚无中长时间陪伴着我的人。到底是谁呢?
把他珍重之人的记忆硬生生抹消的世界,白兰绝不原谅。
可是
放心。我这就来找你啦~白兰笑着说。
同一秒,琴酒挣扎着开出最后一枪,正中男孩后心。
白兰就这样面带放松的笑容,一头栽进了旋涡。
然后他醒了。
他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与此同时。
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记忆,汹涌而来。
白兰想起自己是怎样觉醒跨世界的能力,想起自己是怎样继承了玛雷指环。
又想起他的朋友入江正一,使他觉醒的挚友与楔子。
还想起某个他本应成为的未来里,他是怎样利用高超科技毁灭了几乎所有平行世界的。
白兰还想起在那个未来里打败了他的沢田纲吉,同样拥有世界基石彭格列指环的黑手党十代目。
以及、
尤尼。
那个已被抹消的未来里,在白兰杰索的野心下、主动选择了死亡的尤尼。
那时候一切都结束,回到了十年之前。
在白兰陷入自己创造的噩梦,于梦境中统一了全部的平行世界、反而丧失目标坠入空白之后,是尤尼温柔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让他得到了重生。
白兰曾因此发誓绝不再做毁灭世界这种事。
却不料被硬生生夺走了这份记忆,险些违背了自己的誓约。
现在,他醒了。怀揣着久违的愤怒醒了过来。
哪怕巨量的记忆冲击着身体,令他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白兰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坐在病床边不远处,穿和服而年龄不大的男孩。
第二眼,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未长大的双手,便明白了:
这里是最后一个存档,对吧?
白兰杰索笃定地说。
第149章 57
久违的怒火燃烧着,使性格向来轻飘飘到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白兰,都消失了面庞上全部的笑意。
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白兰很快压制住自己的感情起伏,撑着高烧无力的身体,慢吞吞坐了起来。
全程,坐在病床边的和服男孩都只是含笑看着,没有半点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白兰左右环顾了一圈。
欧式古典类型的装饰,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挡住窗外阳光,明明是室内,却偏要点亮头顶的水晶吊灯。
墙角被人小心翼翼照料的绿植,病床边色调鲜艳的花卉。
另外,明明与整体风格不搭、却全部选用了超过当前科技水平医疗设备的房间。
这是,黄昏之馆的医疗室。
白兰又快速扫了一眼,视线在墙壁四角上停了一下,意识到没有监视器便很快移开。
紧接着,那双不带笑意时分外冷淡的紫罗兰色双眼,落在面前的男孩身上。
白兰依靠对五官、衣饰、气场等等的记忆,硬是把对方从八兆亿个平行世界的记忆里捡了出来。
你是那个,白色的房间里面白兰思索着说,谁来着?
是的,很可惜。
分明是纯白房间里有限的情报交流时间,却由于首领太宰的消极怠工与这两人对甜口轻浮系白毛的嫌恶,几乎没做什么有效的消息交换。
明明是三个人的群,白兰却被硬生生踢出了群聊。
那时候自诩为洗心革面、清爽自在的前任大魔王,白兰杰索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阴谋之类的。
没想到居然身体缩小又丧失了记忆,险些又去违背誓约毁灭世界、干了自己的老本行,就这么跌了个大跟头。
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份存档
白兰没再思索下去。他本就不是什么会沉溺在后悔之中的人。
他只是盯着对方,示意别看他笑话了,至少报个大名上来吧。
惨。白花花,惨。
攻略到这个程度、打穿科技线、自己都死了一次了,连队友的姓名都不知道,简直实惨。
这就是前任大魔王的幸运值吗?
穿和服的男孩没再继续看热闹。
夏油杰。他淡淡地说。
同他面上的微笑不同,夏油杰的声音里压根没有笑意,和那张面孔上亲和慈悲的笑容半点都不相符。
白兰不在乎。他把夏油杰这个名字在嘴里颠来倒四地念叨了两遍,一扬眉: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夏油杰脸上微笑八风不动:区区诅咒师,不足挂齿。
两个看起来都分外年幼的男孩双目相对,脸上表情都滴水不漏。
完全看不出来一个人心底隐藏着八兆亿个平行时空的秘密、一个人暗自思忖着无法动用咒力时诅咒对面相互制肘的方法。
这是什么反派之间的塑料友情吗。
总之自己的秘密是不可能跟面前的人说的。就算死到临头也不可能说的。
两个人同时假笑了一下,放过了这个话题。
这么说来,既然你特意等我苏醒,说明你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吧?白兰假惺惺地眯起眼睛:夏油君?
过于明显的情报没有必要隐瞒,夏油杰默认了这件事。
这么说来白兰重新将话题引入自己在意的那一点:最后一个存档,属于我们之中的最后一个人?还没有恢复记忆的那个
小小一只白毛歪头想了想,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
就是你那时尊称的太宰老师喽~?
白兰杰索在惹人生气上极有天赋,踩人雷点一猜一个准。
明明是夏油杰单方面认定、从未被太宰治正面回应过的称呼,他非得要自己轻飘飘地说出来,句尾还要加一个上扬的波浪号。
夏油杰冷冷盯了一眼面前的白毛。
这人在纯白房间里便是十六、十七岁的模样,实力方面两人虽未真正交手,这人自称的白指蓄势待发时便已威力十足、深不可测。
因此夏油杰并不把对面当做无咒力又非要产生诅咒危害他同伴的猴子,但也更不将白兰视为自己的家人。
他只是冷静的、审慎的、为了自己最终的目标,同这个陌生的队友周旋。
是。夏油杰没有必要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上撒谎,唯一仅剩的机会,属于太宰老师。
显然白兰也记得纯白房间里夏油杰曾召唤出某种他看不见的东西、压迫感满满地挡在太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