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宫中,彭长老虽隐隐猜到了一个答案,但他并无法确定,故是也不好明着说了出来,不由在那里沉吟起来。
殿上众人见他在那里思索,却也不敢相扰,都是在等着他下一步命令。
彭长老在沉思许久之后,才抬头道:“你等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回。”
他起身转至后殿,拿出一枚玉符,法力一转,稍得片刻,见上面有光华泛起,知是得了回应,不由面露喜色,抬手一推,面前那方青色玉壁往后退去,露出一道通向深处玉阶。
他踏步上去,挤开滚滚烟雾,不多时,来至尽头处玉石大门之前,此刻那门关大开,见有一名黑发长袍的道者坐于那处,他赶忙上前打个稽首,道:“见过独孤真人,彭辛壶此来有一事请教。”
独孤航笑道:“彭长老,我知你为何事而来,方才恩师传意于我,并灵天诸修确已灭尽,大战已息,你大可遣人前去收复被夺界天,重立那善功之法。”
彭长老闻此言,身躯直起,又惊又喜道:“果真是宫主出手了么?”
独孤航笑着摇头,道:“非是恩师出手,而是另一位上尊。”
“另一位上尊?”
彭长老一琢磨,默默点头,没有再去多问。
独孤航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关照与你,此回可以说劫难已解,想来恩师不久之后便会离去,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而我亦会再转一世,青碧宫今后一段时日,便要靠你执掌了,那善功之法也需你来维护了。”
彭长老郑重打个稽首,道:“弟子遵命。”只他迟疑一下,又道:“弟子这里还要请教独孤真人一句,并灵天修士虽亡,可背后乃是一位自称神君的人物指使,传闻其与那邪魔有几分关联,此人若来,却不知可有手段克制?”
独孤航笑着回言道:“那一位上尊与恩师早有约定,在恩师回来之前,会看顾我余寰之地,你无须为此担忧。”
彭长老闻言,不由心中大定,又是一礼,道:“多谢独孤真人解惑,弟子必会守好那善功之法。”
浑冥之地,张衍一袖之间,就抹去了并灵天所有修士,却只是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青名也未放在心上,在真阳大能之前,寻常修道人渺若微尘,便他这一股残余精气,若是放开手脚,也可轻易荡绝余寰生灵。
不过他见张衍并未去动那恶气,心下一转念,只以为是有意放过对方一马,想让那背后之人知难而退。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真阳大能之间除非真遇到无法退避之事,否则都是尽量避免争斗,而以张衍如今之实力,那一缕气机若真是不知进度,也是反掌可灭。
张衍知他所想,笑了一笑,道:“道友稍等片刻,自有人去料理那缕恶气。”
傅青名微觉意外,但再一想,却是猜到了一个可能,目中不由露出奇色。
天外天中,两团晦涩气机正不断滚动,可见内里有两张怪脸相互争斗,一张半鸟半人,一张形如鬼怪,不过那半鸟半人之物似已是占据了绝对上风,而另一鬼怪脸孔却是挣扎嚎叫不已,看去已是快要分落败了。
过去不久,随着那半鸟半人之物接连发动攻势,那鬼脸终是守持不住,在不甘叫声之中缓缓消散了,下来便见两团气机渐渐融合,最后化变出一个身着灰袍,头结高髻的中年道人来。
其人一现身,心中自起明悟,顿便知晓自家本来面目,口中吟道:“半觉半知藏心机,今日始知本由来。”
他心下一转念,暗道:“原来我本为那人一缕气机所化,不过因是执念在身,才与那青碧宫宫主缠战至今,这般说来,我似无必要再与其争斗下去了。”
他知晓自己一旦真逼得青碧宫主现身,虽不见得自己必然落败,但却很容易被正身得知下落,而以正身脾性,为防他日后坐大,极很有可能会将他灭去。
他也是私心的,本来不知此事还好,而今既然觉悟,那自不愿再去过分招惹青碧宫宫主。
不过已经自余寰诸天侵占下来的地界他却不准备再还了回去,不仅如此,他还有心再抢夺更多,自忖只要不曾过去半数,当还在这位青碧宫宫主忍受范围之内。
“事不宜迟,如今我功行大进,也该是回去了,只要小心潜伏,将来未必不能反客为主。”
拿定主意后,他正要往余寰落身,只是方才意动,却是一怔,举目看去,霎时将那五界看了下来,却是发现自家感应之内,居然再无一个并灵天修士存在。
他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再是凝神观望过去,来回找有几遍后,感应之中仍是一片空白,此回攻打余寰诸天的修士的确已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脸上不由露出了惊怒之色,这分明是有大能插手其中,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除了青碧宫宫主外,余寰诸天之内却是再无人能做到这一步了,不由咬牙道:“我本来还想退一步,既是如此,那也怪不得我了,待我先杀尽余寰修士,看你善功之法又如何存驻世间。”
在他看来,青碧宫宫主这一出手,那么正身所在必会察觉,那么自己再蛰藏下去也无任何用处了,心意一起,正要遁身入界。
可在这个时候,却忽有所觉,扭头一看,却见有一名白衣道人正凭虚御空而来,其人轩昂神俊,眉宇间有一股淡泊高远之气,手中持有一柄清光湛湛的法剑,感受到来人极不简单,有些难以看出深浅,他不由露出戒备之色,喝道:“尊驾何人?”
那白衣道人淡淡看他一眼,随后踏步上来,只一瞬间便至他眼前,挥剑就是一斩,待一道光华闪过之后,他从容收剑归鞘,再对着浑冥所在默默打一个稽首,便就一甩衣袖,转身离去了。
那恶气所化灰袍道人则是定定站在那里,神容仍是保持原来模样,然而下一刻,整个人轰然崩塌为与为一团流散不定的气机。
白衣道人并没有将他生机夺去,只是一剑将他的执念与性灵杀了个干干净净,再无任何本我意识存在,而无了这些,其也不过是一团强盛些气机罢了,除非有朝一日,灵性能够重蕴出来,否则再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可即便有那么一天,其也是另外一人了。
傅青名观望得这一幕,不禁看了张衍一眼,道:“那是道友成就之时所化分身?”
张衍一笑,道:“正是。”
傅青名感叹道:“道友能令分身与自己同心合意,说明成就途中杂念极少,近乎无有,方得这般造化。”
他虽不知张衍到底能化出了几具分身,但只要能有一具做到这般地步,那也是极不容易了。当年他一共化出数十余具分身,其中有一个便具备他眼下这般神通,只其事后意图自立,想着取而代之,后来被他寻去斩杀了。据他所知,似张衍这般,分身能听从正身吩咐的,那是少之又少。
张衍此刻言道:“此间事已了,不知傅宫主有何教我?”
傅青名神色一正,缓缓言道:“正要与道友言说。”他顿了一下,才沉声道:“傅某若未猜错,道友过往修行所在,当是落于虚空元海某一处界天之内?”
张衍颌首点头。
傅青名又言道:“不过道友恐怕不知,元海之上,尚有一地,名唤‘布须天’,乃是万界之祖洲,周天之源流,言语万难描述其万一,若虚空元海为那汪洋,其便为那岸上洲陆,我辈观望之界天,与之较比,不过是沧海一粟,道友日后若想再进一步,那只能去其中找寻机缘。”
张衍心下微动,实则他成就真阳之时,已是隐隐感受有一浩大玄妙之所在,知不知那处何处,现下想来,当便是那布须天了。
傅青名接言道:“此界玄妙难言,便你功参造化,入得此中,仍可以与凡人对面说话。”
张衍问道:“可是功行受限么?”
傅青名笑道:“并非如此,道友若有机缘去得那里,便能知晓了。”
张衍微微点头。
傅青名又道:“布须天内万物兴盛,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凡人也是衣食无忧,修道外物同样是应有尽有,譬如道友成就所用那玄石,亦是从贵派祖师自那处携来,此石本名为‘周还元玉’,乃是布须天‘天精之气’所化,向来稀少难得,举凡修道人,若欲要成就真阳,则必是离不开此物,”说到这里,他语声略显感慨,“贵派祖师所留下的这块元玉,便是自布须天所携出,不过恐怕是最后一枚了。”
张衍微讶,道:“此语何意?莫非是那布须天中再不凝化此物了么?”
傅青名摇摇头,道:“傅某原先便是居于此中,只是后来遇到了一场倾天巨变,修道之士纷纷出走避劫,然而等回来之后,却发现这方天地已是被一般先天妖魔趁机窃据,此辈与我修道人本是不合,而得享诸般造化之物后,神通愈发广大,把我辈都是拒挡在外,不得其门而入,若回不得此处,想来自道友之后,世上再无后来人能成就真阳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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